《格’萨’尔‘王》长达60万行字,是目前世界范围内依旧传唱的唯一史诗,其艺术化的说唱具有丰富的学术、美学和欣赏价值,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明珠瑰宝。
现如今,整个藏区《格‘萨’尔‘王》的说唱艺人不足两百名,来自青海草原的白玛平措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位,掌握说唱技能的他与史诗同样珍贵。
只见他闭上眼,不再像刚才那么羞涩局促,而是沉寂到另一方天地。那里有雪山,草原,湖水,世外桃源滋养他的心灵,他再将高原的歌声带到这人世间——
“湖似神水
桶拉神山上的火花漫山遍野
格‘萨’尔‘王与他的士兵将领
消灭妖魔鬼怪
……
神马奔腾
在东马亚草原上
……”
他是在场唯一的藏族人,这意味着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懂他究竟出口成章了什么,绘声绘色的又是哪些故事。
但语言上的障碍并没有削弱他的感染力。白玛平措说时抑扬顿挫急缓舒张,唱时情绪饱满引吭高歌,如果无人将他打断,他能不卡壳结巴地唱上一百多个小时不停不歇,
他也创下了海选表演最长时间的记录,一个小节唱完后他睁开眼,他在导师眼里不再是未经打磨的石头,而是纯净无暇的美玉。他们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评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只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来到一个说唱比赛的舞台?”
“因为说唱是我的使命,我也很喜欢说唱……”
他所说的前者是史诗的传唱艺术,后者指的说唱则是hiphop范畴里的rap:“……我经常在网上看黑怕的视频,特别爱听这种类型的歌,但在我生活的小村子里,我身边没有人听黑怕。”
王墨镜有点能理解年轻人的孤单了:“所以你才会那么激动。”
“嗯……而且现在会说唱的藏人越来越少了,我很害怕三五十年后,这种艺术就失传了,我、我就很想尝试着把这两种说唱结合,这样就能让更多的人听到,关注我们的文化。”
“就凭这份责任心,你必须晋级。”王墨镜不仅给出项链,还发出战队邀请,“到时候一定要选我和路老师哦,我们一起做最正统的中国说唱!”
有白玛平措珠玉在前,王墨镜和Louis越来越挑剔,所有选手都表演完阿卡贝拉后,他们还有三根项链,比汤燕关多一根,梁真还剩五根。
这是海选的最后一天,1200名选手全在观众席上,并没有按照晋级淘汰坐成两个阵营,而是依旧和自己的朋友兄弟待在一起,静等全国120强最后十个名额诞生。
导师们先是和总导演林哲商议了几分钟,然后回到场上,分别挑选自己心仪的未晋级选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阿卡贝拉。
汤燕关和王墨镜分别挑选了十来位做筛选,梁真心里则早有了人选,翻动那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本,低着头寻找名字。
“我不需要你们再做阿卡贝拉,没必要。”梁真毫无商量余地道,“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过来将项链拿走,就这么简单。”
梁真的手指一停,抬眼,目光在数百rapper身上逡巡:“Elves。”
叫Elves的韩国公司练习生迟钝地站起身,穿过众人匪夷所思的眼神上前。林淮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踢伊斯特椅背了,不厌其烦地提醒:“洛丽塔买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下单?”
梁真不疾不徐地继续叫名字,全都是他这三天里审核过的,唯有最后一个——
他将小本本合上,给出全国120强最后一个名额,一语有万钧力:
“姜诺。”
第46章
围着姜诺而坐的三人齐齐看向他,姜诺眨眨眼,抬头看天花板,以为梁真叫错名字了,或者有人同名。
观众席上一时无人响应,梁真就用更大的声量喊:“姜诺!”
宴若愚和林淮托住姜诺的手把人从位置上拉起来,然后迅速坐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留姜诺一个人傻傻地站着。
梁真轻轻哼笑一声,手臂向前伸直,握拳的手松开,刻着“real”的吊坠从他掌心落下摇晃:“愣着干嘛?”
林淮眼疾手快地将人推到台阶处,姜诺只能硬着头皮先过去,背对其他选手面朝梁真,不知所措地摇头,不能理解素未谋面的梁真为什么要把最后一个名额给他。
“拿着。”梁真有自己的考量,将项链塞他手里,“你值得。”
姜诺显然不这么想:“我不是您考核的……”
“对啊梁老师,你为什么要把名额给他,您的考核标准到底是什么?”有人站起来,像是忍梁真很久了,反正已经被淘汰,干脆问个明白。
“您把项链给派大星和偶像练习生也就算了,这个姜诺又是什么来头,您……您可别乱发项链……”
“太魔幻了,这里随便一个og都比他们有资格吧。”
“就是就是……”
讨论声此起彼伏,林淮原本想心平气和,但阴阳怪气说梁真肯定跟节目组商量好放水的人就坐在离他两三排的地方吐唾沫星子,他怎么忍得下去,把手里喝完的可乐罐头砸人头上,道歉地特敷衍:“哟,不好意思,我眼瞎还以为是垃圾桶,看错了,对不住对不住。”
“你——”那人站起来跟林淮对峙,“你骂谁呐!”
“你不就是吗,”林淮微微眯眼,“你来岭安大学参加江省大学生选拔赛,梁真作为评委最后给你pass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放水?”
“还有你,西北赛区来的吧,”林淮看向身后,不卑不地的质问一个成立于宁夏的厂牌,“你们现在骂的起劲,怎么就不想想到底是谁把西北赛区操办起来的,人力物力都是西北风刮来的吗?”
“林淮,够了!”摄像机并没有停止录制,梁真担心林淮会被恶意剪辑,及时制止叫停。林淮忿忿不平,有种自己帮梁真说话,梁真还嫌自己不懂事的委屈。
梁真暂时没空安抚他,把话说给全场其他rapper听:“我知道你们中有人不服,也对,你们要是个个都服气,那也太不hiphop了。”
“但这不仅仅是比赛,还是真人秀,综艺。这个舞台需要的不止是技巧,还关乎你的东西够不够让人眼前一亮。”
“所以我选的不是老炮、新人,不是BattleMC或者studiorapper,oldchool或者trap还是neww**e——”他双手放在姜诺肩上,将人转过身面向观众席,继续道:“我选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两个月后的冠军。”
全场安静,唯有梁真沉稳虚心的声音。
“至于那些好奇我的考核标准的,等你有一天也站到我这个位置,你自然会知道。”
他扫视全场,问:“还有问题吗?”
无人回应,那些之前窃窃私语的也识趣地闭上嘴。
“那我的海选考核全部结束,大家辛苦了,第二轮60秒见。”梁真说完向所有晋级未晋级的rapper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离开。
选手们也纷纷起身,姜诺还站在原地,直到宴若愚跑过来拍他肩膀才回过神。这样一来麻将四人组就全晋级了,林淮和伊斯特迫不及待要庆祝,找了家烧烤店晚上一起撸串。
但快乐全部都是他们的,姜诺淡定到有些茫然,慢热到烧烤都上桌了,喜悦的情绪都没被身边的活宝弟弟们调动起来,好像如果不是梁真执意,他真的不想要那条链子。
“那喝酒吧!”林淮不信邪了,开动小脑筋想用这个方法让姜诺high起来,
林淮的酒量很好,属于喝了杯“今夜不回家”都能清醒回家的那种,以前听宴若愚提过姜诺能喝还以为他们南方人联合起来吹牛皮,如今串儿都吃上了,酒杯肯定要碰一碰会一会,分出个高下。
然后林淮就喜闻乐见成了败的那个。
他原本以为姜诺的“能喝”只是在南方人的平均线之上,他大大低估了,喝到最后宴若愚和伊斯特都站到他的阵营,他脑壳疼脚步浮打酒嗝,姜诺连面色都没什么变化。
林淮喝不动了,嗷嗷地吐槽:“诺老师,你这性子不是慢热啊,你根本就是热不起来!”
伊斯特附和:“是啊,跟块冰似的,热不起来。”
“嗯?”宴若愚搂住伊斯特脖子,另一只手掐住林淮的,醉话道:“嗯?你们两个怎么知道他热不起来?你们捂过?“
“什么时候捂的?我怎么不知道?”宴若愚疯狂摇动两人的身子讨说法,“你们偷吃兄弟的人,不厚道!”
正在联系代驾的唯一清醒人士姜诺:“……”
宴若愚醉得最离谱严重,姜诺从梁真那儿拿到项链,他比自己晋级了都高兴,洋酒啤酒混着喝,没几杯就趴在桌子上安稳地睡过去。
他丝毫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正他身边有姜诺,他吃迷幻蘑菇了姜诺都能把他带回家,醉酒这种事简直是easy模式。
他把全然的信任都给了姜诺,姜诺扶他,他紧贴姜诺的后背哼哼唧唧要姐姐背。姜诺终于将人带回酒店放在床上了,他固执地搂住姜诺的脖子,不让姐姐就这么离开。
姜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宴若愚用手托住脑袋,侧身躺着注视姜诺。
“姐姐……”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姐姐你身上有味道。”
姜诺没怎么在意:“可能是酒味吧。”
“不是酒,”宴若愚又闭上眼,又深吸了一口,张开嘴“哇”了一声,沉醉又享受地喃喃,“哇,香啊,好香啊。”
姜诺:“……”
姜诺百分之百肯定宴若愚喝上头了,正盘算着怎么偷偷溜走,不讲道理的宴醉鬼突然朝他扑过来,张开双手像是要掐住他的脖子。
他本能地防守后仰,但反应不够快,还是被宴若愚抓住了肩膀。
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后,宴若愚借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将他牢牢限制在下面,他的胳膊和腰被硌得生疼又起不了身,不由有些生气,觉得宴若愚过分了。
姜诺不再尊称他为大少爷:“臭弟弟,起来!”
宴·臭弟弟·若愚一动不动。
“你起不起来,把我当女人了?”姜诺抬了抬膝盖,威胁道,“你再压着我,我就踢你裆了,你别以为我不敢。”
宴若愚却像是没听见,二话不说,得寸进尺地把脸埋进他的头发和肩窝。
混合着酒气和热气的呼吸在最敏感的地方迸发,姜诺的鸡皮疙瘩满布全身,动都动不了。
但等他的肢体没那么僵硬,他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上并没有起小疙瘩,那种酥麻感更多是心理上的,镶嵌着玉石碎片的天花板上模模糊糊倒映出他的脸,比喝完酒还红。
“臭……宴若——”
宴若愚的鼻尖蹭上他的脖子,置身事外般在他耳边细语,“诺阿,诺阿。djvndkscndwjkvcjew!NoA,NoA!”
姜诺:“……”
姜诺败下阵来:“大少爷你行行好说中文,我听不懂法语。”
“不是法语!”宴若愚突然坐起来,双手叉腰郑重其事道,“是大溪地的语言,高更去大溪地啦,听到那里的土著毛利人喜欢说,诺阿,NoA。”
“嗯……好巧。”姜诺仰视坐在自己腰胯上的死小孩,尴尬地动了动,“你下来好不好。”
“不好!”宴若愚又趴到他脖颈边狂嗅,“你不要去大溪地好不好,不要,不要离开……”
姜诺总算听明白了,宴若愚确实醉的不轻,魂穿梵高,还把自己认成高更。
“好好好,我不离开,我——”他给臭弟弟看自己右手掌心,温柔道,“你为我画的向日葵就在这儿,向日葵挂在房间里,所以我永远在房间里。”
宴若愚握住他的手,又一次坐起身,没端详纹身而是细细闻手腕动脉的地方,然后捧着手掌贴住自己脸颊,终于舍得从姜诺身上下来,躺在边上。
“她充满魅力,看起来十分的优雅——”
姜诺叹了口气,无奈地侧身和宴若愚面对面,安慰自己他至少说中文了。
“——她身上有半植物半动物的香,来自血液,还有头戴的栀子花。”
姜诺对宴若愚念的文字一头雾水,并不知道那是高更在大溪地的手记。法国画家高更厌恶欧洲社会的野蛮傲慢,向往大溪地的自然原始,那里的女人没有被现代文明玷污,落到画布上成了他生命热情之所在。
“——她婀娜多姿,她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宴若愚的语速越来越慢,一字一顿缓缓道来,双目拨开醉意逐渐清明,在闪烁后意犹未尽地闭上。
“——她总爱说……总爱说……香啊(诺阿),香啊(诺阿)。”
魂穿高更和梵高傻傻分不清楚的死小孩终于消停了,护着姜诺的手心满意足地睡去。
姜诺一动不动,视野小的只能装下宴若愚的睡颜。少年的头发不再像初染时那么红,颜色变淡夹杂着褐和黄,衬得本就分明的轮廓更有混血感。
他的面部线条随父亲,但五官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眼睛,哪怕闭上了,眼角也是微微下垂的,若是睁开了,笑起来了,算计世故这种俗世间的形容和他永远不搭边,永远单纯善良长不大,纯粹得像永无乡来的彼得潘。
姜诺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地板上的冷意袭至肌肤,他没想到自己,而是担心宴若愚着凉,轻轻将人抬到床上。
永无乡来的彼得潘任由他摆布,乖乖盖上被子只***茸茸的头发和白净的脸。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在床边停留,轻手轻脚离开,倚靠在门口手摸上控制整个房间灯光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