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远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是我的伴侣。”
刘冬彦可不管,自说自话:“就算顾黔明不喜欢我,讨厌我,在契合度面前,他一样要低头。你能和他结婚,都是我让给你的。”
早知今日,刘冬彦当初就不该心存善意,想用感情来追求顾黔明,他应该动用自己的优势,牢牢地禁锢顾黔明,让他寸步难行。
一起下地狱。
…………
刘冬彦的面容可憎,同尖刀一样扎在陆秋远心里。
时至今日,陆秋远都可以清晰地想起那天刘冬彦每一个字的声音,这就好像一部旧电影,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放。
手中的热饮已经冷却,陆秋远在风中打了一个寒战。
陆秋远也不是没想过,顾黔明这些年打针吃药,是不是终于要和刘冬彦断了。可他不敢在心中抱有太多的期望,他已经不想再为此去失望了。
这时,盛秘书的电话打来,告知他顾黔明已经醒了。
“顾总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您能帮忙买点过去吗?他看上去很饿,但我要回公司处理一点工作。”
于是,陆秋远起身去买了一点热粥,快步走进了住院楼,却不承想,他和刘冬彦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他们居然在电梯里碰到了。
陆秋远就算是用脚指头思考,也该知道刘冬彦这个时间出现在住院楼是来看谁的。他心中责怪盛秘书做事不严谨,也嘲讽自己多余的担心,着实可笑。
好在电梯人多,刘冬彦没注意到陆秋远。
电梯停在十八楼,刘冬彦果然出去了,而顾黔明就在十八楼。
陆秋远不愿意再有争执,自觉地没有出电梯。
但就在电梯合上前的一秒,他看到有个不大的孩子扑到刘冬彦的怀里,小雀儿般地喊:“爸爸!你来啦,父亲已经醒啦,念叨你好久了!”
陆秋远心里“咯噔”一下,他从不知道刘冬彦还有一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陆秋远不敢想,他居然还在介怀。
陆秋远没有去病房,他回了顾远琛的别墅,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他需要有人说说话。
但其实只要陆秋远当即走出电梯,就能听到孩子的下一句话是:“爸爸,父亲说早上我和哥哥做的煎饼太难吃,但他还是吃了好多~”
别墅内,季幕和顾远琛都在书房中。
陆秋远轻叩了两下门,内里的季幕立马就把门打开了,摆了一个“嘘”的动作。陆秋远看到里头的顾远琛侧身靠在平时季幕躺的软榻上,睡得很沉。
“远琛睡着了?”陆秋远走近,看到顾远琛脸上的创可贴,“这是怎么了?”
“他因为一直给我安抚信息素,太累了,刚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季幕皱紧眉头,一双手也揪着自己的衣角,歉声说,“抱歉。”
陆秋远心疼地摸了摸顾远琛的脸,随即收回了手,怕弄醒他。他别过头,微微叹了口气:“不怪你,是远琛自己坚持要给你信息素。”
季幕抿唇,小声道:“陆叔叔,其实我最近好了很多,不用非要十二个小时,这样对他的压力太大了。”
这话里头,平白添了几分心疼。
“小幕,你要听医生的话。”陆秋远劝说着,“远琛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季幕张了张嘴,随后乖巧地点头:“……好。”
他见陆秋远一改往日的温和,就倒了一杯茶:“陆叔叔,你心情不好吗?”
“很明显吗?”
“有点。”
“可能今天见鬼了吧。”陆秋远接过那杯茶,嘴里都是苦的。他对季幕说:“本来想和你们聊聊天的,下次吧。”
季幕却走到顾远琛身边,轻手轻脚地给顾远琛换了一个毯子,他把盖在顾远琛身上的毯子裹到了自己身上,感受着顾远琛的信息素,然后主动拉着陆秋远的手走出了书房,轻轻合上了门,“我陪您聊聊天吧。”
…………
说是聊天,陆秋远却满面愁容,闭口不谈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大概是不想说。
两人索性聊了点专业方面的事情,没想到学习使人快乐,越聊越起劲。
“你应该会很喜欢在研究所里的工作,真的不考虑留下吗?”陆秋远游说他。
季幕没有如上一次般沉默,也没有很果断地拒绝,反而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那你想留下吗?”
季幕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眸子散去了许多阴沉。
陆秋远说:“其实等袁立玫入狱后,你在哪都是安全的,不一定非要和韩先生去国外。你要是不想和远琛在一起,他也不会勉强你。就留在这里完成自己的学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很好吗?”
季幕动了动唇,肉眼可见地在动摇,却说不出话来。
他在犹豫了。
陆秋远怕自己说得太急,解释道:“陆叔叔不是在以此逼着你接受远琛……”
“我没有怪过他,我只是……”季幕垂下眼帘,露出一副纠结的模样。
“小幕,在你离开后,远琛通日都只是工作和饮酒,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最后还进了医院。”说到这里,陆秋远明显感觉到季幕缩了一下肩膀,他继续说,“病了一遭后,他就想清楚了。当时他根本不知道季家对你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害了那个季沐,以为你是个恶人,但即便如此,远琛也想去找你。如果他不爱你,他当时就可以借此机会斩断自己和季家的关联。”
陆秋远双眼泛红,居然有些羡慕起眼前的季幕来。
季幕怔然。
又听陆秋远说:“不要总想着逃,等到时候后悔了,才是真的无能为力。”
岁月不会回头。
季幕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一番番的言语下,他背后的峭壁开始变得遥远。况且他曾经那样地喜欢着顾远琛,若当下就分开还好,如今,细水长流般的照顾下,季幕的情绪变得柔软,特别是那次在医院顾远琛哭过之后,季幕心中的抵触越来越少。
他一边安逸下来,一边又在害怕自己的妥协会是个错误。
喜欢是一种不可控的力量,它一直都在,哪怕之前被冻成冰,结成块,丢进一片死水中,但只要顾远琛卖力地走向他,水中都能燃起火苗。
十多年来的喜欢成了一个心结,系铃人是顾远琛,解铃人还需顾远琛。
季幕低下头:“这段时间我经常在想,是不是时间还是不够久?明明知道了我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还是喜欢我?等时间再久一点,他就清醒了。所以我对他很冷淡,和以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因为以前我总是……追着他跑,好像他去哪,我就也要去哪一样。”
追得很累,一步也不敢停歇。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行为真的很讨人嫌,亏得顾远琛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季幕苦笑了一下:“那天在医院,他和我说了很多,我、我其实从没听过他说那么多话,他说他喜欢我,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我有没有信息素……当时,我的心里又痛又灼热。”
陆秋远目光温柔,认真地听着季幕说话。
“这让我很迷茫。毕竟,我和他的契合度真的好低,再加上我现在……我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没有了,如果以后,他遇到了一个契合度较高的人,我要怎么办?”
他问了一个连陆秋远都答不上来的问题。
当低契合度的碰到高契合度的后,身为一个Alpha,他会如何选择?又或许,命运从不允许他去选择。
世界上唯有少数人,才能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而一旦遇到了,在信息素的指引下,无须任何一句言语,也无须任何一个动作,他们就能认出彼此。
就像是他们的信息素在出生前就是在一起的,分开多年后,终于重逢。
它们会不顾一切地再次融合、吸引,直至彼此死亡。
契合度就是如此强大的存在,否则,陆秋远当年也不会不管季家的前科,一条筋地要与季家定下婚约。
“陆叔叔,我的妈妈虽然是原配,却一直被告知自己是小三的孩子。我从小就活得很痛苦,伤疤也总是反反复复地被人揭开。这一切,都是因为季锋和我妈妈的离异所开始产生的裂缝。”
“……”
他说:“不论如何,婚姻中所产生的伤害,必然会给予孩子。我很害怕我的孩子会和我一样,但我又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连季幕都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喊了顾远琛“哥哥”。
季幕茫然:“陆叔叔,我现在没办法给出答案,也没办法狠心地拒绝他了。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还是需要时间,我也愿意给他时间,我们都应该去了解真正的对方。”
同时,季幕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陆秋远愣了愣,他不敢说“需要时间”这四个字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他和顾黔明的时间,大概早就被画下了断点。
第95章
半小时后,顾远琛手忙脚乱地从书房里出来。他看到季幕裹着一个毯子和陆秋远坐在沙发上聊天,茶几上放着一些吃了没几口的甜点。
他呼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释放自己的安抚信息素,苦茶味随之而来,恰好季幕身上的毛毯也已经没什么信息素了。
顾远琛坐到季幕身边:“抱歉,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喊醒我?”
“十二个小时又不是要你不间断,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没事的。”季幕说。
顾远琛的脑袋还有点晕,这阵子,张嫂是好吃好喝地给他补,但长时间地释放安抚信息素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明早我去医生那再取点药,可能是上次的补药吃完了的缘故。”顾远琛说。
陆秋远抿了一口茶:“我明天还要去医院,我帮你取吧。”
“您去医院干什么?”
“你父亲又进去了。”
顾远琛忙问:“父亲到底怎么了?”
陆秋远语气平静下来:“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多休息调理就好了。这个月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寸步不离地和小幕在一起。”
顾远琛双手交叉在一起,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颔首说:“知道了,我晚点给父亲打个电话。”
“嗯,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打算和你父亲离婚了。”
陆秋远放下茶杯,动作轻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是说了几个平常都会说的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陆秋远把离婚挂念在心里很多年了,开始是两家长辈不允许,后来是他自己的心颓了,无所谓了。
现在,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顾黔明需要一个家,他也需要一个解脱,互相折磨是最不理智的做法。
…………
“离婚?”
这两个字对顾远琛和季幕的冲击力实在很大,两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远琛喉结上下一动,难以置信:“爸,您是在开玩笑吗?”
陆秋远坦然:“当初结婚,我们就只是为了两家的利益。如今,陆家和顾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我也不想再继续拖着了。”
他没有在征得顾远琛的同意,他只是告知一声。
这些年,陆秋远自认为陆家,为顾远琛,都已经做得够多了。而他也认为,自己当年的一意孤行是错误的,现下没必要再束缚着自己和顾黔明。
85%的契合度,想想都令人羡慕。
如果当初没有这份婚约,顾黔明会不会早就接受了刘冬彦?
陆秋远不知道灵魂伴侣是如何相处的,但一定会在契合度的拥抱下,过着每一个甜蜜的日子。如果是那样,顾黔明会是个每天都准时回家吃饭的Alpha吗?他会和刘冬彦一起逗孩子玩吗?他对着刘冬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会比对着自己要高兴许多吧?
陆秋远想到这些,不禁苦笑,而顾黔明和他的美好回忆,全部被暂停在顾远琛八岁那年,很多东西已经久远到令他想不起来了。
“我就不留下吃晚饭了,明天我再过来。”陆秋远起身,离开了别墅。
外面早早地飘零着几片雪花,轻微至极,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成为了细细的水花。陆秋远走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点落寞。
冬天比夏天来得要迅速,温度也降得一如既往地快。别墅不开暖气时已经不能从床上下地,季幕又是怕冷的体质,更是窝在了被窝中不肯起床。
可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总躺着会不舒服,有时候半夜他都会坐起身来靠一会儿。顾远琛早早地让张嫂打开了别墅的暖气,也每天监督季幕去光秃秃的花园里走一走,注意锻炼。
花园的杂草被修理得很干净,到了冬天就越发荒凉。
“前院是要种些什么吗?”季幕破天荒地主动问起。
“想种些栀子。”顾远琛拿着一块披肩给他盖在肩头,让他当心脚下。
季幕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可是种满栀子的话,到夏天会香过头的。”任何东西过多了,都会变成负担的,玫瑰是,栀子是,喜欢也是。
“不会,我喜欢栀子。”顾远琛笑道,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着。
季幕眨了眨眼睛,对于顾远琛突如其来的变相表白,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扯紧了自己的披肩。
顾远琛也不是非要他说点什么,两人在花园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肚子里的孩子也瞎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