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现代耽美]——BY:不是知更

作者:不是知更  录入:05-07

  裴序收拢的情绪若有若无地被她一个字挑开少许,顿了几秒,回答道,“嗯。”
  他说完,关上了裴荔的房门,落在脸涨红得像喝过酒似的两人身后下楼,坐上车出发了。
  魏哥来时早叫好了一辆出租车,就停在筒子楼巷口。车的内饰有些脏污,裴序坐在副驾,看见右侧的后视镜的掉了很小的一块漆,没什么妨碍,那方镜面很干净,就着夕阳的光,映出铺天盖地的绿色。
  通往郊外别墅区的那条公路景致很好,司机边开边闲聊,狮子大开口地要了个高价,须得多付几十块。
  但一向斤斤计较的裴曼笑容满面地一口答应了,催着司机快些开车,令裴序更有种如坠虚空的错觉。
  他并没有丝毫的幸运感。
  路边密密的行道树枝桠间忽然漏出一大片空隙,骤然明亮的蓝色,裴序微感不适地闭了闭眼睛,从兜里取出同一时间开始震动的手机。
  是沈渝修的电话,算时间他刚抵达首都机场。
  这两天沈渝修忙着处理手头工作的交接,由于合作对接的关系,临时增加了两项短途出差,都是两三天即返。
  “你在干嘛?这边儿冷得都快下雪了吧。”沈渝修在电话那头说。黏糊日子没过几天就得赶着到处飞,他有些烦,抱怨道,“马上还有个饭局,又是群不喝酒不谈正事的。”
  裴序静了一会儿,说:“没做什么。”
  通常这种回答就代表他在家,沈渝修哦了一声,隐约感觉他有些奇怪,“你今早不还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了?”
  出租车攀上一个最后一个坡,那块私密性极佳的别墅区近在眼前了。裴序看着那个入口,喉头发紧,忽而道,“你什么时侯回来?”
  沈渝修那边闪过一小阵嘈杂,随后是他夹着笑的声音,语调拖得有点长,“急什么,至少得后天吧。”
  “嗯。”
  沈渝修听出裴序话里的阴沉情绪不是作假,笑眯眯道,“行了,我办完事尽快回去。”
  裴序犹疑着,被一道折射的光晃得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睛,不知该怎么说明他自己还未完全消化的事实,空耗半晌,只能低声道,“我去接你。”
  沈渝修像在和谁打招呼,勉强听清他这句内容,心情不错地应允便挂断了。
  而出租车已经停到别墅门前,后座的两人早下了车,忙不迭去按门铃。
  裴序之前来过几次,都是为了沈渝修,或接或送,从未踏足过别墅内部。
  这栋别墅内部装饰的风格偏旧,也很繁复,扫一眼就能判断出不是沈渝修喜欢的类型。采光与日照分明都好,室内却蒙着股如云似雾的暗沉,裴序站在门厅至客厅入口的那块灰调的长绒地毯上,很平静地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夫妇。
  纵然有所克制,对方情绪还是很激动,尤其是前几晚才在沈渝修公寓和他打过照面的中年男人。
  “儿子!”陌生的女人急匆匆走下楼梯,一脸热泪地走过来抱着裴序呜咽,“我的儿子啊……居然活着,都长得这么大了……妈妈还以为你早就……”
  “苏渝!”沈耀辉叫住她,神情很古怪,刚出现时的欣喜散了一大半,嘴部附近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死死盯着裴序上下打量,“你是那天……”
  “我是。”裴序知道他在问什么,面无表情地流畅道。
  “你……”沈耀辉眉头拧得凸起一小块,嘴唇发乌,秘书赶忙递了降血压的药给他,“小沈先生回家是好事,您注意血压。”
  “对啊。”魏哥总算找找机会插话,朝坐在沙发上抹泪的苏渝和顺着药的沈耀辉道,“老沈啊,儿子我们给你送回来了,这钱是不是也该到位了?”
  沈耀辉脸色难看,一句废话都没心思多谈的样子,叫秘书去处理他们。秘书很懂眼色地起身,领着满心盘算分钱的男女,走到靠后的另一间会客室去了。
  偌大的客厅瞬间安静了,仅余一点苏渝不住抽泣的动静。
  “你……”沈耀辉吃完药,再三确认着今天刚拿到手的那份报告,“是你……”
  那种浮在虚空的感觉仍未散去,裴序也在心里问着许多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见到所谓的“亲生父母”,有些原本无关紧要的东西缓缓从心底浮了上来。以前裴曼骂他是“野种”、“借我肚子生出来的讨债鬼”,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裴曼喝醉酒,喜欢控诉年轻时的那些不幸经历,控诉被同乡表哥骗去异国他乡做代孕却一分钱都没拿到的遭遇。在她看来,裴序的确是来讨她的债的,让她受了十个月乃至十几年的劫难,她理应得到一份丰厚的金钱回报。
  所以裴曼不关心裴序为什么要被制造、被期待出生,也不关心他为什么又被那样轻易的抛弃,但裴序自己却不能不关心。


第57章 遗传(2)
  沈耀辉粗嘎的喘气声像一种隐形的呵斥,坐在一旁的苏渝逐渐停下了哭泣。
  客厅角落的一扇窗半开着,深秋饱含凉意的风缓慢吹拂过厅内的每一处,像沾了别墅外那座喷泉的湿润冷雾。苏渝终于发觉此刻的场景缺少一种团圆应有的欢欣,不禁瑟缩一下,轻轻打了一个颤。
  “哭什么哭。”沈耀辉再开口,第一句话果然是向她发脾气,“像什么样子!”
  于是女人连呼吸都竭力屏住了。
  沈耀辉重新把目光投向站在几米之外的年轻人。自看到报告起,他便认为肖想多年的父慈子孝必然会伴随天然的血亲感召而生,儿子,亲生的儿子,只可惜——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手中的报告也被捏得有些变形,好一会儿,压着火气道,“沈渝修的公寓……你晚上在那搞什么?”
  这点疾言厉色镇不住裴序,他扫视一圈对面端坐沙发的夫妇,平声道,“就像你见到的那样。”
  沈耀辉只觉自己再吃几颗药都不顶用,啪地将手中的药瓶砸到地上,“你也跟他一样,净折腾一些不三不四的嗜好?”
  “儿子刚回来,你这是干什么……”苏渝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唬得肩膀一抖,攥着纸巾,声音微弱道,“有话好好说呀。”
  恰巧右侧走廊那头的会客室传来开门的动静,沈耀辉面色发黑,不愿家丑外扬,再三忍耐,背过身道,“跟我上来。”
  裴序起初没有上楼的意思,但被走过来的苏渝小心翼翼地隔着纸巾碰了碰手背,又顶着她满是祈求的眼神,终究松动了。
  这一刻,他才有少许身在现实的感觉,真切地体会到沈渝修说过的那句“她很可怜”。
  沈耀辉命令裴序进的书房是他较为私密的一间,办公、谈重要的事务甚至几年前签署死后捐赠的遗嘱,都是在这里。
  当然,那项遗嘱已于近日撤销了。
  进入了较为熟悉的,常常由自己把控局面的空间,沈耀辉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他沉吟片刻,喝了两口水,放下杯子,敲着书桌桌面深灰的皮质部分,试图改换话题,“我和你妈妈,都没想过还有个孩子会活着。”
  裴序没坐下,仍然站在门口附近的一只古董花樽旁,视线飘飘荡荡,落在了一张放在书架上层的家庭合照上。
  是沈渝修中学毕业时的照片。他穿着合身的正装,有些青涩,站在正中,像是因为经常要这样得体地和父母相处,所以显得还没有无意摄入照片的一个路人开心。
  “你出生前后,家里赔了几笔生意,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沈耀辉嘴角垂着,黯然道,“你应该听你那个……”
  他顿了顿,找了自认合适的说法,“听生下你的人说过,我们当时经人介绍,做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是第一个儿子出生不到两个小时就断气了。”
  裴序听到这,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情绪,“所以你们觉得我也活不下来。”
  “不是。”沈耀辉否认道,“是那些介绍的人心太黑,想克扣钱,没有让我们见过那个怀孕的女人,只是按月送一张B超单过来。我和你妈妈听说孩子有问题,都想立刻赶过去,但医院在境外,我们不清楚具体地址,找不到你。”
  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叹气道,“后来,姓魏的和两个一直负责联系我们的人被那边的警察抓去坐监,断了消息,偏偏你奶奶又在那阵子去世,我们也就……”
  沈耀辉适时停下来,撑着额头,拇指擦了把眼角的泪花,“我和你妈做梦都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儿子。”他说罢,看看裴序,稍转了半圈身体指着屋内,像在同他展示似的诚恳道,“爸爸这么多年打拼,什么都不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继承人。现在你回来了,爸爸会慢慢教给你怎么……”
  “没有?”裴序吐字很慢,静静道,“那沈渝修呢。”
  -
  裴序未在那间书房里停留太长时间,并拒绝了和父母共用晚餐的提议,叫住正要去开车送裴曼和魏哥下山的司机,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沈耀辉铁青着脸,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看那辆载了裴序的车缓缓驶出别墅大门。
  苏渝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端了一杯温水和该服的药,轻声细语道,“孩子接受咱们总要个时间。只要他相信……”
  “你管好你的嘴,不要说漏。”沈耀辉没好气道,“唯一清楚情况的就是那两个人,我已经叫人封严他们的口。”
  “我知道,我知道。”
  “当年真不该……”沈耀辉摇着头道,“早知道这个能养得活,说什么也要去带回来。你看看,他跟在那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人身边,简直养得不成样子,居然也跟男人……”他一想到在沈渝修公寓的那一幕,眼前隐隐发黑,半天才缓过气。
  吃过药,沈耀辉把苏渝赶了出去,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思忖少时,拨了个电话,询问沈渝修最近的行程安排。
  “沈总现在在首都出差,进展顺利的话,应该是后天回来。”
  沈耀辉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在沙发扶手上很有节奏地敲着,“订张今天过去的机票。”
  秘书一愣,委婉提醒他今天所剩的航班时间不太好,建议订明早起飞的一班。
  然而沈耀辉十分雷厉风行,交代他订好今天的机票酒店后,亲自联系了沈渝修的工作助理。吩咐对方转达沈渝修,公务结束,必须在酒店等着自己。
  “我爸要来?”沈渝修正在参加合作商的聚会,收到这个消息微有讶异,“他说了是什么事吗?”
  “沈董没提。”助理附在他耳边说,“听着有些着急,是不是跟哪家的合作出问题了。”
  沈渝修一头雾水,在脑内挨个理了一遍今天酒桌上的这些合作商,没找出什么需要劳动沈耀辉自己来谈的事,“可能是别的事。晚点儿的那个局你替我推了,叫车在楼下等,我早点回酒店。”
  “好的。”
  惦记着要见沈耀辉,沈渝修尽力躲了酒。但应酬难推,等能抽身返回时,多少积了些醉意。他一路昏昏沉沉地阖眼休息,抵达所住的楼层,才拿出房卡,打着呵欠朝房间走。
  酒店内饰的灯光在夜晚更显暗沉,深红织花的地毯踩上去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整条走廊因而格外幽静。沈渝修眼睛微眯,边走边隐约瞟见自己房间门口站了一个脸熟的男人。
  对方看他出现,微微一笑,伸出小臂,作势要推他往斜对面的房间去,“沈总,沈董已经到了。”
  沈渝修一怔,酒意即刻散了不少,看向那间虚掩的套房大门。
  套房内的灯几乎全开着,一踏进去,沈渝修便被晃得有些难受。他向里走了几步,望见沈耀辉坐在摊了一些资料的办公桌后,便站直身体,规规矩矩地低声道,“爸?”
  沈耀辉抬起头,目光如炬,锐利得让沈渝修瞬间醒了神。
  “坐,有事跟你谈。”


第58章 遗传(3)
  沈渝修依言坐下了。
  那把沙发椅被他拉得距离办公桌略远,维持着将将能看清桌上资料的距离。
  从上次的公寓谈话后,他对沈耀辉有种难以形容的敬畏和防备,他知道沈耀辉是有意为之,暗暗向他警告。而这份警告也确实如期发挥作用,沈渝修此刻后背凉意蔓生,惴惴不安地半低着头道,“爸,您有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小半分钟的纸张摩擦声,沈耀辉戴着眼镜,再次确认一遍那些文件后,将它们向前一推,“你看一看。”
  沈渝修先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父亲,而后才将注意力转到那些文件上,身体略向前倾,发现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以及几处房产基金投资相关的合同。
  “爸,您这是?”
  沈耀辉很早就准备过遗产捐赠的相关手续,和沈家来往密切的大都有所耳闻。做慈善不算什么稀奇事,A市政商圈能叫得上号的人家大部分还兼着各种慈善协会的头衔。可做慈善做到把遗产全捐赠的毕竟不多,旁人不了解,权当是沈耀辉勉励儿子,又有善心,一度传了好一阵美名。
  但沈渝修自己,倒能猜出一些关窍。说好听点这叫广结善缘,说难听点,无非是认为,既然都是给外人,就不必让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儿子白拣便宜。
  沈渝修看不明白,沈耀辉现在这番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签完字,7%的集团股份和这些财产就都是你的。”沈耀辉摘下眼镜,指节刮着眼眶道,“哦,对了,你在B市办的那个小公司……去年挪了点儿分公司账上的钱是吧。”
  沈渝修尚未反应过来沈耀辉是真的在向他大方赠与股份,又听见关于B市公司的财务事宜,不禁紧张得心脏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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