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柯娇气,细白的脚踝红通通一片,白色板鞋上好几个灰印子,沈宴小心的给他脱下来,手掌拖着他脚底。
“没去哪呀。”他闷闷的,抱了个抱枕在身前,含糊回道,“在外边散了会儿步,忘了时间。”
这模样,活像个赌气的孩子。
沈宴哭笑不得,只以为沈柯耍小性子呢,早上沈柯非要吃冰淇凌,沈宴怕他闹肚子,没让吃。
“柯柯,别气了,给你带了好吃的,都热好了,一会端过来给你吃啊。”沈宴拿了药膏帮他抹药,握着他的脚踝哄他说,“那要不明天,让你多吃半盒冰淇凌?”
沈柯挑嘴,正餐遇上好吃的就喜欢多吃些,遇上不好吃的,就吃的少,但是零嘴是没断过的。尤其是冰淇凌、酸奶这类的,口味愈发挑了。沈宴在冰箱里塞了一堆各种口味的冰淇凌,怕沈柯吃坏了肚子,就每天控制着数量,不让他多吃。
沈柯鬼精的不行,管不住嘴巴,就爱偷偷摸摸地吃,今天早上沈宴给他拿冰淇凌,发现数目少了太多,才把他给揪出来,单方面的把他凶了一顿。
沈宴只以为沈柯记仇,难免觉得好笑。
沈柯默默听着沈宴哄他,鼻头发酸,半晌点了点下巴,小声“嗯”了声。
沈宴帮他把脚踝揉舒服了,洗了手喊他吃饭。
“柯柯,秦稷今天说,秦黎和咱俩要去的学校挨得近,到时候你可以找秦黎玩,两个学校都在同一条街上,几步路的距离。”沈宴给沈柯盛好粥,见他心情不佳,就挑着好听的哄他。
"那边我看好了房子,就是学校附近,已经让人重新翻修了,家具和需用品敲定了一些,回头给你看看还缺什么,等假期结束,咱俩直接过去就行。"
沈柯慢吞吞吃饭,听沈宴转着话题的讨好他,沈宴已经说到了京都大学周边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
“后边那条街的私房菜是出了名的,排队都不好预约,开学了可以试试,还有家挺不错的猫咖,你不是挺喜欢猫的吗?到时候带你过去玩。”
沈柯垂着眼睛,听到后边,都有些吃不下饭了。
沈宴愣了愣,好脾气地问他:“柯柯,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柯不说话,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他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和要掉不掉极力隐忍的泪珠子。
沈宴眉头蹙起来,抚着他的下巴,微微往上抬,直直逼得他没掉下来的泪珠子就这么无声息的掉了。
水痕沿着脸颊,滑到脖颈,灯光下,可怜极了。
沈柯只觉得出了丑,想忍住,眼睛却不听使唤,他好长时间没哭过了,最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闷在一个没人找见的地方,吃点好吃的,来调整心情。只有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沈宴总是凶他,他才被沈宴骂哭过。
他瘪着嘴巴,挪着下巴往旁边别开了脸,“沈宴,咱们分手吧。”
沈宴微顿,好似是听错了一般,又问了一遍:“柯柯,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吧。”沈柯又说了一遍,他看都不看沈宴,眼睛垂的低低的,直落落看着脚底下的桌角。
沈宴闭闭眼睛,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他缓了一会儿才平和道:“柯柯,别开这种玩笑。”
“没开玩笑。”沈柯擦擦眼睛,正视着沈宴,“我想分手了。”
泛红的眼尾,水雾还没全然散去,比姑娘都娇气的模样软和和的,偏偏语气认真的让人没法觉得这是玩笑话。
沈宴最是了解沈柯不过了,他确实没耍性子,也没开玩笑。沈宴极力让自己的理智不至于崩塌,没和他吵,也没争执,只是问:“我妈找过你?还是我爸找过你?”
“和他们没关系,沈宴,是我自己想分手了,我不想和你这样下去了。”沈柯不想和沈宴继续这个话题,他觉得自己情绪要失控了,语气都有点慌。
沈宴没想着吵架,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堵着他嘴巴说:“嘘,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了,柯柯,我不同意,分不了。”
沈柯不理他:“分得了。”
“我说不分手。”沈宴声音大了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吓着沈柯,又耐着性子放低了声音,“柯柯,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抓着重点问,“他们逼你了?还是你觉得分手了对我好?”这么想着,沈宴都要气笑了,“柯柯,你问过我吗?”
“你别说了,沈宴,你别说了。”沈柯不想和他说话,他自己也委屈坏了,可他不能这么绑着沈宴,什么都依赖沈宴了,即便是沈宴愿意,他也不能那样。
就像时子越说的,谁会喜欢一个机器人呢?
没有感情,给不出回应,是个人都受不了的。或许在一两年之后,他就会被迫忘掉沈宴了,毕竟,他快要没有感情了,天晓得他那时候还会不会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可沈宴呢?沈宴不会忘,还要被他拖累,每天看着那样的他,守着他,一厢情愿的付出?
这样的日子,且不说沈宴接不接受得了,他自己是不愿意的。
沈柯吃不下饭了,晾着沈宴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躲到了卧室,他不敢再待下去,也不敢看沈宴是什么样的眼神。
沈宴难得苦笑了声,揉了把脸,给秦稷打了个电话。
“表哥,麻烦你个事,上次给你看的柯柯的检查报告,你找人再检查一次吧。或者,我让人把医院的原始资料拿过去,你再找别的专家一块看看。”
越是这种时候,他反而更冷静,乍眼就想了好几种沈柯必须和他分手的理由,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沈柯的体检报告。
秦稷办事爽快,应下这事,顺嘴问了声:“上回查过的,没问题,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沈宴顿了顿:“柯柯要和我分手。”
秦稷愣了,“不是好好的?你同意了?”
“同意个屁,我又不傻,行了,哥,我烦着呢,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让人去医院拿资料给你……算了,我得出门冷静一下,还是我自己去吧。”沈宴三言两语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
沈宴拿到资料,给秦稷送过去了,夜风清凉,在那边待了会,把心里的郁气都吐尽了才敢回家。
卧室黑着灯,沈柯好像是睡了。沈宴洗了澡,没开灯,轻轻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他抱上沈柯,沿着他细瘦的腰线,抱的紧紧的。
沈宴冲的冷水澡,身上冰凉,沈柯动了动,想甩开他,他“嘘”了一声,制止他,赔着笑脸说:“柯柯,这么晚了,你不是要赶我去外边睡吧。”
他斟酌着语气哄人:“是我的错,我晚上不该对你那么说话的,都是我不好,你别闹,好好睡觉,等明天再说,明天咱们好好谈行不?”
沈柯不动了,侧着脸,一瞬不瞬地睁着眼睛看窗外。
卧室的窗帘是拉着的,内里一片黑暗。今晚他睡得早,本以为沈宴不会回来了,各处都黑黑的,他睡得极其不安稳。
可沈宴开门进来这一瞬间,他就什么都不怕了,沈宴在这里,他无比的安心。
沈柯矛盾地挣扎了好久,既想推开沈宴,又贪恋他带来的安宁感,许久之后,他轻轻“嗯”了声,声音若有若无。
沈宴却像是松口气,小心地环住他,盯着他的后脑勺,想扯出一个笑模样,末了,也没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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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不后悔
沈宴在大清早收到了秦稷的消息, 说资料查出来了。秦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发了微信和他说了地址、联系方式,让沈宴自己找那个路医生谈。
沈宴当即约了路医生, 约在了一个离对方比较近的场所。
“起初我也没看出来是生理性情感缺失, 这种病历太过稀少, 属于精神科边缘性人格障碍的一种变体,患病者的身体机能全然没有问题, 只是共情能力会逐渐变弱, 这样的病患, 一般只看身体数据是很难看出来的。”路医生递过一份资料。
“昨晚我险些看不出门道,碰巧问了我师兄, 我师兄在国外研究过这样的情况, 这才查出来的。”
路医生把资料和病情介绍简单直白的和沈宴说了一遍, 大概说了发病原因和持续影响。
沈宴捏了捏鼻梁骨,冷静地问:“能治愈吗?”
问完话, 他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要是这病情能治愈,沈柯也不会非要和他分手了。
“目前没有良好的临床案例,国外有个机构在这方面有过研究, 我师兄参与过,大概能给出些许建议。至于国内……我师兄说他们那边的研究机构和林聪医生接触过,交换过资料,如果您想找最新的研制成果, 可以联系下林聪医生。”
林聪医生就是一直帮沈柯做身体检查的林医生,沈宴有点意外, 又觉得情理之中,凭着沈家的人脉路子, 也该是找业界最好的医生。
沈宴眼看问不出别的,便不再问了,只要了路医生他师兄的联系方式,又把沈柯的资料留下了。
出了洽谈的会所,外边是一片艳阳天,现在约莫早上八点多,依着沈柯在假期的贪睡性子,该是没睡醒的。更何况昨晚沈柯睡得晚,沈宴能感觉到,昨晚很晚了,沈柯才昏沉沉睡过去。
沈宴给他买了早餐,放好后贴了便利贴嘱咐他起床后热好再吃。他朝着楼上的卧室看了眼,踌躇了下,没上去,也没喊沈柯。
沈宴审视着这份资料,没停留几分钟,开车去了沈家的主宅。
主宅那边刚吃过饭,秦姜起床晚,拾掇自己的妆容都要好些时候,见了沈宴,她忙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也没提前打个电话。”
沈宴直直看着她,看了好久,秦姜顿了下,“宴宴,怎么了?”
“柯柯说要和我分手。”
这话一听,秦姜脸色不自然了几分。
沈宴声音极力压着,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问她,“妈,他这种病情不能受刺激,你非要告诉他吗?”
“哪怕你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和我说,我俩必须断了,你拿这个要挟我,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为什么非要告诉他呢?”沈宴咬着字,有点说不连续,“妈,你想过没有……”
他情绪压抑到极致,声音带了点微不可查的颤:“你逼他走,他发病了怎么办?你让他出国,他在那边没有认识的人,他发病了谁照顾他?他怎么受得了?”
秦姜不意外沈宴会知道这些,只是没想到会知道的这么齐全,这些事,沈柯想必是不会和他说的,大抵是哪里出了些变故。
她坐在沙发上,语气复杂,“沈宴,你别拿这个话压我,我要是先和你说了柯柯的病情,你怎么可能和他断得了?”她声音艾艾的,软下来,“我是你妈妈,你什么脾气我最清楚,要是给了你准备,你最可能的就是带着柯柯跑了,让他和这边断了联系,把这事一直瞒下去。”
\"沈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由着你这么下去吗?柯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再狠心,也不会这么对一个孩子,可人总有个亲疏远近,我得替你打算。\"秦姜眼睛红了,“我考虑过的,我联系了那边的研究机构,柯柯出国后,那边有人照顾,林医生也会跟过去,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姜确实是什么都盘算好了,每一步,都踩在人最不能拒绝的骨节上。
“是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沈宴几乎想笑,“你们总是想着,这样对我好,对柯柯好,大人们的心思,总是这样的。”可沈宴想听的不是这个,他闭闭眼睛,道,“为什么不给我选择权呢?妈,你左右不了我的,柯柯要是走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过去?”
秦姜不为所动:“你凭什么跟过去?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告诉柯柯。”
“在这件事上,你根本就没有办法的,沈宴,你死抓着不放,对他越好,他越有负罪感。你和他相处的越久,他越是心里愧疚,你知道的,柯柯他激素水平不稳定,现在再受不了刺激了,你绑着他和你在一起,只会刺激他的病情,只会让他更难捱。”
秦姜摇头:“你不会这么做。”
秦姜说的狠厉,她从来不是好相处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持着女主人的位子,让沈振在一定程度上都听她的。她只是明着不怎么管事罢了,真要动了心思,决计不是心软的。
她这一步棋,是将军啊,从秦姜找沈柯开始,沈宴就输了。
沈宴脸色没什么变化,良久,只是扯了扯唇角,“是,您说的对。”
秦姜看不得沈宴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语气低弱下来:“沈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
沈宴打断她:“妈,不需要卖可怜了,现在说这个没意思。您要是真替我打算,那就听我的,柯柯这情况是出不了国的,换我吧。”
秦姜愣了愣。
“您只是想要我们俩分开,谁走都一个样。”沈宴平和道,“这个决定有点仓促,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解决些事情,什么时间走,我自己决定。”
秦姜不信他,眼神狐疑,沈宴先开口了:“最迟也不过半年后,您放心,我说了要走的,不会出尔反尔。”
沈宴没再谈下去,上楼见了沈振,俩人谈了好一阵子,沈宴没留下吃午饭,卡着饭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