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打坏了。”沈欲往手心倒了一种药水,我不认识,是红色的可是很刺鼻。他用掌心把药水温热,在我腰背上均匀涂开。
我原本想挣扎但立刻乖了,药水味道真好闻。我爱闻,还想天天都闻。
涂完药水,沈欲开始用酒精帮我消毒外伤,他让我脱裤子,我就脱掉,只穿底裤露着两条伤痕累累的腿给他看。我也好久没见自己的大腿了,磕得确实惨,老维都没把我训练成这样过。
可老维不会帮我上药。我贪婪享受着沈欲的照顾,像一只掉进米缸的老鼠。老鼠吃太胖爬不出去自寻死路,我在这里找到新的生路。
没被人扔过、没流浪过的人不会懂,我最害怕的不是穷死,是不被看见。这是孤儿病,沈欲看见我了我才存在。
上完药沈欲坐在我旁边发呆,我中文不好,相处时一般他多说一些,我听着。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不多见。外面是黑天,屋里更暗,他起身去厨房了,相距几米慢慢飘出饭菜香。
我盘着腿独占沙发。这个角度看不到沈欲我便换了一下位置,灶台的火苗和炒锅占了小厨房一半面积,另外一半面积被沈欲占着。
他动作好快,做饭很熟练。我发现沈哥另外一面,他明明那么有钱却愿意体验生活,做饭像老维打拳,拿配料、颠锅、盛米饭,所有切菜动作都在黑暗的环境下完成,这可厉害了。
要是我,估计早就把手指头切掉了。
客厅弥漫着香味,我饥肠辘辘,沈欲端着两个菜过来,又放了两个碗。我安静地坐着不动,他没说让我吃,我就不敢。
沈欲又去厨房拿餐具,一双筷子一把勺,勺子放在我的碗里我才去拿:“谢谢沈哥。”
“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洗澡换药。”沈欲头也不抬地吃饭,我像个傻子拿着勺。客厅也没开灯,不知道是为了省电还是别的,可沈欲总能看得清楚,他什么都看得清。
我猜,这是因为自己的家自己熟悉,如果我在这里住一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沈欲床边。
“沈哥,我是不是麻烦?”我壮着胆问。沈欲亲完我就跑,什么都没解释,我不能再这样做。
“不是。”沈欲给我夹了一块肉。
他不爱和我直视,我刚好能看清他的睫毛。“沈哥,我亲你,是因为喜欢你。不因为别的。”
沈欲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不回答我问题。
“我没亲过别人。”我一五一十地说,“我是很认真的男人。”我真没亲过谁,老维对我好不好?阿洛对我好不好?两个我以前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都没亲过。
沈欲不清不楚地嗯着,我不逼他马上给我答案,也不逼他负责。喜欢别人这种事我没经历过,但隐隐觉得需要两个人同意才对。
单方面的喜欢叫单相思,双方面的喜欢才叫谈恋爱。我不要单相思,我要和沈欲谈恋爱。
吃过饭沈欲帮我铺床,我兴奋难耐以为可以进他的屋去睡,可他却抱着枕头拉开了单人沙发。沙发变宽不少,成了我的容身之处。
沈欲让我躺好,给我的伤口和手指关节重新上药,还帮我把没电的手机充好了电。他进屋了把我留在沙发上,用卧室那道门划开了分界线。
我懂了,我还是没能走进来。这道房门和防盗门是一样的,沈欲不面对我,还是把我关在了外面。
客厅有台灯,我没事可做就研究地上的书,连一本能看懂的英文课本都没有。我把新华词典拿出来,自学了一会儿汉语拼音。比英文字母难,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发音为什么不相同?
拼音和字母之间有隔膜,所以不通用。我和沈欲之间也有隔膜,就那扇门,我没法过去。
不一会儿困意来袭,连续几天没睡好我实在撑不下去。沙发足够将腿伸直,我抱着沈欲给的被子梦见了abc……
abcdefg……不对,是a、o、e、i、u……不对,我不应该在晚上睡觉,会梦游,容易吓着沈欲,必须清醒着……不对,我要赶紧跑,有警察来了他们会抓人……他们会抓我,要跑,我双腿一蹬急着醒来,天已经亮了,没有警察,我躺在沙发里睡得好好的,被子严严实实裹着身体。
沈欲呢?我急忙看卧室门,门开着但里面的床很平整,没有人在里面。沈欲不同意我进去,这道门就是孙悟空画的圈,我再想吃唐僧肉也不敢迈。
沈欲呢?我失魂落魄坐回沙发,看到饭桌上的字条和一个三明治。字条上的信息很简单,三个字,我出门。
是出门了,我一下放心了,可又隐隐觉出不对。自己真老老实实睡了一整夜么?没有起来到处乱翻或试图破开门锁?
太奇怪,不正常。我躺好盖上被子,枕边的手机充满电,时间提醒我睡了将近15个小时。半小时后我找到了答案,为什么睡了这么久,又为什么没有梦游。
我,一个4岁开始冬泳并且从来没发过烧的俄罗斯人,竟然在中国的夏天里烧成半熟。
从没发过烧,当年喝洗发水进医院洗胃没烧过,骨折手术后没烧过,和阿洛睡水泥管子里也没烧过。现在我熟了,身体变脆弱这件事让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同时又很新奇。
体温应该很高了吧?可为什么止不住打哆嗦?明明额头滚烫可还是浑身冷,这又是为什么?我高中还没读完无法回答科学问题,求生欲望使我爬起来,三口两口吃掉三明治,然后昏昏入睡。
快睡着之前我想过要不要打电话,但眼皮酸沉,我恨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装可怜的机会,恨得青筋暴起然后头一歪继续梦abc……
等我再有意识是听见沈欲那一声:“张嘴。”
张嘴?我还没醒就把嘴巴张开,两颗硬硬的片状物放到舌面上,好酸。沈欲又让我喝水,我完全醒了。
一杯水送到嘴边,我的天,自己没被人这样照顾过,甚至想故意不喝让他再劝几句。可是我太弱了,不忍心沈欲为了忧心皱眉头。
于是我把水喝光,药也吃了,蔫蔫地躺平并筹划怎么表达自己有多难受。然后沈欲一边皱着忧心的眉头一边轻轻打了我一个嘴巴。
“发烧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烧坏了怎么办!”
他用指尖打的,根本不疼。可高烧的我顿时全身粉碎性骨折,我的天,沈哥这么在乎我。
他太好了,我晚上要和他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老维:丢人两个字送给伊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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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番外-《脏狗》13 [VIP]
打过我的人很多, 但没想到沈欲也是其中一个。比起毛熊的抽嘴巴大赛他的力度叫作抚摸。他为什么抚摸我呢?一定是很喜欢我。
“你知道自己烧多少度了么?”沈欲眉头不展,冲我晃悠一根玻璃棒,“你都快烧到头儿了!”
烧到头儿?烧到头儿是什么啊?我很怂地缩进被窝里, 暂时先别装可怜了, 沈哥在生气。
“39度, 我要不是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才赶回来,你就烧死了!”沈欲挺生气的,我却捕捉到关键信息,他给我打过电话。
拿起手机, 8个未接电话呢,他喜欢我。
“我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我眨着眼睛撒谎, 为8个未接雀跃不已。沈欲把手覆在我额头试温度, 他手好冰,我又舒服又心疼。
舒服是额头降温了,心疼是想给他暖手。我身体很烫的, 他可以抱我。
我以为他会再骂我,然后捧着我的脸再给几个小耳光。可沈欲没再动手,只坐在我旁边发呆,叹气。
别人发呆可能是真发呆,脑袋一片空白。可沈欲发呆我总觉得他脑子里全是问号, 全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问题。
我看不得他被问号困扰:“沈哥,我不难受了, 我……”
“我可以给你爸妈打电话。”沈欲打断我,两只手捂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揉, “你离家出走这么久他们一定会来接你, 回家吧。”
我烧死算了:“不回去,我跟你一起。”
“我没法照顾你, 你跟我在一起干什么啊?”沈欲只给我侧脸,明明是我发高烧他却脸红,“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你还小。”
可能人在生病时格外脆弱,我真被他这几句话伤到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难道喜欢还不构成理由么?两个人在一起,还需要别的?
“沈哥。”我烧糊涂了,大胆地问,“如果再认识一次,你会不会带我走?”
这他妈绝对是一个大胆的问题,敢问出来就是往自己胸口插刀子。沈欲迟迟不回答,等着答案的每一秒钟我都是把刀子往肉里插。
“不会,我会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去东北接你。”沈欲回答。
行了,这把刀插到底,我彻底死于全身粉碎性骨折和心脏破裂。他不要我,再给一次机会就不要了。
“好,我知道了。”可怜不是装的,我又流了眼泪,但这一次坚决不让他看见,“病好了我会走,明天,明天我就好了。”
以前阿洛也发过烧,他冻病了,我搀着他到处去买咳嗽药水,怕他病死,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将来我们都会很有钱。阿洛哭得特别丑,整张脸变形了一样,说他想回苏格兰。我当时在大街上取笑他,我说,你回苏格兰也是没人要,在俄罗斯不好么?
他回答,我现在说的鬼话你一句都别信,因为我发烧了。
现在我感同身受,人不舒服会觉得委屈,坚硬外壳挡不住39度高温,眼泪是眼睛非要流,难过是心脏在发脾气。
敲门声把我的难过中止,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家里有人吗?我们是派出所。”
派出所我知道,住群租房的时候经常听那帮人谈到这个地方,就是警察局。是那些警察回来了?他们还是要抓我。抓就抓,我都粉碎性骨折了还怕被他们抓走么?来啊!
我艰难地翻身下地,捂着胃站直。只要我打开门就好,再没有人给沈欲出难题。我没有暂住证,他们会不会把我遣送回去?飞机票我出不起,从铁路走就行。没有人要我,我死了算了。
可沈欲用很大的力气推过来,我烧得浑身关节酸疼,倒进沙发。他动作神速,用被子把我罩住,然后去开门了。
我从被子缝隙偷看,沈欲隔着门缝和警察说话。
“我们接到报案,最近有没有什么身份可疑或者行为可疑的人在您门前蹲守?”
“没有。”沈欲回答。
“已经有不少目击者了,说看到一个金头发的,就坐在您门前不远,也不知道他要干嘛。整夜都在,不排除持械的可能。”
“是么?我没看见。”沈欲回答。
“行吧,您小心留意一下,把门锁好。夜间晚归注意周边环境,我们都是片儿警,出警也快。”
“好,我要是看见了就打社区电话,谢谢您。”沈欲关上了门,上锁之后靠住门板大喘气。
我也在被子里大喘气,刚才是烧糊涂了,现在清醒过来只有后悔。真是要抓我,警察好可怕啊。可沈欲没有说实话,他骗警察,把我藏在沙发中,藏在他的小花被子底下。
几分钟后我探出头来,露出一个烧晕了的笑容。“沈哥,你骗警察。”
沈欲不理我,我突然病好了,莫名其妙痊愈,不仅骨头全部长好心脏的大出血也止住。
“你不想我走,你没有说实话。”我总结出来答案,踏踏实实地躺好养病。可能是看我实在烧得不舒服,沈欲迟疑着还是走了过来,在我脑顶上揉了一把。
我顿时精神了,想扑他怀里打滚。
“先睡吧,有事再叫我。”沈欲脸上全是汗水。可我不睡,直愣愣地拿起手机差点把手机举到他鼻子上。
“沈哥,我们加微信,我要加你。”我提要求。微信是沈欲帮我下载的,可是他没有加我。
沈欲没有答应我,只是给我盖好被子又灌我喝水。那个药可能有催眠作用,吃完眼皮还是发沉,最后我厚着脸皮问他能不能进屋去睡,他还是揉我头发,说不行。
不行就不行,迟早要进去。我抓着手机睡着,这一次没有梦到abc,梦到沈欲抱我。
只是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发烧就烧了一天半,完全退烧那天我真想喝酒庆祝。生病这件事绝不能让阿洛和老维知道,他们会取笑我。
沈欲很忙,白天仍旧要出去,我吸取教训,没事就发短信给他。我为了表达情感开始学拼音,把经常要说的话背下来,熟记拼写方式。我给他发[想沈哥]、[沈哥回家]、[沈哥怎么还不回家],沈欲从来不回,但下午回来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晚上他会进屋学习,把我扔下,我只能在客厅溜达,偶尔敲他的门说想他了。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我能听到他背英语,背的是总统就职演讲稿。
中国的大学生都要这样学英文么?我总想进屋去看,但沈欲不点头,我就在外面等着,我很乖的。
烧退两天后沈欲才允许我洗澡,我洗掉一身臭汗味,变成了会背很多汉语拼音的干净人。可能是架不住我再三央求,终于,沈哥同意了加微信的请求,我的微信好友列表中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