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班随便逛逛。”沈欲回答, “你再不喝我走了。”
“喝, 没说不喝,这什么牛奶?”乔佚慢悠悠去拿, 手套在黄色包装上摸来摸去,“我不想喝这个奶。”
“是香蕉牛奶,悟空喜欢喝这个。你快吃吧,不然胃又……”沈欲哑着说,突然闭嘴了,把后面的话断在齿间。
又是小杂毛,乔佚丢开塑料袋恢复冷冰冰。“不喝,我不喝这个牌子。”
沈欲看了看四周,手指在兜里攥了又攥。“延世鲜奶超市里没有,我找了,没找着。”
乔佚缓慢地变了坐姿,眼神却迅速,用盯视的方式锁定了沈欲的表情。沈欲一慌,有种被直接KO的打击感,眉心发懵,头晕目眩。
“那你坐上来。”乔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陪我喝奶。”
“你自己喝自己的,我还有事。”沈欲又看四周。以前小乔经常肚子饿,新陈代谢旺盛要加餐,夜里会在被窝中喝冰鲜奶。
自己喝不了冰的,可是在床褥和小乔的体温烘烤下也跟着喝了半年多。那个冬天,沈欲都没怎么下床,屋里很冷,两个人很热,便宜的双人床塌了两条排骨架,生生断掉了。
乔佚等他几分钟,一刹那笑开了。“你陪我喝吧,我真的饿。”
一刹那沈欲着魔了似的,小心地拉开凯宴副驾门坐了进来。他一坐稳就听到咔哒声,是小乔落了车锁。玻璃徐徐上升,沈欲不堪重负地呼吸着,原来这个玻璃的贴膜是看着黑,车里的人看外面一清二楚。
刚才自己对着玻璃扎头发,全部尽收小乔眼底,丢人啊沈欲。
“你刚才在店里逛什么呢?”乔佚不急着发动车。
“逛了逛。”沈欲拆开吸管包装,插进牛奶,递过去。
“逛逛?”乔佚接过来,嘬一口,咽一口,“逛成衣店,看上什么了?我现在有钱了。”
沈欲仿佛变成一瓶牛奶,被捏在小乔手心里。“没看上什么,你吃不吃红枣糕?”
“我不吃,我要吃饭焦。”一瓶香蕉牛奶很快喝光,乔佚把塑料瓶捏瘪了,“沈欲,你再不说实话,我下去自己问,我把你试过的衣服全买回来。”
“我想做一身衣服。”沈欲立刻说了,又一次被逼着把鸵鸟头伸出来,“下周想穿。”
“家长交流会?”乔佚叼着鹅黄色的吸管,像个顽劣的孩子,“你做什么衣服啊?”
沈欲的头更低了。“西装我家里有,不是没有,只是有点旧了。裁缝说要两周才能试尺寸,来不及做,你……”
“我怎么了?”乔佚把吸管咬来咬去。
“你的衣服……”沈欲鼓足勇气,“西装,买什么牌子的?我不是不懂,也舍得花钱,我是这些年没机会穿所以没置办,我……”
“订做的。”乔佚说,说完一脚油门,发动机打着了,“你现在系安全带。”
“哦……等等?去哪儿啊?”沈欲想起上回无头盔的危险,迅速抽出安全带扣上,“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乔佚别扭地打起方向盘。“让你那个张总回去啊,家里又不差你一个人。”
沈欲没再吭声,相较于疯狂的摩托车,小乔开车倒是意外稳重。北京已经降温,可完全没到开暖风的程度,但沈欲还是感觉到屁股底下热了。
很热,像坐在烤炉上,像以前那个小出租房里的电热毯,廉价又管用,像雪里一锅炭,暖了他们一整个冬天。
开了大约半小时,小乔把车停在路边。沈欲跟着他下车,还拎着那块红枣糕。
一栋很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沈欲跟着小乔爬4层,看他敲响一家防盗门。
门开之后是一个戴眼镜的老人,灰白的脸色不是很好。“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拿衣服,您开开门啊,我不闯祸。”乔佚用手戳防盗门的铁丝网。里面的老人无奈地笑笑,把人放了进去。
“这是你朋友啊?”老人问。
“不是我朋友。”乔佚头也不回,“他又不认识我。”
老人在乔佚胳膊上捏了一把。“胡说,不是你朋友还跟着你来?快进屋……这么冷就穿一件衣裳,我看你是找生病。”
“不冷,大雪不过大腿都不叫过冬。”乔佚带着沈欲往里走,是一套小二居。他转过一圈去厨房了,把沈欲扔在客厅里。
沈欲站在布料堆中心,布,各种布,全都是布,还有一台缝纫机,一台气压式熨斗,几个模特架子。
“你冷不冷啊?”老人摘下花镜,换成近视镜,“我姓苗,乔佚叫我苗叔,给乔家干了49年的裁缝,坐吧。”
“谢谢苗叔。”沈欲找了一张凳子坐,“您在这里做衣服?”
苗叔坐回缝纫机前,换老花镜。“你看呢?不止我是裁缝,我爸爸和爷爷都是干裁缝的。可是我两个闺女都不喜欢这一行,搞服装设计去了。”
“哦……我叫沈欲,欲望的欲。”沈欲补上自我介绍,“您现在能做西装么?我有钱,加急,一周赶出来,行么?”
苗叔从花镜上方打量他。“一周赶西装?你要几件套?要意式、英式还是美式?”
沈欲语塞,才发觉自己对打扮方面一无所知,又要自己拿主意了。“随、随便。”
“随便?”苗叔踩动缝纫机脚踏板,脖子上的卷尺也跟着晃动,“在我这屋里,衣服和做人一样,没有随便两个字。”
“苗叔您家有砂锅么?”乔佚在厨房喊,紧跟着砰砰铿锵几声,“苗叔,我砸了一个碗!”
“你别翻腾了,砂锅在柜子里,冰箱上头的柜子!”苗叔也喊。不一会儿乔佚端着一个紫砂锅进来,堂而皇之放在桌面上。
沈欲一看,小乔真是认准什么事都不撒口,他还是要吃饭焦。
“一周能做一套西装么?”乔佚转向问苗叔。
“做不来,一周最多半只袖子。”苗叔指了指阳台的鱼缸,“去,挑几个蚌开珍珠,我做旗袍要用珍珠盘扣。”
“我开蚌,您做不做?”乔佚把手放在缝纫机旁边,被苗叔一巴掌抽出来。
“又给我捣乱!没看我脚底下踩板子呢?这一下下的,不留神把你手指头钉几个窟窿!别以为我开玩笑,你看我手上,几个手指头是好的?”苗叔瞪着他,“开蚌去。”
乔佚随性地收回手。“那用我那身刚做好的改呢?您不改我摸针头了……”
“去去去,别折腾我机器,这台缝纫机比你们两个加起来的年龄还大呢。”苗叔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我去屋里拿,等着,别乱碰。”
乔佚的手只老实几秒,等苗叔离开他又摸了几下针头。沈欲想制止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受伤。
可他只是好奇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后去阳台捞出几个蚌,拿着一把尖尖的刀进了屋。再套上一次性塑胶手套,活像个刽子手。
确实是刽子手,小乔开蚌一直很快很专业,沈欲曾经看过,他取珍珠像表演艺术。
乔佚行云流水地杀蚌,几分钟后挤出十几颗淡色珍珠。有的圆润,有的造型独特。“看什么呢?我开珍珠有这么好看么?”
沈欲正在猜测珍珠的颜色,灰度不太一样,其中有一颗较为明亮。“没看什么。”
“这不是我的蚌。”乔佚特别解释,“我的比这个好。这一批里也就这一颗能用。”
说着从珍珠堆里挑出一颗来,沈欲傻眼,刚好是较为明亮的那一颗。
“这颗接近青皮,你仔细看。”乔佚把那颗放在掌心里,认真研究它的珠层厚度。
青皮?沈欲顿时懂了,怪不得自己看它明亮,它有蓝色的光。
“来了,小伙子你起来,我比对比对。”苗叔捧着一套灰蓝色的西装回来,“这套是乔佚的,意式设计,肩宽收腰又利落。双排四粒扣,枪驳领,前襟下端密合很衬身材。你过来摸摸料子。”
“我?”沈欲擦掉手汗,怯怯地摸了一把,“好软。”
“是吧?”苗叔爱惜地看着它,像看自己的孩子,“我做了半年,光料子就找了几个月。意式西服的裁剪独特,英式正统挺拔,美式随意飒爽,这套是优雅讲究。你看这个枪驳领……”
沈欲又擦手,怕汗把昂贵的衣服弄脏。“您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就是个打拳的。”
“枪驳领,高又宽,有拉长上身的效果。”苗叔完全没听见沈欲的话,“你试试,穿上我做个记号,看看好不好改。”
“我……试?”沈欲往后退,“算了吧,您有没有现成的西装,卖我一套就行。”
“没有。”苗叔的脸顿时冷了,仿佛自己最优秀的孩子得不到夸奖,“让你穿就穿,去我卧室里换上,快点。”
沈欲抱着厚重的套装进退两难,小乔的衣服改给自己穿,怎么想都不合适。但看面前这个局势……算了,穿吧,大概也来不及改。
“那我进去试试,谢谢您。”沈欲走出客厅,推开了小卧室门。
门里灯光昏暗,随处可见成衣和废角料,还有一面大大的换衣镜。沈欲扒掉T恤,郑重又慎重地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紧张得仿佛在扒小乔的衣服。
身后一声响动,沈欲耳尖,有人进来了。不仅进来了还把门锁了。他没来得及直起腰,后背上落了两只手。
背沟的皮肤和羊皮接触。
“你进来干什么?”沈欲先捂住胸口。
“我帮你量尺寸。”乔佚说,拇指顺着那只凤凰的尾巴四处游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乔:耶,让苗叔改成情侣套。
春节期间不断更,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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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量量尺寸! [VIP]
“量……量我尺寸?”沈欲身上一凉, 肋下被抻开的卷尺捆了一圈,“我自己来吧。”
手套压在美得嚣张又凛冽的大面积纹身上,皮质与皮肤, 没温度和有温度, 黑色和肤色对比鲜明。乔佚五指张开, 一只手能掌控的面积甚至还没有凤凰一只翅膀大。精密的羽毛细节,比手套上的针脚还细。
沈欲背后紧绷。
乔佚记得自己以前没事可做,白天补觉,晚上就把全部精力放在研究沈哥身上。
研究沈哥并不算大的胸肌, 为什么这么好看。后来得出结论,因为他腰细肚子薄, 所以胸肌下缘线格外清晰。
“你别这么幼稚。”现在沈欲再一次警告小乔, “我换衣服。”
“我再过生日就24岁了。”乔佚不急不躁地看着他,“我第一次订做西装,你也帮我量过。你说成熟男人都穿, 所以带我去做衣服。”
沈欲拢着胸口,捏痕还在,温暖干燥的小卧室里突然有点凉。
“结果我才穿了一次,你就跑了。现在你还不让我量尺寸。”乔佚说,然后是沉默。
沈欲脸上露出少有的悲伤, 在阴影里转了过去。“量吧,量吧, 你快点。”
“你以前量我的时候,我可没催过你。”乔佚重新拿起卷尺, 尺边滑过沈欲的皮肤, 一厘米、一厘米地收拢。
沈欲任那条卷尺从腰上移到胸口,自己真是流年不利, 扔了的小疯狗还会找回来反咬一口。
“你说穿西装显得人很精神。”乔佚攥紧尺子,“你还说,男人要成熟些,不能幼稚。”
沈欲被活生生地勒住了,不紧,但也无法挣脱。卷尺又开始移动,从他腋下抽走,勒住了喉咙。小卧室里好安静。
乔佚认真测量沈欲的脖颈围度,像是要用厘米来精确他们分开的时长。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把它们撩起来,鼻息喷在沈欲后脑勺发际线正下方。
时间是一面镜子,5年前什么人什么事,5年后再翻转一遍。曾经不会穿西装的男孩长高了,曾经穿白衬衫的大学生纹了身。
“为什么不要我?”乔佚看着穿衣镜。
沈欲昂着头,从穿衣镜里看自己,和勒住自己脖子的小乔。“我家里穷,配不上你,接不住你的好。”
“家里穷?”乔佚蹭起沈欲的耳朵,以前在被窝里他就这样,蹭这里,蹭那里,反正沈哥宠他,即便睡着了被蹭醒也不骂人,还会把自己抱在胸口揉头发,“沈欲,你知道我家里有多少钱么?”
沈欲摇头,脑袋里昏昏沉沉。卷尺一收,他落进小乔怀抱。
“家里穷,你可以骗我。”乔佚从后面捏住沈欲的下巴,“你可以骗我的钱,你可以傍我。中文里有一个词叫傍大款。你傍我,不用偷我手表。”
沈欲像被压在镜上。“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对不起。”乔佚的手变成卷尺,丈量了沈欲的脖子,丈量他的胸围,再丈量他的腰围,从前一模一样,肚脐旁边绷出几条很明显的青筋,“对不起没用。”
客厅有几次咳嗽声,沈欲试着去拿衣服,卷尺立即收紧不让他再有可趁之机。
沈欲怕苗叔敲门,只好说:“我给你做饭焦。”
这像哄孩子的话,小乔这么成熟不一定会答应,但他还是在僵持中等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