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想着回去拿。”乔佚将他看透,“我要是赵温文,能直接把你摁在家里。到时候可没人救你。”
“我不用人救。”沈欲说,冷风顺着他面颊吹过去,一张过分硬气的好脸蛋,“没人能动我。”
乔佚站了一会儿,好像也不急着走了。沈欲眯着眼不知该说点什么,重新回到自己穿上裤子就跑路的酒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尴尬。
是巨他妈尴尬,手心脚心都是汗。赵温文害自己无家可归,行,这傻逼已经凉了。这时他眼前猛地一亮,像被大卡车的远光灯照射,一时间看不出什么来。
乔佚开着手机灯晃他。“服么?”
这要是别人,沈欲已经动手打服了,可他只是笑了笑。“别照了,我揍你啊。”
乔佚把灯关上,可手机没有拿走。他不知道昼盲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疼,会不会干涩?筛珍珠在高强度的亮灯下工作,时间久了,再看别的东西会变色,过几秒才恢复正常。
可沈欲是昼盲,盲不是变色,是彻底看不见。因为他没有视锥细胞,原本能够吸收强光的那部分细胞被吸收弱光的视杆细胞代替了。光对于他,是一种伤害。
沈欲以为灯还开着,捂着眼。“你成熟一点。”
“我挺成熟的。”乔佚收了手机,“叫哥。”
“揍你啊。”沈欲放下手,小乔的脸轮廓像经过放大一下子杀到眼前。这破眼睛,追踪器似的,沈欲假装没缓过来,闭眼歇了一会儿才动身。
进了电梯,乔佚直接按通往顶层的数字,沈欲不太好意思拒绝,迈出电梯那刹那,脚不由自主地往左走。
“我还以为你忘了。”乔佚也往左。他们在楼道里穿行,脚步沾上了一种叫做时间的加速器,那一年也是这两个人并肩走这条通道,可左边的比右边的高。
现在右边的比较高了。沈欲往前走,每一步都格外熟悉,又不太熟悉。每一眼都好像见过,又不太认识。到了套房门口,小乔刷了房卡,他犹豫一秒,终于把这一路上的矫情劲儿扔下,迈了进来。
矫情什么啊,都是男人。沈欲这么想着,可刚进来就后悔了。
屋里的摆设没怎么变,只不过多了好些家具。他陪小乔在宜家挑的简易衣架还在玄关放着,他亲手安装的三层木板小鞋架上摆了两双拖鞋。
好像他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在一个下雨的凌晨,然后太阳升起来将雨蒸干,他发现没什么要买的,稍稍溜达一圈又回来了。
小乔应该还在屋里睡着,没有一觉醒来人财两失,他应该脱下鞋轻轻躺回去,抱着他,一切都不曾改变。
没有人知道,离开的那个早上,沈欲在饭店附近转了多少圈,咬着牙,回来还是不回来?疼得像撕了心。
“换鞋。”乔佚先是沉默,意外安静,“不换也行,地毯我新换的,比以前的厚。”
沈欲没说话,静悄悄地脱了双星球鞋,露出雪白的新运动袜。他对换袜子有执念,小时候总穿露脚趾的,长大有钱了,就总想穿新的。
“灯我也换过,以前那个……”乔佚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卧室走,“不结实。”
灯?沈欲的目光落到灯上,瞬间烫了耳根。不是灯不结实,是他们闹得太凶,把灯给弄掉了。现在换了家居灯,外型还有点艺术感。卧室那边有动静,他瞥了一眼,不得了,腰身练得比自己还结实,一看就知道这几年没少泡健身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加成,那四分之一俄国血给了小乔这个身高,还有不轻易晒黑的皮肤。刚捡回来那天沈欲看他灰突突的,拿热毛巾给他擦净脸。泥巴擦掉了,男孩的脸露出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男孩子白得真干净。
现在也是。沈欲赶快收回目光,晃了晃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拳场那帮兄弟每天光着上半身,老盯小乔看算什么,他龙拳小马哥不要面子的么?
这破眼睛,沈欲闭了闭眼,重新打量这间套房。厨房是全开放式,没什么烟火气,那个灶台上曾经……沈欲喘口气,换别的看,又看到浴室的圆形浴缸。
妈的,这个也不能看。最后他转过几圈,发现基本上没什么可以看的,全部有案底。只好停在小卧室的门口。
套房有3个睡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扇门上贴了一张熊猫贴画。
“这间是安安的。”乔佚突然出现,站在沈欲身后,“进去看看?”
“不看。”沈欲像被扔回案发地点,“你怎么还不穿上衣?”
“热。”乔佚稍稍低头,闻到沈欲肩膀上跌打油的味道,轻轻一推,把他推进了安安的房间,“再说,我怕你没看够。”
“谁看你了!”沈欲转过脸来,甚至想用双拳护住下巴,用格斗抱架防止对方直视。
“你。”乔佚拎着衬衫,前面的头发随意扎起,后面散开像个狮子头,“需要我指出来你看我多少次么?”
沈欲皱着眉,恨不得把自己一拳KO。“不需要……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看。”
作者有话要说:
欲崽快要绷不住了,快要浓烈纵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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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笨包 [VIP]
沈欲匀着气, 气氛陷入很尴尬的尴尬,只能朝着天花板不停眨眼。天生慢性子,干点什么都容易露馅。他又习惯性摸表, 只摸到常年捆绑拳套搭带的腕子。
手指在拳手中不算纤细, 但比较秀气, 拳锋的骨节微微隆起,是一双经常打人的手。
“你以前手上没有伤。”乔佚看清了他摸腕的习惯,“那串蜜蜡,不是你的吧?”
蜜蜡佛珠成色一般, 混了几颗琥珀。乔佚拉起沈欲的左腕,除了看到一个快要褪掉的牙印, 还看清琥珀里混了一颗血珀。
“这不是你的, 腕口对不上。”乔佚攥着问,“谁的?”
沈欲把手往回抽,抽一下, 没抽出来,再抽一下,还是没抽出来,搞得他很没面子。“一个打拳的大哥给的。”
“他比我成熟么?”乔佚勾着它问,动手就要摘。可还没拽离手背, 沈欲的右手已经追上来,一人勾着一边。
“这是我的戒, 不能动。”沈欲松了松手劲,小乔执意要拿走, 他怕串珠子的皮筋断了, “有它在,我不伤人。”
乔佚没说话, 手慢慢地松开了,很失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搬走么?”
沈欲不敢点头,出汗程度前所未有,只想把平时塞在拳套里的干燥盒塞自己身体里。
“怕你后悔,回来找不着我。放不下,又等不回来。”乔佚捏住了沈欲的脖子,虎口卡住喉结,一下下地往上顶,“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
沈欲摇头,吞咽有点困难。
“想掐死你。”摁了半晌乔佚才放手,声音半沙哑半沮丧,给沈欲喉结上留了一个红指印,“又不舍得。”
沈欲揉着脖子,明明掐得不疼,刚才好像要被勒断了气。这些年他习惯了击打声和呼喝声,从来不敢想,在某个特定的地方,有一个人盼着自己回去。
离开的时候小乔说中文略带卷舌音,沈欲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听他说纯正流利的中文,一字一句变成刀和线,凌迟他,勒死他。
“你扔我两次,再跑一次,我就疯给你看。”乔佚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捡起地上的泰迪熊,“现在这屋是安安的,他不会叠被子。”
气氛得以缓和,沈欲揉了揉鼻梁骨,像憋了好久终于可以呼吸。记忆里规格一致的酒店睡房变了样,取而代之的是儿童睡床、卡通家具和很厚很厚的地毯。到处都铺着毯子。
“你平时帮他收拾?”沈欲问。看小乔叠被子的生疏不像会做家务。
“我不会。”乔佚随手把被子平铺,抻得很不平整,“叫客房服务。”
“哦,对,客房服务。”沈欲抻平了床单,“你们吃饭怎么办?也是叫客房服务?”
“不然呢?我又不会做饭。”乔佚套上衬衫,慢条斯理地系扣子,“反正没人管我。”
沈欲叠衣服的动作一停。
乔佚往后靠,靠在墙上,看沈欲起了变化的耳朵。俄罗斯恐同很严重,回中国之前他从未好好看过男孩子,回中国之后就特别喜欢研究沈欲。沈欲的耳朵非常非常薄,靠近之后可以看到耳缘上的毛细血管,还有一层细小的绒毛。
“我去拿购物清单,你陪我去超市。”看得差不多了乔佚才说。沈欲快速叠好儿童睡衣,又捡起两双凑不成对的小袜子,才跟了出去。
超市离饭店不远,没什么人,和小乔一人一辆购物车推着,沈欲还是很恍惚。
没想过还会重逢。他给了乔佚温暖,乔佚给了他爱,那些毫无保留的爱意成了他最重的行李。哪怕自己的身体比家里那两亩瓜田还要贫瘠,也足够余生回味。
现在又住进同一家酒店,还逛超市……沈欲漫无目的地瞎溜达,直到旁边递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给。”乔佚说。
“你哪儿拿的水?”沈欲不接,怕工作人员冲出来说他们盗窃。
“超市的啊,我又不是不结账。”乔佚不懂他怕什么,“吃药。”
沈欲还是不敢接,直到再三确认没有人吆喝着抓小偷的口号冲出来揪他,才接这瓶水。“吃什么药啊?药……操,药我没带。”
光顾得拿儿子的东西,药一颗都没带。沈欲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过得很糙的人。“没事,等明后天我回去一趟,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
他把水还给小乔,多一秒钟都不愿意拿。乔佚皱着眉头又推回来,他再推,一瓶水来来回回你拿我拿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回到沈欲手里。
“你干嘛啊?”他有点急了。
“吃药。”乔佚从兜里拿出一个白色小药盒,打开之后里面是分成一个一个的小格子,直接塞给了沈欲。
沈欲研究了一下药盒,分出里面的药有两种,已经替他分好了。大概是怕自己分不出颜色吃错药,还黏好了便利贴。
左边的写着“眼”,右边的写着“嘴”。
“不是,我是嗓子出问题,嘴又没坏。”沈欲突然笑了,“你这几年没练字么?有点丑啊。”
乔佚把脸一偏。“提笔忘字,嗓子的嗓给忘了。”脸偏过去,鼻骨高耸优于常人的条件一下子显出优势来。沈欲心里那一大片浓重和不踏实忽地消散了,他把药吃掉,还差点呛了水,嗓子还是那么哑,可也没那么疼了。
“你哪儿来的药?”他问。
“找医生开的。”乔佚拿着清单,“幼稚,就你会买药?”
清单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中文,沈欲拿过来看,不像是成年人写出来的。他见过小乔写俄文,一气呵成、抑扬顿挫,手腕和指节都能拧出一股力气来,写出连串的俄文让他切身感受到冷意,好像被扔进漫雪纷飞的俄罗斯。
可看他写的中文,像被扔进了幼儿园。
“你这个……”沈欲指着几个字,“这是安安要吃的?”
乔佚看了一眼。“嗯。”
“你把小笼包写成小笨包,还挺骄傲啊。”沈欲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之后他也愣了。打拳打了太久,亡命生涯过了太久,逛超市,笑,好像离他特别远。
“我找不着啊,你帮我找。”乔佚把手搭在推车上。
歪歪扭扭的小笨包三个字,彻底戳进沈欲心里,他把推车交给小乔,朝冷藏柜的方向走。越走,嘴角的那抹笑容越淡。
赵温文。沈欲想把这名字嚼碎了,再吐出去。以前想法简单,只要假装自己打不了了,就能从拳场脱身。可沈欲忘了,他是一脚踩进沼泽地的人,只能往下掉。任何试图拉他上去的人,都会被他拽下去。
赵温文。沈欲把写了小笨包的清单仔细收好,给赵温文发了一条短信。发完之后,又摘了佛珠。
乔佚捏着沈欲没喝完的半瓶水,一口气喝光。空瓶留在推车里等着一起结账。沈欲还没回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起来,他先开口:“赵温文,你动我儿子,是不是太缺德了?”
电话里是一阵笑声。乔佚耐着性子等他笑完:“傻逼,约个时间谈谈。”
乔一安今天格外开心,中午吃饭一直在笑。“无牙仔,你怎么和我住在一起了啊?”
“因为我爸爸的工作有问题。”沈正悟帮他剥鸡蛋,“给。”
“谢谢。”乔一安接过来,小银叉戳中鸡蛋,“我今天高兴,我还要再吃。”
还要再吃?沈正悟又拿了一个,坐回来帮他剥。“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鸡蛋啊?”
“嗯。”乔一安重重地点头,“鸡蛋最好吃了。我以前住院的时候,医院的护士姐姐说煮鸡蛋有营养,我只要多吃几个就能长大。”
“那你为什么不会剥鸡蛋壳?”沈正悟随口一问。爸爸教他自己事情自己做,剥壳这种事怎么会有人不会呢?
不料自己一句话把乔一安问生气了,鸡蛋扔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小勺。沈正悟帮他捡,吹了吹,鸡蛋白沾上一些灰,不知道还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