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啊?”他问。
乔一安眼里含泪,嘴角还黏着鸡蛋黄,脸全部涨红,最后连鼻尖都红透。他瞪着沈正悟,虽然眼神威慑力约等于没有。“你不喜欢我了。”
“啊?”沈正悟一愣。
“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乔一安的眼泪哗哗哗往下掉,一颗一颗那么大,“你是不是讨厌我?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这一哭,把周围吃饭的小朋友全部惊动,纷纷围过来哄。沈正悟捏着半颗蛋,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把他气着了,哭这么半天。
真的好能哭,这是自己见过的最能哭的人。爸爸从来不哭,爸爸是超人,连掉眼泪都不会。末了小朋友们散开,乔一安还是一抽一抽的,脸上泪痕没干。
“你怎么了?”沈正悟把鸡蛋送过去,“给。”
“我不吃。”乔一安把他推开,“你讨厌,我不吃了。”
说一句也不行?这么容易哭啊。沈正悟挠挠脑袋:“我没有不让你吃啊,你哭什么?”
“真的吗?”乔一安抬起脸。
“我没有不让你吃啊。”沈正悟不明白,鸡蛋而已,为什么气成这样,“不过,你生气不可以乱扔东西,我爸爸说不能浪费粮食。”
“哦。”乔一安抹了一把泪花,可以再也没去拿鸡蛋。
吃完饭是午休,沈正悟带乔一安回去睡觉,看他眼角还红着,帮他掖了一把被子。下午有大班带小班的活动,沈正悟是班里最高的男生,带A班集合,去小班找今年新入园的弟弟妹妹。
这个活动一直都有,沈正悟记得自己刚入园的时候就有零年级的哥哥姐姐来带他们。他好羡慕,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只想赶紧长大。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啦,沈正悟做好准备,等待小美老师说解散。小班教室像是游戏房,地毯上全是玩具和书本。
新入园的弟弟妹妹们不一定会读英文,沈正悟找了一本难度很低的英文童话,开始在屋里搜索目标。
找谁好呢?每个小朋友身边都有人陪,看来看去,只有一个小妹妹还落单。
那就小妹妹吧,沈正悟朝墙角走过去,越看越眼熟。倒不是别的,她头上的蓝色蝴蝶发卡自己见过。
“怎么是你啊?”沈正悟笑了。这不是爸爸朋友的妹妹嘛,叫祝墨,见过好多次了。
“你怎么自己玩儿啊?”他蹲下,“咱们又见面了,我叫沈正悟,你可以叫我David,今年我零年级。”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玩具。两个小辫子梳得一高一低,园服外面还套了一件鲜红色的鸡心领毛衣。
沈正悟刚准备坐下,一只小手伸过来,把祝墨头上的蝴蝶发卡摘了去。
“哇,这个好大好蓝,我喜欢这个。”乔一安喜欢什么就直接拿,“大蝴蝶最好看了。”
沈正悟立刻抢回来。“你怎么乱动小妹妹的发卡,你不懂事。”
“动一下又怎么了……你讨厌。”乔一安撅着嘴坐过来,“我不要和别的弟弟妹妹玩游戏,你也不要,你只能和我玩儿。”
沈正悟帮祝墨别上了发卡。“不行,你不能这么自私,乔一安你要做个好人。”
“我是好人,我又没有抢她的东西。”乔一安坐在旁边不走了,“你好,我叫乔一安,英文名叫Echo。我什么地方都去过,你不会的问题也可以问我,我还是熊猫血,我很稀有,我……咦,你的水壶里装的什么啊?”
小妹妹背了一个奶瓶状的透明瓶子,乔一安拿起来晃晃,好像是甜甜奶茶。“我给你读英文,你把这个给我喝一口好不好?我……”还没说完,突然脸上湿了,好多好多的水喷过来。
“你……”他咳咳地躲着,“无牙仔救命……救我啊,我要死了。”
沈正悟摇摇头,赶紧从祝墨手里抢东西,是一把手.枪形状的泡泡枪。“好啦,他有哮喘,你拿泡泡喷他,他真的会死的。”
叫祝墨的小女孩抬了抬头,齐刘海下是一双乌黑的眼珠。泡泡枪被拿走了,她用手比作手.枪形状,对准了乔一安。“不给你喝,biu!”
作者有话要说:
欲崽:小乔太单纯了,这件事我来解决。
身后100米
乔佚:傻逼出来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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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为我打 [VIP]
乔一安最怕这些, 躲着躲着,从板凳一屁股栽下去。“诶呦!”
“你快坐好。”沈正悟头都疼了,这个人类幼崽真麻烦, “你这样怎么给小妹妹做榜样?”
“我不要做榜样。”乔一安又坐下, 拽一拽旁边的红毛衣, “你叫什么啊?你不要用枪喷我。我没有骗你,你喷我我会咳嗽的。”
“她叫祝墨。”沈正悟说,“她比你小,你要让着她。”
“我没有不让着她啊……”乔一安嘟哝, “你是叫祝墨吗?”
“嗯。”祝墨仍旧比出手势来,“biubiu。”
“你不要biu我。”乔一安挪着小板凳, “你有没有英文名字, 要是没有,我给你取一个。我去过好多国家。”
“有。”祝墨想了想,“Momo。”
“Momo?”乔一安念了几遍, 笑着摇头,“你这个不叫英文名,我给你取一个吧。”
“是英文名,是我哥哥取的,哥哥坠好。”祝墨说完便不再开口。沈正悟看出来了, 小妹妹有点内向。
一个内向,一个又太闹。这两个人类幼崽, 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们坐好。”他翻开童话书,“我从最简单的故事开始读, Echo你来翻译……Echo?乔一安!你干什么呢?”
“啊?”乔一安搞小动作, “我没干什么……”手底下动作很快,说着就伸向蓝蝴蝶。发卡很脆, 咔砰一声断了一片翅膀。
蝴蝶变成残疾昆虫,沈正悟深吸一口气,完蛋了,祝墨的哥哥很不好惹。
祝墨看到发卡只剩半边翅膀了,瞬间大哭。这一哭比乔一安的哭声响亮,直接把小美老师哭来了。
“我发卡坏了,我的蝴蝶不好了。”她扑在老师怀里。乔一安捏着断掉的翅膀也傻了眼,没想到这东西好脆弱。
“唉,我等下再批评你。”沈正悟来救场,再不出手,乔一安也要哭了,“你去哄小妹妹,我找胶水。可千万别让她哥哥知道……虽然她哥哥打不过我爸爸,但是打架也不好。”
乔一安吓愣了,赶紧使出浑身解数哄好祝墨。
整个下午沈正悟都在修发卡,好在勉强可以粘上。放学时,一个完整的大蓝蝴蝶回到祝墨头上,他松了一口气。
“David。”乔一安别别扭扭坐上校车,“那个,发卡修好没有啊?”
“修好了。”沈正悟坐旁边,“你为什么要拿别人东西啊?”
“爸爸说的,喜欢什么就要拿过来,不然就不是自己的了,就跑了。”乔一安说,“晚上你来我家写作业吗?我请你喝甜甜奶茶。”
家?沈正悟很奇怪,那只是一个酒店,怎么能叫做家呢?家不是那样。“你先答应我,以后不抢别人东西。发卡和鸡蛋不会跑。”
“好吧……我去道歉嘛。”乔一安暂时安静了,“我快过生日了,你能陪我吃蛋糕吗?我又大了1岁,再过几次生日我就可以长大,长大我就不会死掉……”
“嘘!”沈正悟突然压住他,抱着乔一安的脑袋躲车帘后面。校车开出园区,他又看到那辆白车。
“你压着我了。”乔一安挣扎,“我喘不上气。”
“等一等。”沈正悟说。他们怎么找到幼儿园来了?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直到C线开出很远他才起来,还好昨晚搬了家。
乔一安把他推开。“你干嘛抱我啊?”
沈正悟摇了摇头。“没事……以后你不要乱跑。”
“我没有乱跑,你好奇怪。”乔一安晃晃腿,“等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游泳吧。”沈正悟若有所思,轻轻点了一下脑袋。爸爸到底惹着什么人了?为什么这些人要找自己?
沈欲今天请了假,在酒店睡睡醒醒。其间做了许多梦,好的坏的一股脑砸向了他。有5年前的画面也有现在,各种各样的人在梦里过场。收钱、打针、纹身、赵温文的狞笑,最后是接连不断的拳斗,他和许多熟悉的人交手。
勾拳、直拳、飞踢、侧踢、转胯……他拼命地躲,对手的脸一换再换。拳擦着他的肝区打过去,沈欲一撤再撤却不幸中招,痛苦地弯下腰,折在八角笼里。
眼前那张脸很模糊,腕上有一串蜜蜡佛珠。
“啊!”沈欲叫着醒来,从床上弹坐而起,汗如雨下。直到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梦,没有人打他,他也不用打任何人。自己很安全,这里是酒店。
只是一个梦而已。沈欲艰难地躺回床上,弓着腰,双手在梦中遭遇重创的肝区摸索。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是闹钟。他把手机拿过来,看到赵温文回他的信息。
[赵老板:12号晚上,老地方]
12号?安安生日那天?可赵温文肯回自己短信,说明这件事还有回转余地。沈欲翻下床,突然两腿面条儿似的跪在地上。
兴奋剂的戒断反应。他胡乱地吸着气,好久没有犯过。断了将近半年,再怎么难也该断掉了,这是最后一点尾巴。越来越多的汗水从他脸上滑过,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要在儿子回来之前调整好状态。
快结束了,都他妈快结束了。沈欲抓住床单,手背和背弓同时绷紧像拉起一根线。拳击比赛一直是药物滥用的重灾区,好在兴奋剂戒断大多是心理排斥,身体损伤不算太大。每次反复都是被巨大的心理低落感掀翻,烦躁、焦虑、易怒,进而引起一系列的难受。
刚开始戒的时候,沈欲以为自己要死了。不是说多难受,而是打惯了亢奋药物的神经接受不了自己的脆弱和疲惫,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用的废人。
快结束了。沈欲又站了起来,咬着牙站稳脚步。不是废人,自己不能是废人。
站在盥洗池前,沈欲掬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拍。不能倒下,还要打3场正规的训练赛。是正规的拳赛,没有药,也没有人在自己身上押钱。他可以赢,可以输,打得过就赢,打不过就输。站着输在台上。
“我不是打手,是拳手,不是打手……”沈欲闭着眼重复,直到听见敲门声。
乔佚一直在敲门,差点以为沈欲又跑了。门打开,面前的人全身都是汗,耗尽体力似的撑在门框上。
是小乔。沈欲安心地闭上眼,往前栽了一步。“扶我,扶我一把。”
“你怎么了?沈欲?”乔佚完全没料到,可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用自己的臂展将沈欲包裹起来。以前他做这个动作还要踮脚,才能追上沈欲的身高,现在轻而易举。
“没事,做噩梦了。”沈欲笑了笑,睫毛根部都是汗水。久违的安全感环绕着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想往前靠。但他只允许自己依靠了几秒,脆弱过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没事了。”沈欲重新站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几点了?”
噩梦?什么噩梦把沈欲吓成这样?乔佚看看手表:“到时间了,我去接安安和你儿子也行。”
“一起去吧,悟空换了地方住,我怕他害怕。”沈欲拎起一件外衣就走,“有烟么?”
“没有。”乔佚替他关好门,伸手插入沈欲的发根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全都是汗,“梦见什么了?”
“没大没小,别碰我脑袋。”沈欲歪了下脖子,躲开小乔压制性的臂展范围,真是不能招惹小毛子,大冬天的小乔身上那么热,抱着睡觉一定很舒服,“快,给一根。”
乔佚皱了皱眉,掏出一盒烟来。“说,梦见什么了?”
“瞎做梦。”沈欲熟练地点着。尼古丁在嘴里绕过一圈,深深吞进喉咙再使劲地吐出来。抽到一半他有点反胃了,半根烟在盒上拧灭,烟盒偷偷塞进自己外兜,“我这几年变得挺多吧?”
“嗯。”乔佚带他下了楼,观察着沈欲不太对劲的精神状态。他以前不抽烟,可即便现在抽上了也很难将他和烟鬼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可沈欲的烟瘾就是个烟鬼,像烟不离手的鬼。随便走在路上,不脱衣服时的人畜无害感会让人低估他的实力。
脱下这身衣服,后背大面积的纹身把沈欲的气势生生拔高到满格。那只凤凰,把世间所有的暴怒都吸了过来,汇集在这张脸、这具身体上。
“你抽烟太多了。”乔佚有点烦躁,说不上来得难受。他以前空腹抽烟把自己抽晕过,猜沈欲现在也是晕烟的状态。站在沈欲身边,像站在一匹拉不回来的烈马旁边,前面是悬崖,沈欲纵身要往下跳。跳的时候还冲他笑。
“慢慢戒吧。”沈欲把拉锁系好,努力地扎了一把头发,要接儿子,他不能让悟空看出自己颓废。可实际上他扎辫子的手法很烂,经常拢不全漏掉几缕。以前也想过让悟空留小辫子,后来试了几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