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现代耽美]——BY:翡冷萃

作者:翡冷萃  录入:05-09

  在佣人心中,他当然也算主家,更是这间房的另一个主人。
  三个人围过来,看他摁侧边的开机键,又打开后盖检查电池。
  那是两三年前的旧款,还是可以拆卸电池的推拉款式,模样倒新,看来主人没用多长时间。
  江明月自己换手机也很勤快,所以倒不因为它新而奇怪,只是没有哪个旧手机有这样单独装起来的待遇。
  说到底,它就算被摔成两半,也不值多少钱,佣人肯定也是因为看出这点特殊,才格外着急。
  到楼下问了几个佣人,还找越仲山奶奶问了问,最终也没找到适配的充电器,一时半会想给它换电池也不太可能。
  一直到打扫完书架,三个佣人都没怎么出声,那个铁盒子放在书架的第三层,盖子没有盖上,手机躺在里面。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江明月忘了要走,仰身躺在大床上。
  片刻后,他翻身下床,从自己书包里找出块橡皮,在触片上反复擦了好几遍。
  这方法不算什么奇思异想,但把电池重新装进去,开机,屏幕竟真的亮了,屏上显示只剩下最后一格电,红色的血条,很容易叫人着急。
  江明月没有乱翻的想法,只想找到那三个佣人让她们不用再担心。
  但随手按到的下键打开了短信息的发件箱,收件人的名字太熟悉,让他不得不停下返回的操作。
  江明月。
  只占机身一半的屏幕上,五条收件人都是江明月,再往下按一下,一共六条越仲山发给他的短信,内容江明月全都没有印象。
  第一条的时间是三年前,六月二十四,他高考成绩出来后的庆祝聚会的第二天。
  那天给他跟家里人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不因为正常发挥的分数,也不因为进了年纪前十的排名。
  因为他消失的一夜,和随后大半年的身体不适。
  【你怎么样,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身体好点没有,医生怎么说?】
  【看到消息回我,江明月,我担心】
  【接电话】
  【明天还没有消息,我就直接去你家】
  越仲山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好几天以后,他说:
  【对不起,我想你应该只是想静一静,是我太着急,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那天医生没来你就走了,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样,最后,我希望你前天说会考虑是认真的,等你的回答。】
  这根本不像他,这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可能是越仲山。
  他的每一条措辞看上去都十分陌生,他问可以吗,他说我担心,他说对不起。
  他的语句间带了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亲密,发信的频率又出卖了他的忐忑,他在等一个答案,而且焦心得不得了。
  江明月翻开通话记录,那五条消息之后,从间隔两小时到隔十分钟打一次,密密麻麻,数不清次数,都是未接通。
  而越仲山的收件箱里,只躺着一条消息,时间是他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后的半小时,来自江明月,只有七个字: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明月唯独对这一条有印象。
  他醒来后,从手机开机开始,景语就一直用轰炸式的方式联系他,被拉黑后,很快就会换下一个陌生号码。
  江明月没接过电话,也没看过消息,持续好几天,他的精神仍不太好,反应也慢,大多数时间,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自己处于静音的手机。
  那天他第一次跟徐盈玉出门,徐盈玉提醒他带手机。
  再次开机,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全是99+,提醒震到手心发麻。
  江明月打开最上面的一条,大致扫了一眼,直接回复。
  然后他就换了号码,没再用过那个手机。
  在飘着清洁剂味道的房间里,靠着床脚坐在没铺地毯的木质地板上,江明月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
  在那个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夜晚,越仲山不光很耐心地帮他纾解了好几次,还对他表白,并且得到了他会考虑的答案。
  他们过了一夜,第二天江明月被江明楷带走,自此毫无音讯,他上门,江明楷不肯理他,徐盈玉赶他出门,没人肯跟他说一个字。
  几天后,他收到江明月“恶心”的回信。


第23章
  江明月对佣人展示了重新亮起来的屏幕, 得到三个人如释重负的感谢。
  随后, 他等到越仲山奶奶午觉醒来, 两人在庭院桑树下的藤椅上吃了点点心。
  今天两个人一起去买的蜜三刀、桂花味的鲜花饼配低糖橘汁。
  蜜三刀油重糖多,老人家的肠胃脆弱,吃不了几块, 江明月回家时,越仲山奶奶叫他把剩下的都带走了。
  他昨晚做了决定, 但因为考虑到大半夜会吓到徐盈玉, 也怕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 江明楷听到他声音不对就二话不说冲动去找越仲山打架,所以原本的打算, 是等过一夜,再回家跟江明楷亲自说。
  此刻显然情况有变,不能再立刻这样做。
  无论后续如何,他得先跟越仲山谈谈。
  但越仲山的手机打不通, 私人号码先是占线, 随后打通也被挂断, 后来索性关机了。
  使人发愁的是, 越仲廉的电话也打不通。
  江明月明白,那是越仲山完全不想见他的意思。
  他试着把自己代入到越仲山的位置上, 重新思考过去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 但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即便对越仲山有可能、且是有很大可能曾经喜欢他这件事仍然没有实感,却也并不妨碍江明月开始感到抱歉。
  一种在被机缘戏弄的无措中产生的抱歉。
  江明月意识到, 他在面对越仲山时努力做出的自然的样子,在对方眼里,应该也等同于羞辱。
  从越家离开还不到三点钟,江明月联系不上越仲山,暂时也不再打算回家,就先去了趟学校。
  把图书馆自己占的位子上的东西拿走,往实验室去。
  早上请假的理由是感冒,进了实验室,几个相熟的师兄师姐先后来问了几句,江明月说没事了,就多了几筐试管去洗。
  魏东东也在隔壁洗实验器材,就是上回江明月给玫瑰材料那个。
  身高直逼一米九,跟清洗台的高度实在不很匹配,边洗边捶腰拧脖子,大脑门上全是汗。
  江明月把实验服的袖口塞进第一层橡胶手套,裹严实之后戴上第二层的同时,他帮江明月把两筐试管搬到了清洗台上。
  魏东东道:“就这些?”
  江明月说:“实验室还有两筐。”
  魏东东道:“你洗,我去搬。”
  江明月谢了声,没客气,打开水龙头去找清洁剂。
  等魏东东把东西全搬过来,江明月说:“师兄,你忙你的去吧,我洗这些顺手就都洗了。”
  魏东东还剩不少,基本跟江明月没开工的量差不多,不好意思道:“这太多了。”
  江明月说:“反正我没事儿,你忙吧。”
  魏东东确实着急,上周那一批的数据全有问题,他最近愁得直掉头发,一时间少女心被江明月的关心占领高地,感动道:“好师弟,下回给你买好吃的。”
  江明月对他笑了一下。
  沾了强力清洁剂,框里的颜色瞬间五彩缤纷,全是化学药剂,他们好几个实验室的人,做完以后不分种类全扔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有毒没毒。
  江明月中途换了三次手套,洗了整整两个半小时,才招呼魏东东把最后一筐烧瓶扔进烘干机。
  “吃饭去。”魏东东等在一边,看他洗手,边很热情地说,“不吃食堂,请你吃烤鱼,火锅也行,你挑。”
  江明月有气无力道:“我累死了,回家歇着。”
  魏东东坚持道:“总得吃饭吧,上次听徐婕说,你家就住学校对面,咱吃饭也在学校对面,到地方坐下歇。”
  “上次拿你东西也没谢你呢,不是瞎客气,走吧。”
  江明月再挤一泵消毒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第二遍手,摇头说:“师兄,真不去,我腰都累折了,你要想感谢我,帮我翻个东西,老师明天要,我还差个总结。”
  魏东东看他苦着脸,也笑了,痛快道:“行啊,小事,回家发我,今晚给你搞定。”
  江明月说:“自己翻,别用翻译软件,不然到时候被骂的人是我。”
  魏东东撸他脑袋一把:“知道,你师兄有没有这么不靠谱。”
  魏东东这会儿只剩下等测算结果,看江明月耷拉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很有意思,送他出去,顺路去食堂。
  岔路分开前,江明月被他拍了把肩膀,好险没被拍倒。
  “昂首挺胸。”魏东东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
  江明月没理他,把拎在手里的书包背在肩上。
  回家后,江明月给佣人放了假,把文献发给魏东东,就进房间睡了一觉。
  今天越仲山奶奶和魏东东都说他没精神,还真是,倒头睡下,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他还没怎么清醒,眼睛半睁,就伸手去摸手机。
  上面没有越仲山的消息和电话,他又打了一次,眼睛闭上,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这次打通了,一直没人接,江明月连着打了三个。
  第三次终于被接了起来,没等越仲山说话,他说:“你能不能先回家一趟?”
  没听见越仲山回答,江明月慢吞吞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睡得太久,家里又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就睡得沉,此刻觉得身上很热,又没力气,自觉语气也没什么说服力。
  他缓了缓神,闭着眼睛又说:“你昨天说,我家的烂摊子还有很多,能具体告诉我吗?”
  越仲山说了两个字:“赌场。”
  江明月想起来,是他爸江文智在的时候手里的东西。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也没什么办法。
  海城的地下赌场规模很大,层层扒皮之后,几乎是个圈内人就都沾着一两家。
  江文智的那几间规模尤其大,之前运行得还算可以,场子里没什么太不过眼的事情,毒更是完全没有。
  但他去世之后,其他的利益相关者就上了手,现在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江明楷就算想脱手,也不是一时片刻能办到的事。
  江明月“哦”了声,沉默了一会,大概越仲山还在等他的反应,他只好又说:“所以你会去举报吗?”
  跟往常一样,语气绵绵的,声音又低,像只是在讨论甜点要草莓口味还是芒果口味。
  越仲山一整天都没办法完全忘记他昨晚那张哭脸,现在听他却又像什么事都没了,厌烦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江明月,只有一句话,离婚你想都别想。”
  他还想对江明月说,让江明月别想玩他第二次,但总觉得说出口后受羞辱最多人的还是自己,就又没有说。
  “我要挂了。”
  江明月说:“不要。”
  然后又说了两遍让他回家,越仲山都没反应。
  江明月没办法,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黯淡的天色,杂家着一片床褥摩擦的悉悉簌簌的声音,他说:“三年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什么话?”
  越仲山到家的时候,江明月总算完全摆脱了睡意。
  他在沙发上盘腿坐着,客厅只有电视屏幕的荧光,宽大的家居裤裤腿向上卷起一些,露出纤细的脚腕。
  上面还有两道指痕,但不刻意去看的话,也不算很明显。
  江明月其实非常尴尬,越仲山不理他的时候,他上赶着,现在回来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有些傻地拿起身边的手机冲越仲山晃了一下:“白天陪奶奶去了趟医院,去你家在你房间看到这个。”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虽然已经在电话里解释过一遍,江明月还是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
  越仲山的眼睛没看那个手机,也不与江明月对视,好像根本没抓到江明月话里的重点,只问:“去医院?”
  江明月回答:“她说头疼,但医生说没大问题,让她多睡一点。”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越仲山甚至仍在玄关站着,没有走近一步。
  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形容,江明月看不懂,只知道不算生气,但也足够难看。
  嘴角平直,下颌线咬得很紧,眼神下垂,全然的拒绝沟通的样子。
  分明他回来就是为了沟通。
  “那我先说,虽然记得的不多。”江明月抓了抓家居裤的布料。
  他把自己那一天全部的记忆和发那条消息的本意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中间说到过夜,打过腹稿的江明月还是停顿了好一会。
  他没发觉自己慢慢低下了头,但能感觉到越仲山逐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以为是景语。”江明月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无意识地皱着眉说,“因为后来她一直跟我道歉,我,我也不记得其他的……我就以为晚上也是她。”
  无论什么时候,何种情况下,回忆这件事都不会叫他有类似愉快的感受。
  江明月在宽大的沙发上缩起腿,下意识地去找越仲山的视线:“有一些……片段,很模糊,也是很后面,才断断续续想起来,最开始那段时间,我什么都不记得。”
  越仲山的眼神像是审视,脸色看上去根本没有变化,只有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
  “我不明白。”良久,越仲山终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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