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们面色茫然,一副理智上能听明白,但是情感上太特么@#%%#的表情。
“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吗?”舍长说。
小马道:“明明说好一起单身,你却先有了狗。”
小王道:“还是公狗。”
“……”
舍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明月瞪圆眼睛:“什么啊!”
小王道:“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小王一语惊醒梦中人,舍长跟小马迅速转移注意力,开始讨论江明月的长相看上去的确更适合跟男人结婚的话题。
“他那样子就很基。”舍长仰起脸用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视江明月,“你们记不记得,跟咱们要他电话的,好像就是男的比女的多。”
小马公正道:“有一说一,女生也很多!”
小王分析道:“就是这样的,基装直男,高不可攀,用没兴趣来掩饰没性趣。”
小马道:“你老公长什么样,照片看看。”
舍长道:“复读。”
小王道:“复读。”
江明月抿嘴,露出众生皆苦的放空表情。
他在宿舍待了一天,起先打算一起大扫除,但不知怎么回事,等他接到越仲廉电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在床上躺着,跟其他三个室友一样平坦、平静、平和。
考虑到伴郎团里没有跟江明月特别熟的人,越仲廉很负责任,有关的事都帮他操着心。
今天说的是单身派对的事。
这只是年轻人结婚的惯例,倒不一定非要玩得多么疯,越仲廉也挺正经,只告诉江明月地方已经订好了,他带自己这边的朋友去就可以。
他笑着说:“你应该去过,我待会儿再把定位发一下,整个十一楼都是你们的,我跟我哥他们到时候就在楼下,咱们自己家的场子,很安全,放开玩,楼上房间也订好了,大嫂记得别喝太多错过婚礼就成。”
江明月谢了他,挂电话以后,把定位转发到宿舍群里。
点进去看完人均消费,海大化工系男生宿舍楼506爆发出带着有钱人直白的快乐的欢呼。
婚礼前一天,他们四个人进了至少能宽松盛下四十个人的包厢,还只是整个十一楼中的其中一个包厢。
服务生没有跟江明月确认第二遍只有四个人,但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打扮得油头粉面格外打眼的越仲廉就推开了他们包厢的门。
他们几个大男生倒是本来也没因为地方太大、人太少而觉得局促,但是在越仲廉的热情邀请之下,也没有非要拒绝的必要。
江明月看他的室友愿意,甚至还因为越仲廉说的漂亮妹子而魂飞天外,也不矫情,前后脚跟着到了楼下。
穿过热闹的走廊和舞池,进到靠里的大包,前几天一直在出差的越仲山也在,他身边坐着严政,两人手里都夹着烟,偏过脸说话。
“把嫂子带下来了。”越仲廉进门就说,“四个人在那玩儿飞行棋呢,放的音乐是海城一夜,这可还行。”
好多人笑,他又回头,边带着江明月朝越仲山身边走,便说:“嫂子刚好来检查一下,我安排的绝对干干净净,非常纯洁。”
越仲山另一边的位置已经让出来了,有人调笑第一次见夫夫俩的单身派对办在一块儿的,越仲廉扬声笑道:“那是我哥洁身自好!没什么可藏的!”
见江明月坐下,他又接着把江明月的室友推到两桌旁,道:“这是嫂子室友,你们好好招呼,别把人冷着!”
江明月开始也一直留心室友,越仲廉情商是真的高,也愿意照顾,而且都是年轻人,手里拿着酒,喝几口,没一会儿就能玩到一起。
反观他自己这边,因为少有人会来闹越仲山,所以才显得有些冷清。
冷清就会催生尴尬。
过了一小会儿,严政跟越仲山的谈话也停了,江明月低头观察手里开了盖的黑啤,眼神专注,突觉另一只手的手心一凉。
是一颗剥好的荔枝,白皙水润的一颗,看着就甜。
越仲山收回去的手很快又伸过来一次,在江明月半握的掌心里放下第二颗,手指划过江明月的指尖。
江明月抬眼对上他很淡的眉目,听他说:“吃点。”
“谢谢。”
好一阵子不见,越仲山好像又变回了江明月没惹他生气之前的样子。
他们明天就要结婚,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再冷战,江明月明白这个道理,也又一次感觉到越仲山的大度。
越仲山肯递出橄榄枝,他自己也绞尽脑汁想礼尚往来,吃完人家剥的第三颗荔枝,先说了句不用了,然后问:“之前听说你出差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越仲山道:“今天下午。”
“很累吧?”
“还可以。”
江明月拿到第四颗荔枝,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就突然被越仲山递荔枝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江明月愣了愣,不过越仲山很快就松开了,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变化,似乎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脸转过去,探身去拿啤酒,嘴里说:“有点凉,觉得冷?”
“噢,不是。”江明月说,“不冷。”
一直待到凌晨,越仲廉找人送江明月的室友到楼上套房休息的时候,已经醉过头的小王还在舍长的怀里拼命回头冲江明月喊:“你老公真的好帅!江明月,听哥的,收收心吧,别再做渣男了!”
江明月看见越仲山眼角出现一点像笑意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没有了。
第9章
出过一回事以后,徐盈玉把世间父母在儿女出门时会有的所有叮嘱都换成了“别喝酒”。
江明月也知道自己不能沾,除去两家长辈见面那天,这晚是他第二次碰。
开了盖的黑啤成打搁在大理石桌面上,他坐在越仲山身边,一开始眼神找不到落点,张嘴说不出话,就随手拿来,慢吞吞灌下半瓶。
3.5度的啤酒在很多人那儿不过是饮料,他喝得不多,但还是慢慢有了反应,不过比上次喝了白酒要好得多。
送他回家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大概越仲山也看出他身上热,探身帮他拉好防风服的拉链,然后半降下车窗。
时间已近十月,夜风窜进来,扑到面上钻进鼻腔,裹挟着潮湿冷冽的气味。
帮江明月拉好拉链后,靠过来的越仲山没再挪回去。
他的肩膀随着汽车颠簸时不时碰到江明月的侧脸,没多一会,江明月歪头枕了上去,又过片刻,就闭眼睡熟,呼吸平缓。
越仲山低头看他睡颜,透白的脸上染着红晕,睫毛纤长,薄薄的眼皮也泛红,靠过来的身上都是骨头,颊侧却有点嘟嘟的肉,又想他整晚坐立不安,是有些可怜。
江家上下都亮着明晃晃的灯,距离很远时就能看到。
江明月睡了一路,被叫醒后,很快清醒过来,越仲山欲伸手扶他下车,他摇摇头说了声谢,自己钻出来。
空旷的别墅区前后都不见人家,夜风也凉,打在高处的树梢上,发出呜呜的鸣响。
车停下的空档,已经从江家出来两三个人,一个掐亮了门廊上的灯,隔着院落在等,另外有人来开庭院的门。
越仲山回手关了车门,江明月也在原地踱了几步,深吸口气,似乎更精神不少,手插在外套的大口袋里,眼睛很亮,冲他笑笑,神态自然,不过分热络,也不缺客气,说:“又麻烦你了。”
越仲山没立刻答,只看着江明月,很凝神的目光。
他身后不远处有盏高高的路灯,瓦数够大,发出强光,打在越仲山的后背,更衬他肩宽腿长。
“明天见。”
明天是要见的,在婚礼上。
准备了这么久,但又好像没多久。
没来由的,江明月想到他上高中时,有几次偶然见到越仲山的情景。
其中一次是在盛夏,他学校的篮球场。
一众学校领导外加两个学生会干部,簇拥着越仲山从东门进来,学生会干部边走边说,看样子是在参观。
没走几步,迎面碰上江明月正在做准备运动的班级队列。
他被越仲山从队伍里叫出来,先问“这节体育课上什么”,“还有多久放暑假”,又问“你哥最近忙不忙”。
三言两语,谁都看出这个学生跟将要掏钱翻新母校实验楼的越仲山相熟。
又不知怎么回事,越仲山不用领导再陪,也不要学生会干部带,变成剩下的部分都由江明月来介绍。
江明月哪里会介绍。
他穿了身宽松的黑色球衣,露出细胳膊细腿,细腻皮肉白的发光,漂亮的脸上带着点很难发现的不耐烦,眼尾微微耷拉着,不过嘴唇红红,难掩肉嘟嘟的可爱。
也像模像样地戴着护腕,球鞋是最新款,不过全没用处,不爱动,打算热身运动做完之后就逃之夭夭。
计划被破坏,但除去一众领导都紧张的大老板身份,对方还是他哥哥的同龄人,在小朋友的圈子里,向来以不苟言笑出名。
此时赶鸭子上架,江明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干巴巴介绍:“这是东看台,这是西看台,这是全息屏,两边都能看。”
听越仲山很低地笑了声,他撇撇嘴,转过脸咕哝:“明明自己都认识。”
是知道对方一定能听见,但又有点害怕被听见的音量。
奇在那天越仲山也有好耐心,忘了两人说了什么,最后江明月把他带到南门看台下一片很大的阴凉地,还在窗口刷校园卡请他喝了杯绿豆冰沙。
半杯饮料下肚,后知后觉自己逃过一节体育课的江明月心情好起来,恰好越仲山看上去也出乎意料的温和,江明月问他:“越大哥,你现在还打跆拳道吗?”
越仲山手握半杯绿豆冰沙,略想想后道:“不怎么打。”
江明月也知道理由:“噢,你们都很忙。”
越仲山没说是或不是,反问他:“你喜欢?我可以帮你联系以前的教练。”
江明月连连摇头:“我看看就好。”
盛夏傍晚的风刮过鼻尖,带来绿叶的清香。
他虚虚做了个踢腿的动作,眼睛看着越仲山,表情和语气都认真到似乎真还心有余悸:“我记得有一次,你都把那个人踢飞出去好远,最起码三米。”
跆拳道拳脚并用,但以腿法为主,练久一点的小学生腰腿上的力道都要大得多,越仲山那一脚,只看看胸口都疼。
相比之下,江明月比划的那一下,就是花拳绣腿。
越仲山总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更多注意力放在江明月的认真上。
“那是比赛。”他说。
好像真的需要对措辞幼稚的高中生江明月解释他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抬脚把谁踢出三米远这种暴力的性格。
江明月回想那件过了好几年的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几乎是在他回答越仲山“明天见”三个字的同时。
两人中间隔了半米远,风吹着江明月的头发,也吹过越仲山的风衣下摆。
又互相讲了晚安,才各自分开。
进了门,徐盈玉在等。
江明月在门口脱下外套,弯腰换鞋,看时间已经将近两点钟,冲着客厅说:“妈,怎么还没睡?”
徐盈玉端坐在沙发上,抬眼看过来,也不说话。
去迎江明月的下人跟着进门,到厨房盛了碗汤给他,放在客厅的红木矮几上。
江明月挨着徐盈玉坐下,看她脸色,像是心事重重,捧起汤碗喝一口,又叫一声:“妈。”
徐盈玉道:“明月。”
江明月答应一声,问:“怎么了?”
徐盈玉又在愣怔,半晌起身,道:“上去说。”
江明月乖乖跟她上楼,进了自己卧室。
他朝床上一扑,埋在被单里蹭脸,叹口气说:“真累。”
徐盈玉道:“说了叫你早点回家。”
江明月道:“算早啦。”
他拉住坐在床边的徐盈玉的手,撒娇般晃晃:“您想说什么?”
徐盈玉打量他,几番欲言又止,吊得江明月一颗心也忽上忽下,盘腿坐了起来,认真等着。
可等到话真说出口,魂飞魄散的人也是他自己。
徐盈玉已经把头低下,这大概算母子之间最难讨论的事情。
江明月连问两遍“什么”,她也没再重复。
因为江明月确实已经听得很明白,三年前他酒后失控的那一晚,对象不是陌生女性,是越仲山。
“……我们整整找了一夜,第二天你哥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都还不清醒,根本不像只是喝了酒……明楷什么都不肯说,只叫医生来看,要不是他自己找来家里,我连是谁都不知道。”
徐盈玉边说边掉眼泪,为那一夜心惊,也为当前眼看没有退路的局面。
江明月要为了江明楷跟越仲山结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原本没那么痛快能说出阻止的话,直到今天,几个小时之后,就算彻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才打心底里后悔了。
“越家的事,很复杂,他的叔叔们是怎么退下来,还有那些堂兄弟、堂姊妹,又是怎么变得个个老实,这些事我们从来都不讲给你听,你也不知道,可妈知道,他动作很不干净,心又狠,从小养在外面,回来以后没人把他当人看,这种人是没有人情味的。”
“这些日子我的煎熬,不想你明白万分之一,如果有可能,妈愿意你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些事,也没听过那些话,可谁知道我们家走上背字,非得推你出来……”徐盈玉紧了紧抓着江明月的手,情绪激烈,抖得厉害,“怎么都行,但要你跟他结婚,妈怎么都过不了这道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