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的淤青一看都疼,傅盈把手上的裤子扔到一边,伸手小心碰了一下,立刻嘶了一声抖了下腿,脚指头都蜷缩起来。
疼就一个字,他要说一万次。
冷着脸将睡裤穿好,傅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接活之前没有看黄历,遇见这种钟煦钟秋这两个搞怪兄弟。
建议两个人直接互殴,活下来的那个接管钟氏,按照大自然的规律优胜劣汰就完事了,整这些花花肠子给谁看?
都是给别人看笑话,还不如关起门来打一架,也省得害到别人。
这个别人特指自己。
傅盈打开电脑,刷新了两下开始给钟大老板写新的邮件,主要针对老爷子觉得自己和钟秋是一对这个问题发出疑问,辩证分析进行讨论。
钟老爷子不过见了自己一次,之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为什么就会觉得自己和钟秋有一腿?如果按照熟悉程度,冯庆手持竹马一路相伴剧本,崔医生头顶骨科血浓于水叛逆光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一个野路子出家的天降。
除非是有人在老爷子面前说了什么。
这个人不可能有别人,自己的老板钟煦已经摆了明跳狼,只要能扳倒钟秋,他不会计较用什么手段。
傅盈打字的手一顿,将写出来的内容全部删除,只留下一片空白。他盯着眼前的屏幕出神,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的空格,跳动的光标不断后退,倒映在瞳孔里。
钟煦花了大价钱请自己办事,没必要把自己卖出去,如果钟老爷子铁了心不让自己和钟秋有联系,这对钟煦没好处。
但为什么钟老爷子会这么觉得?
如果不是钟煦说的……那就是钟秋的心思表现得太明显,让老爷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发现了,又或者是根本就是他自己说的?
傅盈坐在转椅上转了一圈,脑袋里的想法也随之打转混乱成一团,乱糟糟的找不到合理的线头。
没有办法追根溯源,找不到证据,任何的假设都是空中楼阁经不起推敲。
他叹了口气伸手捂住脸,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到钟秋的名字,傅盈坐在椅子上没动,任由手机响着。
电话响了一遍没有接,第二次打来的时候傅盈还是没有接,甚至还拆了个糖果放进嘴巴里,等待着第三次电话响起。
在第三次电话铃声响了十秒钟之后,傅盈终于将电话接起,但是他放在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钟秋看着监控里小邻居没有表情撅着嘴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开口温声问:“是洗澡去了吗?刚刚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傅盈拿着手机把腿伸到桌子上,冷冷说:“刚刚手疼,拿不起手机。”
钟秋一愣,叹了口气:“对不起小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好,等我下班了我请你吃饭。”
傅盈没有说话。
“好不好?就从你发给我的两家店中间选一家,待会我来接你。刚刚我去了趟医院,同我父亲见了一面,待会吃饭的时候我再给你好好解释,你别生气了。”钟秋温声说着,等待着傅盈答应自己的邀约。
钟少爷把姿态放得太低,让傅盈觉得自己再不答应就有点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的意思,差不多就得了。
他终于开了金口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决定好和傅盈的邀约之后,钟秋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冲着旁边一脸复杂的冯庆送去一个眼神:“你这是什么表情?”
冯庆摇头:“看奥斯卡影帝的眼神。”
“行了,别贫了。”钟秋拿起手机开始发消息,嘴里却问:“晚上的事都安排好了吗?确定钟煦那个废物舅舅今天动手?”
冯庆点头:“安排好了。”
“那就好。”钟秋看着手机屏幕念念有词:“今天晚上注定难忘……”
第35章
阴雨绵绵的天气到了晚上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不到五点就完全阴沉下的天气为钟秋的提前下班提供了完美的理由。
等开着车回到小区的时候,傅盈已经打着伞站在路边等候,雨滴从透明的雨伞上滑下来,配合着他冰冷的表情,一切都符合钟秋的预期。
他放慢车速,将车缓缓停在傅盈面前。
开车上门,傅盈并没有坐在副驾驶上,而是选择了离钟秋更远的后座。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先说话,钟秋从后视镜盯着傅盈看着窗外的侧脸许久,叹了口气诚恳说:“我错了,对不起。”
傅盈眨了眨眼睛,依旧是看着窗户外面:“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是你的话听见那些话,我也会觉得钟煦和我两个人有什么勾当。”
钟秋沉默了一阵,轻声说:“我去问了我父亲,的确是他让钟煦来找你的。”
“是吗。”傅盈终于转头看向他:“还说了什么吗?现在一起说了吧,省的我听完还要回来,多跑一趟。”
钟秋听他的态度还是这样,直接将车门锁上,换挡说:“一边吃一边说,两个人一起出门的当然是两个人一起回来。”
车里的卡农响着,傅盈看着窗户外面的雨幕,回忆起去年这个时候,他接到电话赶到医院,似乎也是这样的雨,也是这样阴沉的天空。
眼前闪过傅冉蒙着脸躺在床上的样子,他突然说:“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没关系。”钟秋放慢了开车的速度,看着前面来往的车辆说:“我们在地下停车场下车,到时候直接电梯上楼,不会让雨淋到你。”
傅盈应了一声,看着窗外的眼睛逐渐放空。
钟秋听见他轻声说:“小冉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小邻居难得提到自己妹妹的事,钟秋想起资料上写着傅盈入行的原因,挺直了背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不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同自己提起这些,是别有用心?又或者是特殊时刻的真心流露?自己都得当好一个倾听者。
“今年是第几年了?”钟秋问。
傅盈:“第一年,去年这个时候走的,也是雨天。”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钟秋:“我听冯庆说,阿姨是你初中的时候走的。”
钟秋嗯了一声,挑眉说:“她那会得了乳腺癌,嫌化疗掉头发不肯化疗,说自己走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她从来都这么任性,谁说都不听。”
“你是她儿子,你说的阿姨也不听?”傅盈问。
钟秋笑了笑:“当然会听,所以我没有说。”
傅盈一愣,有些不太懂钟秋的意思。
“也不是没有说过,最开始知道的时候劝了两句,但是她跟我说她一点也不快乐,虽然有我,但是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没有意思。”
钟秋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般:“我当时仔细想了想,想起钟恒重钟煦还有钟煦那个妈,还有这些年我妈对钟恒重的态度,觉得确实没必要劝。”
又是一个红灯,钟秋停下车揉了揉眉心,笑了一声,头一次没有在傅盈面前掩饰什么,。
“按理说,她的家庭她的出身,本来应该自由自在才是。是我拖累了她,如果没有我这个儿子,她应该早就离婚,天高海阔任她飞,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了真正能一辈子都爱护她的人。”
钟秋说着挑眉,转头看向傅盈:“我已经拖了她十几年的后腿,不能再在这个时候绊住她了。”
傅盈看着他脸上的笑顿了顿,等到钟秋转头过去继续开车,才开口轻声说:“一般的母亲都想要跟你一样优秀的孩子,所以你对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拖累。我相信阿姨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都是你自己的脑补而已。”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钟秋淡淡说:“或许她曾经想过,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傅盈反问:“那你也不是她,你又怎么知道她就会这么想呢?”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钟秋抿着嘴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黑暗笼罩下来,他听见后座上傅盈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副驾驶上自己的外套,犹豫了好几秒,最后还是伸出手递了过去。
“穿上吧,别感冒了。”
傅盈接过外套,本来是不想穿,但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身上跟着抖了一下,感觉确实有点冷。
他将衣服穿在身上,等钟秋停好车就打开了车门。
“你冷不冷?”傅盈看向只穿着衬衣的钟秋,皱眉说:“我还是把外套还给你吧,今天下雨了天气冷,你还是多穿一点比较好。”
“不用了,我一点也不冷。”
钟秋伸手想要揽着他的肩膀,但傅盈往旁边一躲,看着他不说话。
举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钟秋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温声说:“走吧,我们先上去。”
傅盈点头,转身向一边的电梯走去,钟秋跟在他后面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连在电梯里两个人也是一个站在左边一个右边,不伸手根本碰不到对方。
看着电梯墙壁上倒映着钟秋的脸,傅盈眨了眨眼睛,很快钟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两个人借着倒影对视,犹豫之中,钟秋向傅盈的方向移动了一步。
傅盈依旧没有动,只是稍稍向钟秋的方向侧了侧身,但电梯此时叮的一声到达了一层。电梯门打开,傅盈率先一步走出。
钟秋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短短几步路,等傅盈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两人已经是肩膀贴着肩膀。
因为事先已经订好了位置,服务生直接领着两个人走到最里面。
两个人的卡座同外面的街景只隔一层玻璃和一条走廊,傅盈坐在外面,钟秋坐在里面,他看了看头顶上斜着的灯,忍不住问:“我是不是挡住你的光了?”
钟秋:“没有,先点菜吧。”
点完菜之后服务生给两位客人端上两杯柠檬水之后就安静地离开,遮挡的帐幔放下,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餐厅里温度不高,傅盈将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看向对面的钟秋主动问:“你说今天去了医院,你父亲承认是他让钟煦来的。”
“是的,千真万确。”钟秋点头。
傅盈:“但是我只和他在你生日的时候见过一面,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他当时的表情对我就不太友好,是我之前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吗?”
“没有。”钟秋不假思索:“之前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那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错觉?还对我有这么大敌意?是因为钟煦……”傅盈看着钟秋,放轻了声音:“或者别的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吗?”
他的意有所指太明显,钟秋看着他笑了笑:“你是觉得我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吗?”
傅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有一个问题。”钟秋低下头搅弄着面前的柠檬水,在搅拌棒的碰撞声中轻声问“真的是错觉吗?我们之间,真的只是钟恒重的错觉吗?”
傅盈一顿,转头看向一边说:“这两个问题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并且让钟煦来找我这件事,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为什么没有关系,如果只是错觉,那就是错觉,钟煦来找你也不过是一个笑话,对你来说不痛不痒,转身可能就忘了。或者你觉得自己被污名化,会愤怒会同我争吵拉开距离。但你现在的反应激烈,可却也不像愤怒。”
钟秋说着突然叫了一声傅盈的名字,傅盈顿了顿没有动,他又温声说:“小盈,你看着我。”
“干什么?”傅盈看他一眼,很快又转开眼睛。
钟秋:“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因为钟煦找了你生气,还是因为我一开始生气拉走你质问你,让你觉得不被信任生气。”
“你想知道就要让你知道?”傅盈却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是你说去了趟医院要对我解释,怎么变成了你问我答?你不觉得主次交换了吗?”
钟秋一顿,随即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应该先回答。一开始我送你回家之后,就和冯庆去了医院。钟恒重承认是他让钟煦来找你,他说……”
他话音突然犹豫,傅盈想也不想说:“不用犹豫,我都能想到他说了些什么。不外乎是对继承人身边出现的陌生人警惕,总觉得我图谋不轨,对你或者对钟氏不怀好意。”
钟秋:“的确是这样,然后我很生气,然后就是惯例的争吵。”
他靠在沙发上叹出一口气,轻声说:“钟煦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想让我变成孤家寡人,而他也不查证,看见我带着你来生日会之后更加相信我们之间……”
钟秋顿了顿,绕过这个话题,直接总结:“总而言之,我能确定的就是钟煦在其中做了什么,就算不是他,也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比如……”
“比如他舅舅?”傅盈挑眉问。
钟秋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卡座的窗帘就被拉开,服务员过来上菜,临走要放下窗帘的时候,钟秋见傅盈因为辣椒太呛打了两个喷嚏,便让人不要拉上了。
“怎么点这么辣的菜?”傅盈问。
钟秋:“今天你淋雨受凉,吃点辣椒身上暖和一点。”
傅盈应了一声拿起筷子,一股强烈的光突然打在了他的身上,他回头看去,只看见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直冲过来。
玻璃应声而碎,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傅盈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第36章
当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想什么?傅盈曾经看过的书上说,当临死的那一刻,剩下的每一秒都被拉长,用来回顾活过的短短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