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
床下三个脑袋一齐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又一齐转过头。
“六点五十。”
“卧槽。”胖哥本因刚醒还迷糊着的眼一下瞪大,匆匆套了衣服,下了床。
从没见过他动作这么利落的大眼儿一惊,干巴巴地问道:“怎么了有事儿啊?”
“嗯,”胖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我们社团晚上有活动,我带钥匙了。”
林涧将信将疑,“你们社团以前怎么没见这么多事儿?”
胖哥顿了顿,脊背上的肉明显一紧,“这...这不刚开学吗,招新什么的,事儿就多。过几天就好了吧。”
“行吧,”大眼儿皱着眉微微点头,“那你别太晚了啊。”
胖哥一边应着他,匆匆出了门。
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些什么。
晚上盯着快熄灯,邱岑从床上下来,准备洗个漱睡觉。
每天一到这会儿,洗漱间人就特别多,都是赶着熄灯前还有点亮,匆匆洗漱,好回去踏实地甭管是睡觉还是玩儿。
洗漱间左右一共八个水龙头,角落里还放了洗衣机垃圾桶,脑袋顶上挂着些参差不齐的衣服。他们一层楼有20个宿舍,不算没住满的也得有六七十人,这会儿一大半都挤在洗漱间,火爆程度堪比超市卫生纸大减价现场。
邱岑拿着洗面奶刷牙缸子跟毛巾大剌剌地站在队尾,往前看了看,估摸着还得有五六分钟,准备回去拿趟手机再回来。
要不干站着太难受了。
就好比空着手上厕所,到了厕所脱了裤子,突然发现自己上的是大号,于是不得不再穿上裤子回去拿手机,才能放心地拉屎。
邱岑刚一转身,就看见林涧也拿着洗漱用品出来,趿拉着的拖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看着这人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你这一年得费不少拖孩吧。”
林涧听见他的嫌弃也不生气,还状似认真地歪头想想,然后诚恳地回答:“四五双吧。”
“对了,你那双红的A锥后脚跟有点坏了。”
“我...”要不是碍着手上还有东西,邱岑这一巴掌就糊上去了。
一开始就说了,他跟林涧一个号,从来都是一双鞋养活俩人。
“唉你别动手,”林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等你过生日我再送你一双不就得了。”
“哦,”邱岑瞪他,“合着您一年穿坏我两三双鞋,就还我一双?我好吃亏啊。”
他低头看看林涧白白嫩嫩的脚,对比下自己的脚,想找出林涧脚的与众不同之处,“我头回见着能把鞋穿成那么寒碜的,你是吃鞋吗?”
林涧的表情难以言喻,“啧,我是鞋精吗我吃鞋。”
“你吃不吃随便,你能不能买双鞋,一个月的生活费比我多那么多,还老跟我抢鞋穿。”
林涧这人从不亏待自己,吃穿用度都得骚包地要最好的,前提是不用他自己动手。所以即使手里攥着的钱都花不完,也懒得去商场挑鞋挑衣服。再加上又不怎么出去,宿舍就放了两三套衣服换着穿,脚上一双拖鞋也够了。偏偏好巧不巧遇上邱岑这种嗜鞋如命的,那就真是撞大运了。
——鞋都不用买了。
林涧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跟他商量:“要不我租你的鞋穿?”
“滚好吗。”邱岑推他一把,本就是打趣他,并不在意,也懒得计较了。
正在这时,熄灯铃响了。
邱岑想起了出门的胖哥,扭头问他:“胖哥回来了吗?”
林涧摇摇头,拧开水龙头接水,“我出来时候没有,现在应该回来了,要不又得管宿管阿姨叫妈了。”
邱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洗漱的时候,他心里还想着,要不要跟林涧说一下胖哥的事儿。
现在也不算是出于好奇了,而是胖哥的行为太过反常,以前他从没这样过,而这两周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心了。
虽然林涧跟大眼儿都不说,但邱岑能看出来,他们也是担心的。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时,邱岑犹豫地叫住了他。
“......”
“......”
“我靠。”
邱岑扭头看着林涧难以置信的眼神,颇有过来人的感觉。
两人手搭着栏杆站在阳台上,穿得一身清凉,被接近深秋的风一吹,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你这么一说,他干的这些怎么像个保姆...他很缺钱?打工呢?胖哥不会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吧,校园借贷?网贷?”
“别,”听着林涧越说越离谱,邱岑赶紧打断他,“你平时少看点电视剧成不成,说得忒邪乎。”
林涧脱力地趴在栏杆上,“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吗,你也不早点跟我说!”
“我那不是想着是胖哥的私事吗,我也没问。要不是瞅见胖哥越来越不对,我能跟你说这些么。”
林涧沉默了几秒,闷头想了想,犹豫着说:“要不...咱们跟着看看去?”
“不行。”邱岑立马摇头,“万一没什么事儿,咱俩跟着像什么话。”
搞得跟老公在外头包养情妇原配赶着去捉奸似的。
“那就这么憋着?万一能帮胖哥呢?万一胖哥需要我们呢?万一胖哥自己扛着正难受呢?万一......”
“唉操,”邱岑打断他,“哪儿有那么多万一呢?”
他皱着眉,已经有点不耐烦,想撂挑子不干了。
众生皆烦,唯有吃小零食不烦。
林涧拍拍他肩膀,安慰着:“这样,咱们就偷着去看看,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以后再也不提,行吗?”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邱岑心里琢磨着怎么就从夏天到了秋天了,楼底下之前只能看见绿色树帽的槐树现在光秃秃的,像是孔雀开屏之后的屁股,胳膊上腿上的鸡皮疙瘩都剌手了,看来下周得回家拿厚衣服了...
林涧正皱着眉看着他。
邱岑当下又是一阵烦闷,推着林涧往回走。
“唉快走快走。”
林涧被他推着,也乐出了声儿,明明知道了他的答案,还故意逗他:“那去是不去啊。”
“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涧笑声更大了,中间还夹杂着邱岑的低声咒骂,在熄了灯之后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这是同意了。
接下来度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两人一直等着胖哥出门,好巧不巧,胖哥却一直安安分分,上课吃饭睡觉犯迷糊,又瞧不见之前的样子了。
多亏了那天在杏花路的场景,才让他们两人相信那并不是错觉,心甘情愿且苦哈哈地盼着胖哥出门,每天看他的眼神都闪闪发光,倒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这天胖哥终于忍不住了,干巴巴地问:“怎、怎么了你们。”
两人异口同声:“没事儿啊。”
胖哥:“那你们看我干嘛。”
一直跟做贼似的,邱岑也烦了,干脆一鼓作气:“你们社团活动完了?”
“......”
林涧捂着脑门,痛心疾首。
谁知胖哥一愣,并没有发现异常,而后摇摇头,“还没有,晚上还得去。”
Yes!
邱岑林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压不住的蠢蠢欲动。
可快出去吧,再不出去我都得神经衰弱了。邱岑想。
然后两人就等啊等,等到六点多一点,胖哥下了床,开始收拾东西。
在桌子上支着胳膊玩手机的林涧心下一紧,赶紧放下手机坐直了。
邱岑正在微信上跟李添闲扯,此时注意到胖哥的动静,也赶紧发一条消息过去。
邱岑:我要走了。
那边秒懂,朵拉吃蛋糕吗:胖哥要出发了?
邱岑:yep
早就把李添当自己人,邱岑自然也跟他说了两人的计划,李添也不好说什么,但心里也是有点好奇的,还给他提了自己的意见。
将手机揣回兜里,两人都不吭声,耳朵却都向一侧竖起来,留意着胖哥的动作。
胖哥再扭头时,就看见这俩人正眼观鼻鼻观心,有点奇怪,还是说:“我走了啊。”
“好好好。”
“行行行。”
“?”胖哥更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章
胖哥一关上门,屋里俩人跟被屁崩了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风风火火地收拾好自己,在窗口看见胖哥从宿舍楼走出来,俩人也赶紧锁好门冲了出去。
鬼鬼祟祟地跟了一路,只有路人偶尔投来的奇怪目光,一直走在前面的胖哥并没有察觉。
这回他倒是没有买一堆东西拎着,只是照样去了杏花路,从8号斜对面的花店里买了百合花,顺着杏花路一直往里走,脚步轻快地走远。
邱岑抽空往8号里看了眼。
李添不在,那个吃廖记煎饼的小姑娘正在柜台后面玩手机。
随后他跟着林涧,林涧跟着胖哥,一道往前走去。
杏花路走到头,再往东一拐,又能拐回大路上。
胖哥走得倒挺快,他们前后脚跟着他,路上并没有交谈,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看到街道两侧的变化,邱岑心底也隐隐有了猜测。
随后就被印证了。
只见胖哥最终停在了一个建筑物前,上了台阶,自动门向两边滑开,将他放了进去。
邱岑抬头看看。
林涧紧跟着念了出来:“如家酒店?”
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进了酒店,前台坐着的小姑娘伸了伸脖子,热情地招呼:“晚上好,您想要个什么样的房间?”
邱岑摆摆手,客气地说:“我们已经订好了,刚才进去的胖子是我朋友,我们是一起的。”
“不对啊,他那是双人间,里面一直有人住...”小姑娘蹙起了眉,起了疑心。
刚刚那人她记得,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趟,看望一个女的。
“是,”邱岑笑了笑,“今天我们是要聚会的,我们俩来晚了,他也没告诉我们房间号。”
小姑娘挑了挑花了一早晨画出来的眉毛,想了想,还是拒绝了:“那你们打电话叫他出来接你们吧,我们是不能随便透露客户信息的。”
笑话,她在这干了两年多了,见多了偷着开房的小情侣和包养情妇小白脸的男女,这要随意把他们放进去,万一真出了事,她也别在这干了。
“唉姐姐,”林涧皱着眉,“我们真不是坏人,真的是找朋友啊。”
小姑娘顺着杆往上爬,“我可没说你们是坏人啊弟弟,你还是——叫他来接吧。”
“我们要是联系得上他,现在也进去了啊,我俩这出来没带手机嘛。”
小姑娘八风不动,一板一眼地给林涧讲起这件事的严重性。
从干前台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讲到当代夫妻关系难以维持和谐的缘由。
邱岑也趁着这功夫,伸着脖子看桌子上放的登记表,脖子都快僵了,才看到胖哥的签名。
“206。”他扯了扯林涧衬衣下摆,小声说。
林涧当即也不逗小姑娘玩儿了,俩人匆匆往电梯那跑去。
可怜那小姑娘被耍了一通,此时来不及生气,匆匆在后面喊着“你们不能去哎”,一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在后面追。
两条小短腿疯狂捯饬,倒是赶上了骑自行车送小新上学的美伢。
两人本没想闹这么大动静,此时来都来了,除了找到胖哥也没别的法了,干脆一鼓作气往前冲。
怕被人追上,就没坐电梯,推开消防通道的门,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刚从转角处出来,前面的林涧蓦地刹住了闸,邱岑没注意,当即也受不住脚,一鼻子撞了上去。
“唉操。你干...”
“嘘。”林涧赶紧打断他,示意他看前面。
人高马大的胖哥正站在206的门口,一个瘦瘦的女人站在门内,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女人的样子,只能看到这女人比胖哥矮了不少,只到他胸口。
有隐隐说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他们听不清。
胖哥看来是要走了,他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那女人低着头,半晌才踮着脚尖,摸了摸胖哥的脸,恋恋不舍的模样即使隔着十米多,也能准确传递到拐角的两人身上。
邱岑&林涧:“卧槽。”
然后打了个哆嗦。
如果胖哥现在转头,就能看见消防通道门口的墙边上有两个脑袋,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惊。
什么情况?!
走廊中间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随后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保安!快把他们带走!”
206门口的两人均是一愣 ,似乎都被吓了一跳,一齐转过头来。
前台小姑娘指着拐角处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
林涧的手久违的拍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干得漂亮。情况实在紧急,邱岑脑子里只来得及蹦出这么一句。
“你?”林涧指着那女人,“翠花?”
如家对面的东北饺子馆里,四人两两对坐,桌上热腾腾的饺子冒着热气,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没动,四人都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胖哥才咳了一声,“对,她就是...”
林涧接过话茬:“娃娃亲的翠花?”
邱岑将视线掰到翠花身上,脑子里环绕着最近挺火的那句,宗介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