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吧。
他掏出手机,问宋女王有什么想吃的。
宋女王说奶茶和马卡龙。
他老爱这样,以前放假不想在家让宋女王祸害,就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他对他家这一片也熟,闭着眼走都能走回去。
——奶茶喝多了影响生孩子。
邱岑把手机揣兜里,往附近的奶茶店走去。
到了奶茶店门口,却惊讶地奶茶店关门了。
他无奈又去了另一家……什么时候改成音响店了!
又往四周看了看,实在想不起来哪儿还有这种店了,然后他就看见了地铁站。
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人。
十多分钟后他从镶大地铁站走出来,随后仿佛已经去过很多次那般,轻车熟路地停在了8号门口。
透过玻璃窗,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依旧坐在柜台后面写写画画的李添,随后看到的是收银台前面站着仨……
找茬的?砸店的?
什么情况?
李添果然招惹了黑社会么?
想也没想,邱岑推门走了进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尖锐的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吓了邱岑一跳。
店内明显在对峙的四个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全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
邱岑寻着声音望去,看见门边的鸟架上挂着一只通体绿毛的鹦鹉,此时鹦鹉那两只小豆眼正瞪着他,表情宛如看见屠户磨刀的猪。
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了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说的话。
——这位妹妹,我原是见过的。
收银台前的仨人里,离李添最近的人先反应了过来,语气有点凶,催促道:“要买赶紧买,买完赶紧滚!”
此人一头黄毛,跟鹦鹉长了一双一样的小豆眼,脸上有很多青春痘没了以后留下的小坑,棕色长摆的皮外套和腿上的哈伦裤使本来身材“有点像球”直接过度成为“是个球”,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讲究。邱岑在心里暗赞一声。
“说你呢!听见没!不买赶紧滚!”那人瞅见邱岑没动,“是个球”又补了一句。
邱岑垂下眼。
果然是遇到麻烦了么。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本想扭头就走,毕竟听“江湖风评”,李添这个人应该是隐藏的高手,一对三应该,不成问题,吧?
但是今天听了林涧的事儿,又破天荒地预见自己不是那么敞亮的未来,他的心情有点不太明媚。
又瞅着那稳稳当当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李添,感觉在那三人面前,周身的气焰都矮了不少。
——需要见义勇为一下。
半晌,邱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唉小林啊,你在局里呢?你带几个人过来,杏花路8号这儿有几个不良青年,领导这几天不是抓典型呢吗,杀鸡儆猴什么的是不是得关几个月啊……”
收银台前三人:“?”
一时间三人都愣在了原地,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不知是什么突发状况。
——便衣片儿警?
——这么背的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个球”第一个动了动,他记得他爸刚因为他打架揍过他一回,现在后背淤青还没消呢,这要再关几个月…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吧。
犹记得那俩星期被李添打进医院的日子....
等邱岑坐在店内专门供人休息的椅子上时,李添才没绷住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上错学校了。”
瞅着演的头头是道的,不知道的真以为是片儿警巡视来了,有这功底还上什么镶大,考个电影学院多好。
邱岑偏头看他一眼,煞有介事道:“低调低调。”
俩人安静对视了几秒,随后看着对方一通乐。
“唉,”邱岑停下来揉了揉笑疼的肚子,“你这鹦鹉挺酷啊,上回来还没有呢。”
李添将一杯果茶放在邱岑面前,“胡大伟的,放我这照顾几天。”
“我说你这儿怎么没客人呢,来了也都让它气跑了。”一进来就对着客人“滚滚滚”的。
李添没说话。递了个瓜子儿给鹦鹉。
才道:“狗蛋儿……”
“唉。”邱岑下意识地回答。
话音刚落,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一转头,远处站在鹦鹉前面的人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跟片儿警打个招呼。”李添说出了后半句话。
邱岑:“…”
“狗蛋儿?”
“叫鹦鹉呢。”李添顿了顿,慢吞吞道:“这鹦鹉叫狗蛋儿。”
“…”
狗蛋儿鹦鹉不知怎么回事儿,此时心血来潮:“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李添:“……”
邱岑:“……”
还真是显而易见呢。
“你这儿有奶茶没?”
邱岑看了眼表,他自己在这儿坐了十多分钟,这壶果茶刚好喝完,在这期间李添一直坐在凳子上抱着本,光看姿势,握着笔的手不断划出长长的线段,像是在画画。
“有。”李添点点头,又递给他一个画册,里面都是各种塑料杯,装着不同口味的饮品。
瞅着既有童趣又可爱。
可邱岑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挑了挑眉,试探着问:“这不会都是你画的吧?”
李添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把刚才一直拿着的本子翻了个面冲着他,素描本上有个用铅笔勾出来的双层蛋糕,还没上色。
“......”
人设太崩了吧。邱岑心想。
似乎每次见到李添,都有新惊喜?
李添并不在意他的震惊,只淡淡道:“要什么口味的。”
“...这个吧,”邱岑匆匆指向画着橙汁的那页,都不敢再看他,“一会儿再装几个马卡龙。”
“还送姑娘么?”李添顺口一问。
“我妈吃。”
切橙子的动作一顿,李添蹙了蹙眉,“跑这么远。”
“啊?”邱岑转头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添瞟了他一眼,道:“你家不是在西头吗,南海家园,从大学城坐四号线直达。”
“你怎么...哦,”邱岑想到那回在电梯里见过他,“家里那边的店关门了。”
他和李添还不太熟,虽然好奇,也不好问李添那天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在他家小区。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李添那天应该只是有什么事儿要办。
因为他在现在这个小区住了挺久,本着同性恋这一点又对男生更加留意,而李添长相出众,没道理他从没见过。
李添又没说话了,邱岑坐了会有些无聊,索性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李添画的蛋糕。
翻着翻着他就想其实李添画画挺有天赋的。这一个个蛋糕点心什么的他看着图都有点想吃,就跟学校门口大盘鸡菜单里的配图似的,什么时候翻开看都让人觉得饿,而那个还是相机拍摄的,这个却是但纯手绘。
最重要的是,人家还能把主观意识付诸实践——说做就做想吃什么吃什么。
李添真是个能人。邱岑想。
感觉翻了没多久奶茶就做好了,马卡龙也做好了,都是热乎乎的。
邱岑往外头看了看,杏花路上的人多了起来,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脑袋顶上,他记得他出来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东边一片红。
扭头又看了眼表,十一点四十。
犹豫了一下,问李添:“中午在店里?”
李添正在擦手,“吃饭。”
“吃蛋糕?”
“不。”
邱岑犹豫着:“那一块儿?”
李添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2.
既然不着急回家,给宋女王买的零食就在俩人等着上菜的间隙被邱岑吃了。
“嘿,”李添啧了一声,“还吃不吃饭了一肚子碳水化合物。”
瞅着邱岑一口奶茶俩马卡龙的往嘴里喂,他只觉得浑身难受。
可能是做饭的人就不爱吃饭吧,他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太想吃。
干掉最后一口奶茶,邱岑抽了张纸擦擦嘴,笑了笑,“趁热挺好吃的。”
“不腻么。”李添说。
邱岑冲他嘿嘿乐了。
“我觉得挺好吃的。”
说话间,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服务员端着个大盆放在他俩面前。
邱岑往锅里看了看,只看见挨着盆沿儿的一层黑红黑红的辣椒——满满一盆的水煮鱼。
服务员上好了菜就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漏勺,当着俩人的面把水煮鱼表面的一层辣椒捞了出来,说了一句“请慢用”后踩着小步走开了。
水煮鱼表面飘着一层油,凑近了只感觉热辣的香气扑面而来,邱岑只觉得肚子里的奶茶泡马卡龙仿佛喂了狗。
脱了外套,没等李添招呼就吃了起来。
李添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关爱智障儿童般地捞了块儿白嫩的鱼肉,澄干净油汁儿,放进了邱岑碗里。
邱岑抬头看了他一眼。
“吃你的别管我。”李添说。
鱼肉全被邱岑吃完后,盆里只剩下豆皮儿和豆芽,李添看他满脸汗和被辣的跟马蜂亲了似的嘴后觉得挺逗,乐了。
邱岑摸着肚子往椅背上一靠,叹道:“还挺好吃…”
“瞅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李添这才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豆芽,吃了起来。
邱岑擦擦汗,“一般能吃。只是比较喜欢吃鱼吧。”
“还挺爱吃橙子。”李添夹了一根豆芽放在嘴里,补充:“猜的,我看你买蛋糕买奶茶都是橙子。”
邱岑眯了眯眼,并不说话,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
“不吃了?”李添问。
“…不吃了,回去你再给我弄一个一样的吧。”他指了指马卡龙的包装袋。
回到家时宋女王正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
“还知道回来啊,你妈给你的任务就不当回事是吧。”宋丽丽白了自个儿儿子一眼。
“哪儿能。”邱岑换了件长袖从屋里走出来,“老邱呢?”
话音刚落,从厨房门边探出个人来,“叫爸!”
邱岑一缩,不知怎么就想起来8号里那只看门鹦鹉。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啧。
糟心。
3.
邱岑睁眼时窗外还有点黑,天边的云发红。
胸口有点闷,头有点疼,还有点想吐,感觉身体被掏空……
啊,忘了关窗户了。
他抬头看看墙上的表,五点五十五。
令人尴尬的时间。
睡觉吧,睡不了多久就得起,不睡吧,能干嘛呢。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里,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世界都是拉灯的状态下只有自己周围的一亩三分地是亮的,当时自己会有特别清醒地往下掉的感觉,无力又彷徨。
邱岑搓了搓被风吹木了的脸,套上了长袖和运动裤,推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静悄悄的,他又去宋女王屋里看了一眼…没人?
天还没亮呢跑哪去了。
他记得昨天晚上在家吃的火锅,跟老邱喝了瓶酒,然后他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然后……
一串音乐响起:“嘀嘀嘀,十八点整,嘀嘀嘀,十八点整。”
然后他睡了一天???
原来不是凌晨,是傍晚了。
“靠。”邱岑捂住脸,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明知这是一场意外,你要不要来,明知……啊好饿,我是大宝贝,不吃饭…”自娱自乐间,邱岑看见餐桌上一张纸。
——狗蛋儿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跟你爸已经在乡下奶奶家啦电视柜里面有钱,未来一礼拜靠你自己啦你妈。
没有标点符号,最后一句还像是骂人,邱岑一口气读完差点背过气去。
“…会死掉的。”
邱岑看冰箱里还有一个西红柿一根黄瓜和一小包培根,决定先做个三明治垫垫肚子。
做好了特意拍了张照片传到了朋友圈。
——父母外出务工,留守儿童自己撑起一片天。
过一会儿收到宋女王在奶奶家拍的一堆照片。
邱岑夸了句帅,然后收到宋女王的香吻一枚。
吃过三明治,邱岑一个人坐在屋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有点烦躁,躁着躁着他就想给林涧打电话发发牢骚,电话拨通了却没人接就更烦躁了。
他觉得他可能是有点什么毛病,总会在某个时间莫名其妙的烦,就像是上学的时候想着放假好不容易放假了吧又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干嘛又想回去上学了,那会他正在上初三,他把这种心情跟宋女王说过,宋女王说他这是富贵病,说白了就是过得太好了,还有个原因就是作业太少了。
总之他有点憋得慌。
憋到晚上十二点多邱岑接到了林涧的电话,林涧那边有点嘈杂,应该是在外面。
“哥哥,你看看几点了行吗?”
那边乐了一声,“那行吧妹妹,明天再说吧。”
“啧,”邱岑嘴角勾了勾,“快说。”
接着从客厅抽屉底下拿了一包老爸好几百一条的烟点着了叼在嘴上,趿拉着拖鞋打开了窗户——每回宋女王外出回家都得满屋子转一圈闻闻有没有烟味儿。
宋女王不让他们父子俩抽烟,但是他爸时常会在家里备着烟以便同事来家里做客有烟抽,还有个好处就是宋女王不在家时俩人可以抽抽烟过过瘾,但是通常都是他爸过瘾,邱岑没有特别大的烟瘾,抽烟只停留在吐烟圈玩儿的阶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