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失去母亲,在他二十几年的成长中母亲一词早已不知被抛到哪个角落,所谓的失去除了在别人叫着妈妈时他无话可说,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在他十几岁时,有了自己的思维和专属记忆,他失去的父亲对他打击很大,无数的不着边际的黑暗向他袭来,他一度惊慌失措,无处可躲。
时间是伟大的治愈者,它能轻而易举地抚平每个人心中最难以言说的痛苦,即使是亲人的逝去。
于他而言,父亲的离去只是其中一件让他迷茫的事。
还有什么原因,他真的不清楚。
像是每次长跑只能坚持五公里,五公里之后他身体的机能总像是被外力完全控制,不由他支配。
见李添静静地坐在床上不说话,李小丹失望地垂下眼睛,默默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2.
“真是冤家路窄。”为首的黄毛说。
邱岑怀疑自己以后出门是不是要先看黄历。
他早晨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去上课,一个没注意就被宿舍门口的老槐树的树根给绊了个跟头,把膝盖磕出了一片淤青不说,还把他刚穿了没两个月的鞋给磨坏了。
捧着两千多入手的金贵鞋,白色的皮面被划出的一道道口子,露出里面棕色的布面,邱岑欲哭无泪。
于是他晚上下课后不得不回家一趟,拿一双替换的鞋。
当他提着塑料袋儿出了地铁口,走到通往大学城的路上时,他发现后面有几个杂毛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他勾唇一笑,挨着路边挑一条黝黑的小巷子走了进去。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杂毛躲躲掩掩,在巷口站了会,交头接耳一番后也尾随着走进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于是就有了现在看到的场面。
付宏志掂了掂手中的钢棍,突然猛地抡到靠墙摆放的废旧木箱上,镙在一起的木箱随着他的动作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
“大爷我你都敢耍,你他妈挺厉害啊邱岑。”付宏志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话落,跟着付宏志的四个红橙黄绿葬爱家族的成员们十分配合的往前上了两步,形成了一个以邱岑为中心的圆。
邱岑打量了下眼前这人的样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
勉强看出这人穿了个哈伦裤,看起来腿又短又粗,十分完美地将模特穿起来帅气逼人的裤子穿成了大裙子。
好腿。
“你谁?”邱岑吐出两个字。
一天水逆,有点窝火。
付宏志小豆眼又瞪大了一圈,似乎有点震惊,似乎有点恼羞成怒。
气氛尴尬了起来。
半晌,付宏志深吸一口气,笑了:“邱警官,你们所里还抓不抓典型杀鸡儆猴呀。”
邱岑感觉有点耳熟,恍然想起这人可不就是8号里那“是个球”吗。
“你啊。”邱岑说。
付宏志捏了捏钢棍,拽的二万八万地继续说:“不给你揍得你妈都不认识……啊!”邱岑一拳招呼到付宏志的脸上。
正烦呢,出气筒就来了。
葬爱家族们看到老大挨揍,全都争先恐后地拥了上来,手里的钢棍眼看就要打到邱岑的后背上。
趁着付宏志没回过神来,邱岑抬腿踹翻了红毛,矮身上前一步,躲过橙黄绿的棍子,抓着红毛的肩膀使劲一捏,红毛的钢棍脱手,邱岑趁机抢过来反手一棍子又抡回了付宏志身上。
“嗷!”付宏志一声惨叫,一手捂着腰一手朝着邱岑抡过去。
邱岑将棍子横过来挡住,抬腿将橙毛踹得后退几步,直接将他身后的绿毛撞了个跟头。
“艹你妈!”付宏志跟黄毛红毛使了个眼色,红毛黄毛二人一前一后堵住了邱岑,邱岑往后撤步,照着黄毛的肚子就抽了上去。随即猛地一拳砸到红毛脸上,在红毛一声惨叫中,又将钢棍抡了个半圆,正好打在付宏志的肩膀上。
整个过程,邱岑没有说话。
付宏志扶着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得不服软道:“别打了,你厉害,这事了了。”
邱岑一愣,本来还以为能再发泄会儿,没想到“是个球”这么知难而退。
“再来会儿呗。”
付宏志没说话,缓缓地抬起了头。
借着月光,邱岑觉得付宏志的表情有点诡异。
一瞬间,后背发凉。
来不及反应,破风的声音和付宏志得意的笑声传到邱岑耳朵里。
“哈哈,谁他妈跟你再来。”
“嗡”地一声后,一阵耳鸣声在邱岑脑海里徘徊,晕眩感袭来,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后颈往下流。
邱岑身体晃了晃,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回头,身后绿毛正拿着钢棍笑得一脸猥琐。
“艹……”邱岑不知道自己扯了个怎样的笑,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知道,他的左手边那根棍子还在。
缓缓地移动手掌,摸到了。
付宏志几人一瘸一拐地围了上来,手里的钢棍拖在地上拖出尖锐的响声。
“你不挺牛逼吗邱岑,邱警官?我付宏志就他妈看不惯你这种傻逼。”
邱岑甩了甩头,眩晕更甚。
付宏志呲牙咧嘴地抬起手,钢棍照着邱岑肚子就抡了上去。
一声闷哼传出,邱岑咬着牙拿起钢棍,不管不顾对着眼前的几条腿抡了一圈,参差不齐叫声随即响起。钢棍抡一圈的威力不亚于扫堂腿,付宏志几个人有摔跟头的有被逼退的,邱岑抓紧时机颤巍巍地站起来,冲出包围圈,也看不清哪是哪,只能凭感觉和运气找出口,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事实证明水逆并不令人抓狂绝望,这一点从邱岑瞎猫幸运地跑对出口后正好撞上李添这只死耗子上就可以看出来。
李添一脸难以置信。
这人晃晃悠悠地从巷子里跑出来,脑袋上外套上和裤子上都是尘土,手里提着个底儿破了的空塑料袋,直接就装进了他怀里。
“邱岑?”李添将人从怀里剥出来,扶住他的肩膀。
“嘶……疼疼疼…………”
李添赶紧松开他肩膀,但看到邱岑晃悠着站不稳,于是改为拉住他的手。
“我李添,你怎么了,打架了?”
听到对方是李添,邱岑肩膀一塌,放松下来,甩了甩头回答道:“打着脑袋了,别回镶大……找个地方我收拾收拾。”
李添这才看到邱岑脑后被开了个口,红色的血正顺着后脖颈流进衣服里。
“不行,去医院。”李添说。
“不去,就是磕破了……快走妈的一会追来了。”邱岑说。
李添抿抿嘴唇,看了会邱岑,最后说:“我家在边上小区,先去我家吧。”
3.
“金色漫香郡。”邱岑说。
李添白他一眼,说:“还是不疼。”
李添怕邱岑摔跟头,一路上拉着他的手,这会儿进了小区,正是晚饭后,小区里散步的大爷大妈小姑娘小伙子来来往往,不乏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俩的人。
邱岑有点别扭,虽说他脸皮厚,也对李添有那么点兴趣,但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挺不自在的。
他收了收手,那边李添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进了电梯,一直升到六层,电梯门开了之后左手边的门就是李添家。“这片房子挺老的,我小时候就有。我用换鞋吗?”邱岑说。
“是,这房子以前我们家人一起住。不用换,没那么干净。”
李添将门关好,站在门口的鞋柜那换鞋。
邱岑环视一周,是个两居,房子里家具齐全,摆放的很有家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了点人气,感觉有点冷。
“坐吧别站着了。”
李添打开电视柜,拿出了个医药箱。
“真是巧了,跌打损伤云南白药什么的我有很多,其他的药还真没有。”
邱岑笑笑,问:“搞体育是不是老得伤啊?”
“还行吧,我先给你弄条热毛巾敷一下肚子。”
说着,李添走进房子西北角的卫生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水声。
热毛巾接触肚子上的淤青时,邱岑舒了口气。
李添蹲下来摆弄着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能听到墙上钟表的声音。
“你不跟你家人住一起?”邱岑问。
“不。”
“8号真不是你开的?”
“不是。”
“你……”
“你怎么这么贫。”
邱岑一愣,又笑了起来。
“给,自己喷上。”李添将一支喷雾剂递给他。
邱岑靠着沙发,姿势说直不直说弯不弯,于是他索性将上衣脱了,照着淤青喷药。
“……日。”一冷一热交替,邱岑哆嗦了一下。
李添撇他一眼,看着他的怂样儿有点想笑:“来,我给你脑袋上弄点云南白药。”
邱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疼不疼啊?”
李添回答:“不疼……你这后背有点恐怖啊。”
“什么,”邱岑拧着脖子往后看了看,“我记得后背应该没事。”
“是没事,我真佩服你脑袋上流出这么多血还这么清醒。我擦一下后背。”李添拿着毛巾,轻轻地将后背上的血迹擦干净。
邱岑后背挺白,皮肤也很光滑,肩胛骨的形状很漂亮,脊背挺直,深深的腰窝一路向下,蜿蜒着消失在裤子里。李添的喉结上下滑了滑,移开眼睛,拿着毛巾又进了洗手间。
“行了穿上吧,省得冷。”
“谢了啊,真的挺感谢的,要不是正好碰上你我还不知道上哪儿。”邱岑眨眨眼,笑着说。
“没事儿,你行吗?你今天回学校?”李添还是突然发现邱岑这人没事就笑笑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是,”邱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十点多了,我走了啊。”
“行。”
直到送邱岑出了小区门,李添都没问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打架没跑儿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事儿,不过瞅邱岑这样儿,应该是没吃太多亏。
回到恢复安静的家里,李添有点恍惚,客厅桌上的医药箱提醒着他刚才确实有人来过。
他坐在沙发上邱岑坐过的位置,有点怅然若失,随即又笑了笑。
这边邱岑回了宿舍,平时这个点儿单身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219早早地熄了灯,将邱岑组织了一路的解释又吞回肚子里。
进门的时候林涧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回来,邱岑说回家拿了躺东西,林涧没再回答,过一会就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直到脑袋挨上枕头,钝钝的疼痛才提醒着邱岑这晚的经历,也提醒着他他的鞋丢在了打架的巷子里。
邱岑翻了个身,避开脑袋上的伤口,闭上了眼睛。
第八章
1.
“人活何必久睡,死后亦会长眠。”邱岑说。
“哪儿那么多废话,趴好了!”林涧指着他,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儿圆。
他手上攥着瓶跌打损伤喷雾,登着梯子上了邱岑的床。
“哎,真的没事儿,”邱岑有点烦躁,“我能让别人占便宜吗你说。”
也是背,那天晚上回来本来很顺利,以为林涧不会知道,结果李添给他抹的药效果还挺立竿见影,第二天早晨起床忘了这茬儿,穿衣服的时候背上油画似的大作正好被林涧撞了个正着。他本来挺无所谓的,奈何林涧这个叨逼叨的给他请了三天假不说还一直让他趴着,趴得他觉得他家老二早晨起来都升不了旗了。
林涧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邱岑身上,回手照着他屁股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有点生气,“下回有事你再不叫我我就给你扒光了扔女生宿舍去。”
“可别,我吃亏。轻点揉,别我都快好了你又给我揉回去了。”邱岑心想我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小帅哥放哪儿不闪闪发亮,哪用扒光了,人堆里一站闭着眼都能挑出来。
“吃亏不比吃棍子强?”
抹完了药,林涧从他身上翻了下去,随后顺势面朝上躺在了邱岑旁边。
“下去,”邱岑推了推他,“不够胳膊长的小破地儿你还跟我抢。”
林涧鼓秋着往墙上贴了贴,又向上蹭了蹭,跟邱岑挤在一张枕头上,随后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后背上。
“别理我,森气。”
邱岑听着他这有点幽怨的语气,没绷住乐了,小声说:“什么毛病。”
“怎么地吧。”
“没,下回有这种挨揍的事儿我肯定第一个叫你上。”
林涧啧了一声,又过一会儿赏了邱岑屁股一巴掌。
邱岑撇嘴,嘿嘿乐了。
......
“你去吗?”林涧问。
邱岑此时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问去哪儿。一边还琢磨林涧可能是说话有数,多说一个字儿就少活一天什么的。
“就何维,他这周过来玩儿,我不跟你说了吗?”林涧抓了抓头,有点烦躁。邱岑那边半天没说话,正在林涧以为他是睡着了睡着了还是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撑着胳膊挣扎着坐了起来,皱着眉头。
“走。”
周六是个好日子,正好新的一年的第一周。
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干燥的温带季风气候像个套马杆的壮汉,冷硬的充满豪气的英姿将北方人养得无拘无束热情似火。
除了邱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