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黑暗的眼被页面上的强光照射,不得不眯起来,待适应了之后,他才找到了林涧。
原来在他神志不清这段时间里,林涧给他发消息了。
林涧:压岁钱拿到手软【图片】
林涧:吃了没
林涧:人呢
林涧:【突然出现.jpg】
……
林涧:我靠人呢???
邱岑看着他这几条消息,莫名的就想笑。
他无力地抽了抽嘴角,动动手指回复他。
邱岑:刚起,你都多大了还有压岁钱呢。
林涧:我们家的传统是没工作结婚呢就都算小孩。
林涧:现在都七点多了,你刚醒?
林涧:醉生梦死啊。
邱岑:滚,感冒了想睡觉。
林涧:感冒了?真稀奇。
邱岑:很稀奇?
林涧:可不是谁冬天裹得跟球一样,这都能感冒【傲慢】
邱岑原本还在纳闷,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回想了下,发现还真是。
他是真的怕冷,冬天穿的很多,但倒不如他说得那么邪乎。
邱岑:有事说事。
林涧:没事儿啊,看你没回我,问问你干嘛呢。
邱岑:还能干嘛,待着。
林涧:行吧,感冒了你歇着吧。开学见哈。
邱岑:好。
邱岑放下手机,感觉身上开始发冷,伸手摸了摸脑门,凭他现在的身体和感官,也分不清体温是降了没降,不过看起来比上午好了点。
他滑进被子里,闭着嘴用舌头碰了碰嗓子,感觉味道怪怪的。
有点疼,还有股血味儿。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常说话了。
算了算时间,还有不到十天又该开学了。
邱岑在心里暗叹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时间过得真快啊……
李添是被添手机铃声叫回神的。
他原本坐在阳台边上晒太阳,睁着眼随便找了一点盯着,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
他从裤兜里掏出已经响了半天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给挂了。
从来很少有人找他,手机充一回电够使三天的。
现在他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充过电了,还剩百分之三十二。
最近找他最频繁的,就是心理咨询室了。
他不是故意不想接,他是有意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
没人打扰干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睡觉睡觉,想发疯发疯。
日子也是一天天的过,唯一一点感到遗憾的就是他不太能分清今天是哪一天,今天还是不是昨天。
李添最近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为了这个爱好,还顺手网购了一张躺椅。
其实说晒太阳也过于笼统。因为不论阴天晴天,他有空就在这坐着。
听听风声、楼下小区住户日常生活的琐碎声音、猫狗的叫声……
李添隐约记得有一天他这么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还是黑的。
不知深处何处。
记忆里很多人或事都渐渐远去,模糊不清了。
宛如那是上辈子才发生过的事。
无迹可寻。
之所以挂掉一通通来自心理咨询室的电话,其实只是因为他妥协了。
不想看病了。
没有意义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奇怪。
顶多觉得他长得形削骨立,过于瘦弱罢了。
在干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后来不知哪天,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从虚无空荡的梦境中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被人从躺椅上扯下来,茫然地坐在地上。
眼前有个人影,坐在塑料板凳上,正对着他。
午后的日光正从窗口照进来,因为角度问题,他所处的地方阳光灿烂,那人的地方昏暗不明。
好像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黑暗中。
李添眯了眯眼,想看清这扰人清梦的人究竟是谁,可看了半天,也依旧看不明白,便失望地垂下了头。心里希望这人快点走,他好继续躺回去。
可那人却先说话了。
“李小狗。”
听了这一声,李添不知为何浑身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狠狠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人影很眼熟。
“你……是谁?”李添嘶哑着问道。
可那人影并不答话,反而换了个称呼,有点戏谑:“李添哥哥。”
“……”好熟悉。
“李添。”
“……”
“添儿哥。”
“……你。”李添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却像是被一块黑幕布蒙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堵了回去。
那人影近了,好像已经凑到了他的耳边。
“只要你一个眼神,我就会跑到你身边。”
“……!”
李添瞳孔一缩,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抬手便向那人的手臂抓去。
扑了个空。
伸出去的手从空中抓过,挤出掌心的空气,攥成了拳头。
“……”
半晌,李添茫然地环顾起四周。
今天是阴天。
哪儿来的光。
哪儿来的影子。
不过是他睡得香,从椅子上翻下来了而已。
他重新躺回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像飘在空中,无依无靠,马上就会穿过层层云雾,穿过万里高空,狠狠被掷在地上。
忽然,他猛地一睁眼,好像已经被掷在了地上。
——我醒了吗?
他这么问自己。
李小丹打开门进来时,整个人看起来凌乱至极,衣服松垮地挂在身上,一向打理得很好的柔顺头发也乱糟糟的糊了一脸。
她一眼看到阳台上坐着的人,一瞬间眼就红了,踉踉跄跄地朝着阳台跑去。
宛如近乡情怯越接近躺椅,她反而慢了下来,放轻了脚步。
她仔细打量着躺椅上的人。
李添还在睡着。
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得有一个礼拜了。
李添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眼眶里的眼球顶着薄薄的眼皮,显得眼球格外大,双颊上原本就很少的肉此时几乎只剩了一层皮,凹了下去,看看搭在骨头上,看起来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似乎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她会想这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李小丹难以接受地捂住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喉咙里咕哝着,怕吵醒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哽咽声。
她缓缓跪在躺椅前,将手搭在李添愈发细瘦的腿上,手下的膝盖骨有些硌手。她伸出一只手,向李添脸上探去。
李添没醒。
像是陷入昏迷的病人那样,任外人如何喊叫,也不会睁眼看过去。
李小丹终于忍不住了,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随后赶来的胡大伟看到这一幕,愣了愣,最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他打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胡萝卜不吃小白兔:我们已经到了,马上送他去医院。
那边的人估计一直在等,收到消息后秒回。
——好。谢谢。
胡大伟将手机放回兜里,靠在了墙上。
听着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也感觉自己眼角湿润起来,得拼命仰头,才不会让它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更新,正文已经完结了,今天全部更完。
第七十五章
邱岑保持忽高忽低的体温好几天,多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最近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神智,人能脚步虚浮地走走了,却还是不好说话。
嗓子好了点,但说话吃东西时还是很疼。
也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急火攻心,情绪波动大才会这样。
就是心病。
宋女王一听,还很纳闷地问他:“你有什么心病啊?”
邱岑一怔,垂眼遮住眼中若有所思,最终还是摇摇头,示意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邱岑也开始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了。
宋女王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活,秀眉依旧皱着,语气有些担忧:“不是还有两天呢么,干嘛这么着急收拾?病还没好呢……”
邱岑回头看她,勾着嘴角笑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算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了。
可宋女王看了之后,却更不安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自个儿儿子自己了解,他太奇怪了。
她的儿子本来是个乐天又自在的大男孩,有着朝气和活力,小聪明不少,却没有坏心思,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交往,因此朋友也不少。可现在却与以前不尽相同了。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带来了病痛,让他整个人沉默了,眼里也不如以前那样光彩照人了。整个人都像是被乌云笼罩,说不出来的落寞和孤独。
怎么会这样呢?
宋女王想不明白。
真的是生病的关系吗?
于是宋女王走上前去,心事重重的地盯着邱岑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背影,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语气里是心事重重:“宝贝,到底怎么了?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邱岑身影一顿,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时僵在原地。
宋女王等他调整心态,希望他能将心事告诉他。
可邱岑却转过头,冲她摇了摇,扯了个笑。
宋女王怜惜地看着自己像是受了委屈的儿子,“你一直都是有话就说,什么心思都告诉我,现在又不想理我了吗?”
“……”
邱岑转过头,继续着手上叠衣服的动作。
宋女王的声音哽咽了:“……我的儿子不理我了。”
而背对着她的邱岑,默默听着身后自己最爱的女人的抽泣声,几乎也心如刀绞。
在父亲全年忙碌的日子里,这个女人几乎独自一人将自己抚养长大,外表强势,但内心一直都是个依仗儿子的小女人而已。她一直爱着的都是他,耐心地观察他成长中的一举一动,摸索着将他养成如今的样子。
他生病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与之而来的任性也被她全盘接受,捧在手心里爱着。
因为他的痛苦,表现在身上时,受苦的就是她。
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照顾他。
可他却连心中最痛苦的源头都不愿意告诉她。
怕她难受。
因为都是彼此最珍重的人,所以才不敢轻易将自身的痛苦说出口。
正当邱岑这么想着时,宋女王忽然从背后扑过来抱住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那样:“好啦,我帮你收拾,你去歇会。”
——叮咚。
邱岑平静无波的心里像是突然被融入一滴水,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散开,心也不再平静。
他突然笑了一下,抓住了放在肩膀的手。
尝试了几次,才艰难开口:“妈,我难受……”
几乎与此同时,泪水就从眼眶中涌出,顺着他发白的脸颊滑过。
他确实需要找个人倾诉了。
本以为会是林涧。
没想到……
“……怎么会……”
宋丽丽难以置信地捂住嘴,难以接受的发着抖,看得邱岑心里十分难受。
他点点头,说话声音还很沙哑:“对不起妈,我一直都是……”
“不可能!”
宋丽丽忽然站起身,撞到了柜子也不觉疼,反而慢慢向后退去,像是对某件事从未接触过,语气还很陌生:“怎么会是…同、性.恋”
“对不起……我高中时候就知道了,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邱岑身体疲惫至极,脑子却清醒的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
“您还不明白吗,我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没法谈恋爱……”
宋丽丽慌乱地摇着头,可脑子里却有了答案。
怪不得儿子不愿意听她说交女朋友的事,每每说到让他相亲时也分外敏感,甚至连还来过家里一次的女同学也没听他提起过……
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她的儿子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不在意。
却原来……
也多亏是当了二十多年教师的宋丽丽,见过不少年轻人之间的纠葛,对处理问题已经有了一贯的套路。虽然是面对自己儿子,这件事也格外难以解决,她也不过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来冷静下来。
她面色还有些红,语气却辨不出喜怒:“邱岑,你再好好想想,妈也回去好好想想。”
话落,不等邱岑回答,宋丽丽就转身蹒跚着离开了。
邱岑听到关门的声音,知道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才狠狠地闭了闭眼,坐在了地上。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与他想得并不一样。
他并没打算今天说这件事,甚至都没打算,没打算说。
还没准备好。
他原本是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慢慢软化父母的想法,最后在道出实情。
可如今,他跟……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按理说这时候出.柜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可他后来一想,觉得也好。
反正他不会再喜欢上姑娘,这件事早晚都要说。
与其最后被逼着跟错误的性别的人去相亲、结婚,不如提前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安下心,不再为他年龄大了却依旧单身而焦急。
——不知道是安下心了,还是更提心吊胆了。
邱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向后倒去,躺在了木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