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邱回来了,邱岑在屋里听到宋女王跟他的说话声,以为她会告诉他,可等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门吃晚饭时,却见老邱神色如常,看不出怪异。
邱岑倒是怪异地看了看正在厨房盛饭的宋女王一眼。
可宋女王也看不出异常,甚至朝他温柔地笑了:“下午又睡觉了?快来吃饭。”
“……哦。”
邱岑干巴巴地应了声,主动去厨房拿筷子碗,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了。
他心里还是没谱的。
饭桌上的氛围也一如平常,老邱跟宋女王两人聊着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邱岑纳闷儿了。
——这算是出.柜了还是没出.柜?
他扭头就给林涧发了消息。
邱岑:林哥,我好像出.柜了?
说完他就盯着页面,等着林涧回消息。
过了得有五分钟,林涧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我操操操”,刺耳的声音让邱岑皱紧了眉,将手机拿远了。
“文明点行不行?”
“我……”那头一顿,“操。”
邱岑心想要不还是挂了吧,让他冷静冷静再打过去。
可林涧那边却说了话:“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邱岑想说。
“顺嘴说了……”
“这得是多顺嘴才能顺到这儿啊……”
于是邱岑将下午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跳过了因为什么才说的那段,直接说了宋女王的反应。
“而且我觉得,老邱应该也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牛.逼啊岑哥。”林涧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事儿不管是谁,跟父母说自己喜欢同.性,父母的反应都各具特色,他又没经历过,俗话说的感同身受就是屁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痛。因此他能对邱岑说的实在没多少。顶多安慰安慰他,做他坚实的后盾。
“那李添呢?他什么意思?”
乍一听“李添”这两个字,邱岑难得地恍惚了,一时间还反应了下谁是“李添”。
像是个从很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两个字。
却让他莫名其妙感到压抑。
多久了?
多久没见到这个人了?
……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问你呢?喂?岑哥?”林涧察觉到异常。
“嗯……什么?”
邱岑从恍惚中惊醒,感觉脚上像是踩着朵轻飘飘的云。
喉咙处又疼了起来。
“李添啊!”林涧啧了一声,半晌猛然明白了什么,“不是吧……你出.柜没跟他说?”
“为什么……”跟他说?我们好像……分手了?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像梦一样。
邱岑蓦地住了口,匆匆一句“改天再说”,就挂了电话。
任凭林涧怎么打过来,也不接了。
干脆还关了机,不再理睬了。
跟林涧短暂的通话中,他的思绪像是春雨后的小草从土壤中冒头,也猛然清醒了。
抛开那件他想都不愿意想的事,还有什么事他忽略了。
因为逃避和病痛而沉寂了很多天的心,也慢慢地开始跳动起来。
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因为被人拒绝丢下而感到失望痛苦,他一直留心在意的事竟然被他忘了!
几乎没有犹豫,他就冲了出去。
好像只有几个呼吸那么快,他就站在了李添家门口。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作叩门状伸了出去。
将他猛然唤醒的,是心里蓦然敲响的警钟。
——不行。
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还不能见他。
邱岑神色一凛,意识回笼。
站了不知多久,他才晃晃悠悠地下了楼。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或许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
可他的思维格外清晰。
前后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态度的转变……
一晚上没阖眼。
他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带着思索了一晚上才得出的答案,找到了胡大伟。
邱岑:李添生病了,快去他家!
很久之后,他才收到了回信。
漫长而焦急的等待,让邱岑的心都揪了起来。
看到胡大伟的消息,他才感觉整个人都脱力,身子骨散架似的倒在了床上。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胡大伟的消息。
胡萝卜不吃小白兔:我们已经到了,马上送他去医院。
邱岑:好。谢谢。
第七十六章
就像胡大伟没问邱岑怎么知道李添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的,邱岑自从发过最后一条消息后,再没询问过胡大伟李添的任何情况。
索性李添已经到了医院,该知道的他们都会知道。
即使他不在,李添也是安全的。
总好过一直拖下去。
——他就是知道,李添不会老实地接受治疗。
原本他对待自己就是可笑的“活着就好”,多半是邱岑在拉着他往前走,他才愿意给自己无望的人生里一点力量,向着“好”的方向走。
邱岑就是他“好”的方向。
一旦邱岑不在了,他就不会“好”,也懒得“好”。
但现在他不会也不能出现在李添面前,可他不能不救他。
好比一个正常人,再怎么淡漠无情,也不愿意亲眼看到另一个正常人走向灭亡,身体和心理都腐烂下去。
抛开“喜欢”不说,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李添对邱岑来说,或者说是对彼此来说,都不是普通的存在。
很特别。
这样看来,这似乎是他该做的。邱岑想。
古代离婚书曾这样写“结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自嘲地觉得他对李添也有这个意思了。
不过他们应该是“无怨无结更不相憎”更合适些。
“唉,岑儿,李添真有心理问题了?”
此时邱岑正跟林涧并肩往教室走,冷不丁被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一问,脚步不自觉一顿。
他暼了他一眼,心里十分诧异。
他是怎么知道的?
也只有胡大伟能告诉他了。
“啧,你别这么看我啊,”林涧缩了缩脖子,果然出卖了胡大伟,“打游戏时候胡大伟说漏嘴了,别人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呢——李添的男朋友。”
邱岑:“……”
他看了他半晌,不自在地别过眼,躲过他眼里浓郁的求知欲,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林涧盯了他一会儿,斟酌道:“…行,我就当他是普通的感冒住院吧。”
“这你都知道——他住院了?”
“……你不知道?”林涧反问他。
“知——”邱岑瞥他一眼,差点被绕进去,“你那破游戏有什么好打的?”
“是你不懂…胡大伟我们俩开黑,打到一半人就没了…他最近没事就在医院待着,跟李添的御用丫鬟似的,一句话就被叫走了,头都不回。”
邱岑嗤笑,“可见你那破游戏毫无吸引力。”
“说的跟你没打过似的……你什么时候去找李添,记得叫上我,我也去慰问慰问,好歹是娘家人……”
“滚,”邱岑白他一眼,“用不上。”
尽管看起来轻松,但等一切都平静下来,邱岑坐在角落里,耳朵自动屏蔽讲台上老师倒豆子似的讲的知识点,心里琢磨着以上这段谈话,不禁苦笑出来。
什么时候去找李添。
什么时候都没法去。
他怕李添见到他之后直接把药扔垃圾桶里。
是。
李添一定会那么做。
为了赶他走。
他知道李添又一次把他推开是为了什么。
从冷静下来开始他就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邱岑宁愿相信,李添只是不喜欢他了。
不想努力了。
累了。
那远比接受“我们互相心仪却不能在一块”要容易的多。
——听起来真矫情。
邱岑盯着桌上随意摊开的书,勾着嘴笑了。
下了课邱岑林涧两人等着人都走了,才慢悠悠地往外走,如今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气温正在缓慢升高,过不了多久,路两边的树草花就该发芽了。
春天要来了。
两人走着走着,林涧突然笑了一下,抬着下巴往远处一点:“那不是钟馨么?来找你的?”
邱岑原本漫无目的,此时听他的话抬眼看去。
刚出了教学楼,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边上,站着俩人。
钟馨跟陈慷霖。
邱岑快步走过去。
“找我?”
“嗨邱学长林学长,”钟馨扬唇一笑,“是我哥找你,一起聊聊天吗?”
林涧好奇地看了陈慷霖一眼。
“这是……你哥?”
邱岑一怔,刚想起林涧还不认识陈慷霖,从来都没见过。
当即笑了笑,提示道:“你还记得挂校园网三天那时候吗,你对着翠花耍流氓,结果人特别多……”
“……就是他?”
林涧头脑灵活,一瞬间反应过来,却不敢确定,还很犹豫。
他回想起那天完了事儿之后,几个人一起去吃饭,还讨论过冬天一向人少的情人坡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看戏的,最后大眼儿才告诉他们是因为有个毕业生来做报告……
“…你就是做报告的毕业生?”
其实还缺了定语,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就是躲过我四十米大刀的做报告的毕业生?
可陈慷霖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平和地笑了笑,示意正是在下,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陈慷霖。”
“……”
林涧看了看他温柔无害的脸,又低头看了看他伸着的手。
实在是不想握上去。
毕竟因为这个人哪天做报告不好偏偏选他出丑时候给汇集观众,即使不算大事儿,到底是丢脸了。
什么都爱吃唯独不爱吃亏的林涧不依。
“走吧,去吃点东西。”
邱岑闷声笑了,知道他的想法,便抬手随意一拍陈慷霖的掌心,转头问林涧:“走吧?”
林涧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推搡他:“走走走。”
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去了镶大门口的大盘鸡。
这会儿正是中午放学时间,大盘鸡坐满了人,四个人等了会儿才等到位置,因着天气暖了,几个人就不愿意吃涮锅,只点了点菜和酒水,坐下来聊着天。
“你们早就认识?”
林涧看了看邱岑和陈慷霖,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们挺熟的。
“上个学期认识的。”邱岑说。
“上个学期?”那挺久了。
“对,”陈慷霖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我听邱岑说过你,挺有意思的。”
林涧挑眉,食指点了点桌面,“哪儿有意思?”
陈慷霖若有所思地看了邱岑一眼,好像在思考应不应该揭人间短,看到他笑着点头,才小心开口道:“菠菜丸子汤……”
林涧猛一拍桌子,登时扭头瞪邱岑——你这都说了???
没办法,熊孩子的黑历史。
不能问,问了就是特别丢脸。
邱岑噗嗤笑出声,拍了拍他肩膀作安抚,然后指指陈慷霖:“他心理系的,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以跟他说说。”
“滚,”林涧拍开他,“就你话多。”
钟馨不知道“菠菜丸子汤”这件事,好奇极了,伸手拽了拽邱岑:“什么事儿啊给我讲讲。”
“别别别,”邱岑摆了摆手,看了林涧一眼,自以为很小声:“等他不在我告诉你,你可以告诉你的小姐妹们。”
钟馨:“哈,好啊,加上上次在学校里强抢民女,可见林学长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涧:“……”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该吃饭吗?还是不该长得帅?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了,陈慷霖与钟馨坐一排,他在外侧,往里躲了躲好上菜。
于是便歪着身子,笑道:“他经常说你,足见你们俩是很铁的哥们了。”
“甭,我可不稀罕到处说我黑历史的哥们。”
“你们别理他,”邱岑斜睨他一眼,已经驾轻就熟了,“惯的他。”
“…”
几人互相看看,笑作了一团。
钟馨喟叹一声,往椅子上靠去,“还是跟男生相处舒服自在啊。”
“那可不,不跟你们小姑娘似的四个人八个群。”林涧道。
“这你都知道?”
“我——镶大百事通,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唉,你干嘛?”
林涧脑袋上挨了一下,转头瞪邱岑。
后着歪歪头,若有所思:“酒还没上呢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啧。”
陈慷霖突然笑了一下,众人视线移过去,他道:“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比如说感觉自己年轻了。”
钟馨条件反射:“哥你不老。”
陈慷霖无奈地摇摇头,不置可否,“我自己知道的,以前下了班还能去酒吧喝点,现在下了班只想躺床上睡觉。不过还好,我心态还挺年轻的。”
“唉,别聊这个了,”邱岑耸耸肩,“这个可以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候想想,想困了就睡觉,第二天就忘了,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