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碰到人又听见手机响了,吴臻轻皱了下眉,打算先接电话。然而他刚迈出步子就被贺思嘉抱住了腿,要不是他一直心存警惕,只怕会被绊倒。
吴臻简直都要气笑了,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冷睨着贺思嘉,继而闭了闭眼,无情地挣开腿。
来电的是陆开阳,多半这会儿刚看到他的回复,声音透着笑:“喂,老吴啊,这么晚还不睡在跟谁浪呢?”
吴臻面无表情,亦无灵魂,“打错了,我姓吞。”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我太累了。
第20章
漫天星斗悄然隐退,一轮红日破云而出。
越来越刺目的阳光唤醒了沉睡的世界, 贺思嘉也从梦中醒来。
尽管他脑子昏沉沉的, 但也第一时间发现环境不对,这好像不是他住的屋?
贺思嘉撑起上身, 辨认出他在吴臻的房间,可他怎么睡在这儿了?吴臻人又上哪儿了?
正懵着, 房门突然被打开,吴臻拎着一袋东西, 与他对上视线。
碎片化的记忆一瞬间拼凑成形, 贺思嘉渐渐想起一些片段——他吐了, 是吴臻在照顾他,可他好像把人给咬了?
他表情微变, 就听吴臻说:“醒了先去洗漱,我带了早饭回来, 先垫垫肚子, 马上要去村宴了。”
剧组今天就要离村, 村长特意安排了一场告别宴, 全村人都会参加。
贺思嘉忙跳下床,忽地一顿, 发现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浴袍下竟还是真空的。
他瞟了眼正在摆早餐的吴臻,匆匆系好腰带,清了清嗓子说:“帮我去房间拿条内裤好吗,就在衣柜下第二个抽屉里。”
吴臻回过头, 笑了一声,“等着。”
等房门合上,贺思嘉赶紧去浴室,盥洗台一侧放着支新牙刷,还有包没拆封的毛巾,显然是吴臻准备的。
他用了吴臻的牙膏和洗面奶,擦干净脸推开磨砂玻璃门,见吴臻已经回来了,对方指了指床,被子上躺着条深灰色内裤。
犹豫了一瞬,贺思嘉背转过身套上内裤,又理了理浴袍,走到茶几旁坐下,“昨晚谢谢了。”
吴臻挑了下眉,“你还记得?”
贺思嘉记忆停留在吴臻帮他吹干头发,又为他搭上被子的一幕,不太好意思地说:“记得一些,我是不是咬你了?”
吴臻可不是默默吃亏的性格,他直接伸出右手,展示虎口的牙印。
一晚过去,痕迹已经很淡了,但也足够令贺思嘉气虚,“对不起,我醉了有时候特别能折腾……”
“确实。”吴臻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附和。
贺思嘉其实不常醉,醉后大多睡死过去,极少情况会特别亢奋。
他听朋友抱怨过,大概知道自己会撒疯打人,偶尔还要背诗,便问:“我昨晚背诗了吗?”
吴臻突然笑了,“贺老师挺有文化。”
果然。
当初朋友拿出录音,贺思嘉恨不得原地自焚,但被调侃多了早已麻木,自嘲道:“可能小时候背唐诗三百首背出心理阴影了。”
“那你小时候被水淹过?”
贺思嘉茫然抬眼。
吴臻慢悠悠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播给贺思嘉看。
饶是贺思嘉脸皮再厚,看到自己新解锁的丑态也尴尬到头皮发麻,他伸手要抢,吴臻却快一步揣回手机,憋着坏问:“怎么,想毁灭证据?”
贺思嘉羞恼不已:“你录这个干嘛?”
“调剂心情。”吴臻挑着唇说:“放心,视频加密了,只有我能看。如果贺老师想要,我也可以发你一份。”
贺思嘉瞪了他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吴臻作为目击者,看一次和看一百次也没区别,索性不再纠结视频,转而威胁:“吴老师以后可别落我手里。”
吴臻往沙发背上一靠,语气淡淡:“贺老师有什么打算?”
贺思嘉装出一副笑脸:“当然是好好照顾你啊。”
吴臻回以一笑,“嗯,哪天我醉了,一定让贺老师如愿。”
当天吃完早饭已经十点过,贺思嘉回房换衣服时,正好撞上来帮他收整行李的两位助理。
绵绵和小栖见他穿着浴袍从吴臻房里出来,当即心头一震,愣在原地。
“你们傻站着干嘛?快进来啊。”
贺思嘉刷开门卡,发现房间已经打扫过了,屋里每扇窗户都敞开着,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而绵绵在看见整整齐齐、明显没被人睡过的床铺时,表情愈发怪异,“老大,你昨晚没回房吗?”
贺思嘉点头,“昨晚我吐了,睡在吴臻那边了。”
绵绵骤然松了口气,也是,老大只喜欢女生,吴老师一看就很洁身自好,她在瞎担心什么?
小栖倒没往那边想,只是震惊于老大和吴臻居然好到能睡一张床了,原来是吐……噫!
“老大你现在还难受吗?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贺思嘉打开衣柜说:“我都醉傻了。”
“是吴老师在照顾你吗?”
“嗯……”
小栖眉眼一弯,“他真好。”
贺思嘉说不出否定的话,可想到那段录拍,他也不乐意表态,只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中午的告别宴很热闹,散席后剧组分批离开,他们要去距离伽罗村一百多公里外的金山县,开车得近四小时。
贺思嘉坐在汽车后排,临出村时,他下意识回望村口,目光越过一众村民,落在屋瓦墙沿绽放的绯红山花上。直到很久以后,他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阳光下灼灼似火的色彩,还有这一年沉闷又躁动的初夏。
前往金山县同样需要翻山,沿途风景宜人,车队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在一处平缓的山坳停下。
贺思嘉正睡得迷糊,被司机关车门的声音惊醒,扒下眼罩瞅了眼,哑声问:“怎么不走了?”
“余导让停的,说要拍组空镜。”坐在中间一排的绵绵转回头,“老大你继续睡吧,到了叫你。”
贺思嘉拉高毛毯蒙住头,躺了会儿又睡不着,索性下车转转。
推开车门,落日余晖倾照在巍峨的雪山上,山巅被染成纯正的金色,宛如传说中宝藏出世的盛景。
贺思嘉半眯着眼戴上太阳镜,一眼望见人群中的吴臻,对方背对他而站,面前横着条狭窄的溪流。
溪水清澈,自雪山顺流而下,贺思嘉慢吞吞走过去,发现吴臻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
“你在干嘛?”
吴臻侧看他一眼,蹲下身,“接点儿雪水,泡茶喝。”
贺思嘉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能喝吗?”
“当然能,梅老接了好几桶。”
贺思嘉左右张望,果真见到梅庆和他助理各拎着个特大的蓄水瓶,正朝停车的方向走。他不解地问:“怎么都突然想到要接雪水了?”
“刚才向导说以前有位藏族公主殉葬在这座雪山下,化为山神。”吴臻望着涓涓细流,慢声解释,“喝了雪山融化的水,就能得到山神庇佑,如果在雪水里洗手超过十秒钟,所有心愿都会实现。”
“那有什么难的?”
贺思嘉不信庇佑的说法,只是觉得挑战过于简单,抱着玩乐的心态蹲下来,双手浸泡在溪水中,默默计时。
最开始的确没有不良反应,可默数到第三秒,寒意逐渐明显,如千万根针刺进皮肤。
贺思嘉双手又胀又痛,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却被吴臻拉着站起来。
“你怎么又信了?我开玩笑的。”
贺思嘉愠怒,“你那是玩笑吗?明明是玩我!”
吴臻一顿,微微抬起脸。
隔着太阳镜,贺思嘉看不见吴臻的眼神,却莫名感觉有些灼人。
半晌,吴臻摸出张手帕,替他擦干水,半真半假地说:“你要再这么好骗,迟早被我玩死。”
“……”
贺思嘉并不认为自己很好骗,只是吴臻段位太高,每句话都叫人无从分辨真伪。
“你头疼吗?”吴臻忽然问。
贺思嘉摇了摇头。
吴臻视线滑过路边一座海拔碑,石碑上用朱笔标注着5270几个数字,“这里海拔高,记得我们一块儿去八塔县,你高反挺严重的。”他唇角轻翘,“贺老师当时特别高冷,独来独往的,也不爱说话。”
贺思嘉直言不讳:“那会儿讨厌你呗。”
吴臻没问原因,只心平气和地说:“那我洗白了吗?”
“看见那道彩虹没?”
吴臻头也不抬,懒懒地问:“哪儿?”
贺思嘉轻嗤,“梦里。”
抵达金山县已经快九点,去往宾馆的路上,贺思嘉欣喜地发现了酒吧、烧烤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食店。这里虽然同属于S省内相对偏僻的藏区,却比八塔县繁华许多,附近还有一座小型机场。
下了车,贺思嘉长长伸了个懒腰。
而他身后不远处,吴臻也刚好关上车门,不经意间扫过他露出的一截细腰,在灯下白得晃眼。
吴臻的目光只停留一瞬,便绕到汽车后方帮助理提行李,贺思嘉过来找他,“明天休息,等下请吴老师喝酒?”
虽然金山县的布景已搭建完成,但设备得明晚才能全部运到。
“你还没喝够?”吴臻兴致缺缺,“昨晚没休息好,想早点儿睡觉。”
贺思嘉也不是真想喝酒,无非见到酒吧过于兴奋,想去玩玩。他抛下吴臻,又去问叶闻飞,可惜后者也一脸疲态,“祖宗,你不累吗?改天好吗?”
“不去算了。”见没人响应他的提议,贺思嘉悻悻回房。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贺思嘉下楼解决午饭,期间没见到吴臻,听小杨说人还在睡。
吴臻很少晚起,贺思嘉还当是前晚照顾他太累所致,哪知小杨却说吴臻没工作时经常赖床,甚至能睡到下午三四点。
贺思嘉有点意外,他以为吴臻自制力很强,没想到还有这种咸鱼爱好。
饭后,他叫上叶闻飞,两人在街上找到家大城市里早已消失的游戏厅,兴冲冲玩了会儿街机。
中途贺思嘉接到绵绵的电话,说晚上县城领导要请主创聚餐,让他五点前准时回。
挂了电话,他发现吴臻发来条语音,对方声音里透着初醒的慵懒:“在哪儿?”
贺思嘉斜睨正激情打街霸的叶闻飞,选择背弃小伙伴,打字说:等我回来找你。
但叶闻飞不愿走,还控诉贺思嘉不讲义气,“聚餐不是五点吗?现在才三点,那么着急干嘛,有美女在等你?”
贺思嘉纠正说:“有帅哥。”
叶闻飞“嘁”了声,表示要再玩会儿,让贺思嘉自己回。
等贺思嘉敲开吴臻房门,对方刚洗过澡,发梢还坠着水珠。
“你可真能睡。”贺思嘉换了鞋进去,随口问:“吃了没?”
“不饿。”
吴臻让贺思嘉稍坐一会儿,自己去浴室吹头。
贺思嘉环视一周,见沙发、椅子上堆满了杂物,多半吴臻昨晚等不及助理收拾就先睡了。
他走到床边,推开凌乱的被子坐下,掌下床单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温度。
贺思嘉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心想自己好好的街机不打,陪吴臻在房间里窝着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于是提高音量:“待会儿我们去城里逛逛?”
吹风筒的噪音暂停,遥遥飘来一声“好”。
又等了片刻,贺思嘉听见浴室安静下来,转头见吴臻扒拉着头发出来,从椅背上拎起条轻薄的浅灰色休闲裤。对方褪下睡裤,T恤下摆半掩住重点部位,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
贺思嘉由下自上打量吴臻,后者边套裤子边抬眼看他,四目相对,吴臻前额垂落的发丝稍稍挡住眼睛,漆黑的瞳孔平静无澜。
几秒钟后,贺思嘉错开眼,回过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微微抿了下唇。
吴臻穿戴好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碰巧遇上位宾馆服务员。
贺思嘉顺便打听了下城里哪里好玩,服务员推荐了一座文化广场,又说走过去要半小时,可以借他们辆摩托车。
拿到摩托车钥匙,贺思嘉考虑到自己骑车一贯野,便让吴臻载他。
县里路窄,汽车也不多,摩托畅通无阻行驶在高低起伏的马路上。
贺思嘉一手搭着吴臻的腰,另一只手按住微信通话键,和群里的狐朋狗友们聊天。
忽然,贺思嘉听见吴臻在叫他。
“思嘉,帮我扣下衣服。”
高原风大,更何况骑着摩托,贺思嘉也没多想,揣好手机,从背后环住吴臻,摸索至对方衣摆的拉锁,凭感觉扣好锁头,一点点往上拉,一直拉到胸口的位置。
他紧贴吴臻的背,双臂自然下滑,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抱住了对方的腰。
贺思嘉懒洋洋靠着吴臻,入眼的风景时刻变化——虔诚的僧侣、碉房与经幡、镶刻经文的寺庙,还有投照在地面的树影和粼粼光斑,全都被风抛在身后,亦在他眼底留下生动的印记。
忽然,摩托车停下。
他们到了。
贺思嘉长腿一跨下了车,摘下太阳镜,打量着全城最热闹的广场。
四周聚集着不少人,中央空地处,一名藏族女子正展开双臂转圈,裙角随之飞扬,就像阳光下盛放的一朵山花。
她身旁围着七八个年轻小伙,同样随着音乐的节拍载歌载舞。
古老而独特的藏式唱腔辽阔婉转,哪怕贺思嘉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也能感觉到浓烈的热情与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