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半路却遇上下雨。
雨来的毫无预兆,又急又大,在路灯下溅出朵朵水花。
这会儿到宾馆只剩下几分钟路程,两人不知雨何时停,又都有点上头,索性冒雨狂奔。
等到了宾馆,他们已淋成了落汤鸡。
贺思嘉急着回房洗澡,从电梯里出来,就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正面朝吴臻房门。
等他走进后,发现又是戚子绪。
“阿嚏——”
贺思嘉没忍住打个喷嚏,引得戚子绪看过来。
“贺老师。”
戚子绪匆匆打了声招呼,微低着头就要走。
两人擦身而过时,贺思嘉敏锐地嗅到股沐浴乳香。
“你怎么淋成这样?”吴臻倚靠着门框问他。
贺思嘉反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吴臻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提醒说:“赶紧回去洗个澡,房间里还有药吗?”
借着酒劲,贺思嘉几步上前,执拗地问:“他来找你干嘛啊?”
吴臻沉默了一瞬,“借剧本。”
“他自己没有吗,为什么要借你的?”
替身也有自己那部分剧本,只是不如主演的完整。
吴臻微叹口气,索性拉开门示意贺思嘉进屋,又将贺思嘉带进浴室,“你先等着,我去你屋里拿衣服,房卡呢?”
贺思嘉被指使的晕头转向,几乎忘了自己的目的。
等他站在淋浴头下,温水流过身体,贺思嘉惊觉自己居然在吴臻房间洗澡了,对方可是喜欢同性的,理应避嫌才对。
可转念一想,吴臻早就帮他洗过澡了,还避什么嫌?
贺思嘉脚趾微微蜷缩,仰起脖子任流水冲刷他的脸庞。
洗完澡,贺思嘉换上睡衣,他深知高原上感冒有多难受,丝毫不敢大意,吹干了头才出去。
吴臻闲闲地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了,随手扔给他一摞纸。
“什么?”
贺思嘉低头,发现是剧本。
他不明白吴臻的用意,还是翻开来看了看,发现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角色分析,哪怕不是金立夏的戏,也同样有备注。
“影视剧里很多人物都有关联,分析相关角色的行为逻辑,有助于梳理表演思路。”吴臻淡声说:“在拍对手戏时,能够更全面、更清晰地意识到该怎么配合。”
贺思嘉问:“你以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吴臻似是讥诮地笑了笑,“你以前也没问,平时来我房间,剧本就随意放着,从没见你翻一下。”他轻推茶几上的水杯,“先把药吃了。”
贺思嘉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药盖子,里头装着三四颗药。
别人吃药都是几颗直接倒嘴里,但贺思嘉不知是心理问题还是嗓子眼太小,只能一颗一颗吃,否则就会吞不进去。
见他跟小鸡啄米似的,吴臻微微翘了下唇,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瓶安神液,插上吸管喝了。
“你失眠?”贺思嘉认出了安神液的包装。
“换了地方有点认床,过两天就好。”
“那我先回——”
“没事。”吴臻扔掉空瓶,从糖盒里拿了颗糖剥来吃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贺思嘉便继续看剧本,重点注意自己那部分。
隔了会儿他抬起头,“如果我的理解和你不一样,那你怎么演?”
“一般会根据临场反应做调整。”吴臻说:“毕竟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不代表正确,有时出现偏差反而会有新的灵感。”
“我给过你灵感吗?”
“当然,贺老师挺有灵气的。”
吴臻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贺思嘉却没有以往得意,他合上剧本,“我基本功不行,还好电影里不需要说台词,否则余导都不敢用我了。”
“至少字正腔圆。”
如今圈内演员素质不一,有些人甚至普通话都不够标准。
“我打算拍完这部戏就请位老师,专门练台词。”贺思嘉以前对演戏不上心,如今体会到乐趣,倒是有心练一练。
吴臻轻轻一笑,“抽空我教你。”
贺思嘉抿着唇笑了下,可再开口时又将话题带到最初,“戚子绪找你借剧本,就是想看你的分析?”
吴臻没料到贺思嘉还在惦记这件事,敷衍道:“是吧。”
“他怎么这么晚来?”
吴臻鼻腔里溢出一声笑,“贺老师对这件事还挺执着。”
贺思嘉没吭声。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贺思嘉真不是故意兜圈子,而是自己也说不清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他无意识抠着沙发垫,脑里闪过昨晚电梯门外的戚子绪、对方望向吴臻的眼神,还有经过他时飘散的沐浴乳香。
“他……是不是想找你约?”
“是。”
贺思嘉怔住。
半晌,他又问:“假如我没有突然回来……”
“我的剧本还在你手上。”
贺思嘉一开始没懂吴臻的意思,但很快想通了——戚子绪就算有那个意思,也不可能明说,借剧本无非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借口。
可吴臻没答应。
恍然大悟的同时,贺思嘉却并未觉得轻松,心中仍旧乱七八糟。
他站起身,“我要走了。”
吴臻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很短一段距离,哪怕贺思嘉走得不快,也转眼就到了。
他拧开门把,拉开一条缝,又回头看吴臻,“你……”
吴臻挑眉以示询问。
“你困了吗?”贺思嘉鬼使神差地问:“要不我再玩会儿?”
吴臻定定看着他,仿佛在观察什么,让贺思嘉有些紧张。
他感觉吴臻的眼睛就像烈日下一面镜子,灼人的光照得他无所遁形。
“算了,我还是回去——”
话音未落,房门“嘭”地被关上。
在贺思嘉茫然的视线下,吴臻抽走取电开关里的房卡。
“啪——”
黑暗降临的瞬间,贺思嘉被推倒在墙上,一只手腕被擒住。
他感觉唇上一热,又一触即离。
脑海里像有一道雷劫劈下,直斩灵魂,将贺思嘉的潜意识炸开一个洞,洞底深处的怪物随之探出了嚣张的爪牙。
震惊过后,贺思嘉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心神不宁,思绪就像蒙了层雾,怎样都想不透彻。
如今终于清醒。
因为吴臻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隐有觉察,所以为难。
“我只喜欢女人的。”贺思嘉的语气堪称平静。
可为难不需要逃避。
而他逃避的根源在于……
吴臻另一只手正摁在他后颈,稍稍用力之下,贺思嘉不自觉前倾,同时听到吴臻淡漠的声音:
“你可以推开我。”
贺思嘉抬手抵住吴臻胸膛,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一片温热。
但他并没有推开吴臻,而是攥住对方衣襟,扯向自己。
“可你还欠我一颗糖。”
在于——
他见色起意。
他受到诱惑,出于对陌生世界的防备而刻意压制,却还是在吴臻轻描淡写的撩拨下,在爆裂无声的黑暗中,打开了禁忌的魔盒。
贺思嘉尝到了吴臻唇齿间的薄荷味,是一颗糖残留的余甜。
呼吸渐渐乱了,他从不知道单纯的亲吻也能换取如此强烈的快感,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背抵着墙,双臂早就环住吴臻,沉浸在此刻的感官刺激中。
分开时,吴臻抹了下他润泽的唇,轻捧起他的脸,意有所指地说:“我可不是女人。”
贺思嘉微愣,转而明白对方是在回应他之前那句话。
此刻他主动挣脱了束缚的囚笼,不再心存顾忌,又找回了原本的胆气。
贺思嘉侧过脸亲了亲吴臻的掌心,“你是意外。”
难以抗拒的疯狂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斯嘉丽:我是直男。
吞吞:不,你不是。
第23章
前一夜的放纵,在酒意消退后多了几分尴尬。
贺思嘉的尴尬点倒不是因为与同性接吻, 而是和吴臻之间突然转变的关系。
他乐在其中, 又难以适从。
贺思嘉今天没戏,虽然心痒, 却没好意思去片场。
他裹在被子里,手指飞快打字。
【小脑斧】他现在在干嘛?
【小叶子】还在拍刚才那段抽烟的戏。
【小脑斧】怎么还没拍完?
【小叶子】不清楚, 老余一直没让过。
【小脑斧】他是不是状态不好?
【小叶子】……
贺思嘉正想指使叶闻飞去旁敲侧击一下,对方电话就打过来了。
“祖宗, 你又不是没他微信, 不能直接问吗?非要让我给你当监工?”叶闻飞满腹委屈, “阿水都盯我好几眼了,怕不是怀疑我对吴哥图谋不轨。”
“那肯定是你眼神不对劲。”
叶闻飞气结, 跟贺思嘉互损了几句,忽问:“你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 和吴哥吵架了?”
贺思嘉微顿, “没啊……”
“那你怎么——算了, 总之我马上要转外景了, 没法帮你盯人,你找别人吧, 或者自己过来。”
贺思嘉轻哼一声,兴致索然地挂掉手机。
他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决定还是去片场看看,总不能一直避着,万一吴臻误会他反悔了呢?
于是贺思嘉美美地收拾好自己, 还特意喷了香水,才戴上太阳镜出门。
到了片场,余枫正在拍别人的戏。
贺思嘉望向休息区,见吴臻坐在躺椅上,低着头看剧本。
等他走进后发现,吴臻腿上还蜷一只猫,被用来当桌垫了。
“这不是宾馆里那只吗?”贺思嘉瞧着猫还挺眼熟。
吴臻刚才很专心,没察觉他来了,此刻抬起眼,微微一笑,“早。”
“都快中午了。”贺思嘉找了张椅子坐下,佯作自然地问:“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早上喂它吃了点儿东西,非得跟着我。”
吴臻说着便抓住一只猫爪,冲贺思嘉挥了挥:“你弟弟在和你打招呼。”
“我哪儿来的弟弟?”
“你不是小老虎吗?都是猫科。”
“……”
贺思嘉见吴臻态度寻常,也放松了些,倾身把猫抱了过来。
猫咪也没闹,乖巧窝在他怀里。
一看就是只没有心的喵。
“昨晚休息得好吗?”吴臻忽问。
“……嗯,你呢?”
“我不太好。”
“……”
昨晚两人kiss后,贺思嘉正处于亢奋状态,又闹了好半天才回房间睡觉。
此时想想,他上床时都四点了,而吴臻大早上就要拍戏,估计只睡不到三小时。
贺思嘉有点气虚地抚摸猫背,半垂下眼,“所以你上午一直NG?”
吴臻挑起唇角,“你怎么知道?”
贺思嘉立刻闭紧嘴巴。
“让闻飞盯梢我?”
“咳、咳咳咳——”
贺思嘉差点儿呛死,心里直骂叶闻飞不靠谱,不过对比一下叶闻飞和吴臻的智商,还得怪自己用人不当。
“我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吴臻耐人寻味地笑笑。
贺思嘉总觉得吴臻不怀好意,“你笑什么?”
“只是有点惊讶。”
“嗯?”
“你居然会不好意思。”
“哪有?!”
“你耳朵都红了。”
贺思嘉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又惊觉自己露怯了,见吴臻笑得开心,恼羞成怒地骂道:“放屁!”
吴臻还想逗逗他,却听见贺思嘉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绵绵,说自己准备去机场接陶艺指导老师了。
《玩古》涉及大量伪造文物的情节,贺思嘉和吴臻都需要提前培训基础操作。剧组特意邀请B市美术馆副馆长、同时也是国家级的陶艺大师王碧芝女士为指导老师,但王碧芝开课时间与贺思嘉工作有冲突,只能将他的培训课挪到进组后。
“学这个难吗?”王碧芝日程紧张,只能给剧组三天时间,贺思嘉不免忧虑。
“不难,了解皮毛就行。”吴臻之前就上过课,随口安慰:“就算真学不会,剧组还安排了一位现场指导老师。”
贺思嘉点点头,心说大不了让吴臻帮他开小灶。
中午两人在片场吃的盒饭,闲聊间,贺思嘉已逐渐恢复了正常,饭后还借口去散步,和吴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偷偷接吻。
一整个下午他都泡在片场陪吴臻,偶尔会搬着小凳子坐在余枫身旁观察学习,还得了老余一阵夸。
直到傍晚绵绵再次打来电话催他回去,贺思嘉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临出医院时,他遇见了戚子绪。
其实他还挺意外戚子绪会找吴臻约炮的,他以为对方很清高。
但在圈子里也算常态,他没兴趣去评价什么。
回到宾馆,贺思嘉先吃了晚饭,便提前去剧组布置好的陶艺室等着,约莫半小时后,他见到了王碧芝。
贺思嘉一贯认为,气质美人是最稀缺的资源,而王碧芝就属于此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却无半分狎昵,毕竟王碧芝年纪比他妈都大。
“你就是思嘉吧,长得真俊。”王碧芝语调柔和,笑容温婉。
贺思嘉微微躬身,表现得格外有涵养,“王老师好。”
简单寒暄后,王碧芝竟给贺思嘉倒了一小杯红酒,说是喝一点酒能释放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