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麓盯着他看了会儿,半晌,微微露出点笑,“加油。”
当天下午训练结束,贺思嘉被叶闻飞扶去了食堂。
酒店食堂已被剧组接管,每日菜品都由专业营养师调配,就连几名打饭师傅都是固定找的当地人,以便发生意外情况时追责。
贺思嘉单腿站在窗口前,不经意瞟了眼玻璃后戴着口罩的师傅,又在低头的刹那倏然一顿。
“你吃啥啊?”旁边,叶闻飞正在问。
贺思嘉不自觉吞了口唾沫,再开口时嗓子发干,“随便。”
他再次抬眼,视线飞速划过打饭师傅口罩遮挡外的黝黑肤色,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连后背都在发汗。
然而让他紧张的人却非常从容,微微佝偻着背,按照叶闻飞点的菜一勺一勺扣在餐盘里,业务还挺熟练的。
贺思嘉深吸口气,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佯作镇定地选了几个菜。
打饭师傅竟直接取走他的餐盘,盛好菜后与他对上了视线。
贺思嘉刹那间心有所悟,接过餐盘时似是无意碰到对方的手,并隐蔽地攥住个纸团。
吃饭时,贺思嘉心不在焉的,眼珠子总忍不住朝某个方向瞄,又想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或者对方有意让他发现,他多半也认不出来。
——平庸、乏味,人群里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忽然想到某部电影里的表达——卧底才是真正的演技大师,他们没有剧本,但绝不会NG。
当然了,吴臻不是卧底,只是太狗了。
要在无数双熟悉自己的眼睛里演隐形戏,难度并不比卧底小。
饭后,贺思嘉找借口打发了叶闻飞,一个人杵着拐杖悄悄来到纸团上标注的配电室。
屋里亮着一盏暗灯,已脱下厨师服的吴臻站在门后,笑吟吟望着他。
贺思嘉大脑就像磕了药般晕晕乎乎,呆呆站着没动。
吴臻往前跨了一步,指尖触到他的瞬间,忽然被他抓住衣服狠狠一拽。
他们激烈接吻。
空气里只有彼此的喘息声。
体温渐渐升高,贺思嘉的手已经碰到吴臻皮带扣,却被对方拦下了。
“别胡闹。”
贺思嘉气恼地咬了口他的脸,“我能有你胡闹吗?”
吴臻捻住他下巴,要笑不笑地问:“好吃吗,我这一脸的粉底液。”
贺思嘉也忍不住笑出声,他家吴老师的易容术还挺厉害。
“脚怎么样?”吴臻搂着他的腰问。
“还好……”贺思嘉渐渐平静下来,眼神亮亮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就来了。”
吴臻其实本无意现身,到了地方就在隔壁宾馆办理好入住,只是打听到贺思嘉扭伤了脚,放心不下才想办法找人顶了班,混进训练基地。
在登机以前,他也想不到自己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
“你找谁打听的?
“你们基地一个负责采购的,来之前我就跟他联系上了,顶班的事也是他帮忙安排的。”
贺思嘉抿着唇笑,“那吴大厨以后天天帮我打饭吗?”
“恐怕不行,今天是正好有人请假。”
贺思嘉笑容一垮,掩不住地失望。
吴臻捏捏他耳朵,“不过我住的房间应该正对你房间,如果想见我,晚上来阳台。”
“只见你有什么用,隔那么远都没法交流。”贺思嘉不满地嘟囔,“难道每晚傻对着?又不是演牛郎织女。”
“你想交流也可以。”
吴臻从羽绒服衣兜里摸出本小册子,往贺思嘉手里一塞。
“我拍《四水归堂》时专门学过,日常交流应该没问题。”
贺思嘉愣愣低头,封皮上印着几个宋体字——
《手语日常用语100句》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我学过,有空你也学学。
斯嘉丽:he tui!
第57章
当晚,贺思嘉怀揣小册子, 肩负着沉重的学习压力回了房。
刚推开门便幽幽飘来一句——
“你去哪儿了?”
贺思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闻飞, “随便转转。”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然而一回头便对上叶闻飞的大脸, 吓得他手一抖,忙退开半步。
“凑那么近干嘛!”
“脚都扭了还到处走?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去私会了?”
贺思嘉心跳一快, 佯作镇定地问:“基地里我跟谁私会,你脑洞有够大的。”
“我刚才问我的命运书你去哪儿了……”叶闻飞神神秘秘地说:“答案写的鹊桥会。”
“……什么书?”
叶闻飞走到自己床边, 从枕头下取出一本书, “就这个, 先问问题,再随意翻开一页, 上面写的就是答案。”
贺思嘉拿走书稍作研究,接着合上书页, 煞有介事地开口:“请问命运书, 我室友是不是个脑残?”
他在叶闻飞便秘般的表情下翻开书, 就见中间印有一行字——
虽不中亦不远矣。
贺思嘉笑个不停, 最终给出评价:“略准。”
叶闻飞:“……”
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叶闻飞已经打起了鼻鼾。
贺思嘉瞟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动静微小地回到自己床上,偷偷摸出吴臻给的《手语日常用语100句》,半掩在被子下刻苦钻研。
等闹钟时针指向十点,贺思嘉又隐蔽地观察了会儿叶闻飞,确认对方睡得很熟, 这才披了件外套下床,拿着手电来到阳台上。
星星很亮,四下鸦雀无声。
他们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白天体能消耗巨大,晚上又没什么娱乐。
十点,大多人都睡了。
对面阳台黑漆漆的,唯有一豆金红星火被软禁在黑暗中。
贺思嘉打开电筒晃了晃,看清了对面的人。
吴臻一手曲肘搁在阳台扶栏上,指间燃着一支烟。对方懒懒吸了口烟,仰头吐出口烟雾,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姿态轻佻地朝他飞了个吻。
差不多一年前,《玩古》剧组在伽罗村杀青的那个晚上,贺思嘉也送了吴臻一个飞吻。
想起吴臻当初的回应,贺思嘉放下电筒,在空中虚虚一捞,假装捻住了飞吻,然后做了个撕东西的动作,非常煞风景地撕裂这一吻。
他望见对面的人似乎在笑,虽然看不清吴臻的表情,但能看到对方抖动的肩。
下一刻,吴臻指了指天空,抬高手臂一抓,再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接着移向太阳穴旁搅了搅,最后指向他。
贺思嘉只学了几句基础手语,他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竟然轻易解读出吴臻想要表达的意思——来自一首经典老歌的歌词,几乎人人都听过——
想和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
摘颗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只有第二句。
吴臻在说我想你。
自这天起,贺思嘉每晚都会出现在阳台,与吴臻隔空约会。他们用半自创的手语交流,沟通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白天,贺思嘉仍和往常一样训练,原本的焦躁不安被吴臻的到来驱散,再次变回平常心。
既然不能提高量,他就尝试提高质,每个动作尽力标准,一开始虽有些不习惯,但几天过去,训练时愈发游刃有余。
转眼试训期已过半,第二周周末,贺思嘉迎来一场临时考核,以打分形式排名。尽管没有任何奖惩措施,但人人皆知,考核主要针对贺思嘉和戚子绪。
贺思嘉表现得很好,积分排名第一,尤其在攀岩项目上甩开了戚子绪五分之一的距离,可他并没有被席麓另眼相待。
公布完成绩,席麓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走到戚子绪身边,鼓励性地拍拍后者肩膀,“不错,继续努力。”
戚子绪有些失落的表情瞬间充满活力,冲着席麓微微鞠了一躬,又关心地问:“席导嗓子有点哑,是感冒了吗?”
席麓浅淡一笑,“这几天降温,可能着凉了,大家都要注意一点。”
于是这天晚上,戚子绪冒着小雪,端着一碗汤,敲开了席麓的房门。
“席导,我闲着没事熬了点冰糖雪梨汤,您喝点儿吧。”
席麓盯着他看了会儿,错开身让他进门。
导演的房间是单独一间,戚子绪将碗放在室内唯一一张桌上,窥见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播放一部电影,屏幕上吴臻所饰演的角色从三楼直跃而下,摔在辆装满番茄的卡车上。
电影名叫《致命轮盘》,是吴臻的回归之作,也是席麓的出道之作。
“不好意思,打扰您看电影了。”戚子绪面上却不带愧疚,反倒腼腆一笑,“我很喜欢您这部电影,看了好多次。”
席麓合上电脑,笑了笑说:“只是想找找感觉,做点笔记。”
戚子绪注意到电脑旁确实有本牛皮封笔记本,好奇地问:“回看自己拍过的电影还能为新片提供灵感吗?”
席麓略一沉默,慢声说:“这部电影意义不同。”
《致命轮盘》是席麓第一部 作品,拍摄技巧相对青涩,但拍摄情绪非常饱满。
不论演员表现、剧情结构或者影片最终成效,几乎都是他想要的样子。
此后几年,他又拍了两三部戏,成绩都还不错,可再没有当年的感觉。
席麓经常回看《致命轮盘》,每每能从中发现新的惊喜,甚至自恋地怀疑,这真是我的作品吗?我居然能做到这一步?那为什么后来不行了?
他冥思苦想,找到了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或许因为吴臻。
吴臻是他的缪斯,是他源源不断的灵感来源,也是他最理想和最默契的搭档。
他很想和吴臻二次合作,想知道技巧愈发纯熟的自己与对方能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可吴臻不肯给机会。
席麓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原本就不多的聊天兴致趋减为零,态度显而易见变得敷衍。
戚子绪感觉到了,知趣地告辞,出门后,他望着走廊外飘飞的细雪,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当夜,雪越下越大。
等早上雪停,地面铺上一层至少二十厘米厚的积雪。
室外没法训练,部分体能课临时调整为文化课。
贺思嘉坐在靠窗的位置,听教练解说地形的同时认真做着笔记,期间端起水杯喝了口热水,无意中看见位手持铁铲的清洁工路过窗外,顿时一阵猛咳。
“呛着了?”旁边的叶闻飞小声问。
贺思嘉发现很多人都望了过来,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别管我。”
等其他人收回视线,他才暗暗吁了口气,又斜着眼珠子瞟向窗外,重新捕捉到刚才那道身影。
穿着藏族服饰的青年戴着毡礼帽,非常认真地在铲雪。
贺思嘉弧度微小地挑了挑唇,似是不经意将掌贴在玻璃窗上,眼睛直视前方,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青年。
他看见对方一点点靠近,走到窗边时,飞速与他贴了下掌。
尽管隔着玻璃,贺思嘉仍感觉掌心被烫了下,那点炽热渗入皮肤,自四肢百骸蔓延而上,在他心里燃起一丛火。
他迫不及待想要下课了。
贺思嘉神不守舍地听完后半节课,却没有立即出门,他拒绝了叶闻飞一起去食堂的提议,慢吞吞收拾东西,想等其他人先离开。
可忽然间,他听见门外有人惊呼,“我靠,哪位扫地僧画的?”
贺思嘉一愣,猛地站起身。
透过窗,他看见雪地被划出一颗巨大的星星,每个边角都规整得像经过精密计算一般。
那是来自吴臻的情书。
只有自己能读懂的隐蔽情书。
——摘颗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
第58章
吴臻并未给出见面信号,但贺思嘉还是趁着午休去了配电房。
推开门, 人果然在。
贺思嘉不像上次那样难以自控, 反而双臂抱胸,矜持地仰着下巴, “让我看看是哪个清洁工在这里偷懒?”
吴臻闷笑两声,作势要抱, 却被无情地挡开手。
贺思嘉端详着他脸上贴的胡子,语带嫌弃, “哪儿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鹅在哪?我就看到一只开屏孔雀。”
贺思嘉忽而一笑, “那你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吗?”
吴臻挑了挑唇, 慢悠悠摸出一把钥匙,拎在贺思嘉面前。
半夜, 贺思嘉按照吴臻的指示,偷摸进无人的323房。
室内一片漆黑, 他眼睛还未适应黑暗, 就被人压在门上。
“洗过澡了?”吴臻头埋在他颈窝, 嗅到了淡淡的沐浴乳香。
贺思嘉情急地去扯他裤子, “废话!”
两人纠缠着倒上床时,贺思嘉已是衣衫半解, 素了半个月的身体被勾得又软又热,只差最后一步,吴臻却忽然停下。
“怎么?”贺思嘉微喘着气,茫然地问。
“你明天还得训练,体能跟得上吗?”
“……”
箭都在弦上了, 装什么绅士?!
贺思嘉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跟不上,要不算了吧!”
“好。”
见吴臻真的翻坐起身,贺思嘉不可置信,“你是王八吗这么能忍?”
吴臻也不恼,甚至带了点笑意说:“毕竟是你儿子的亲爹。”
贺思嘉微怔,忽然想到家里的龟儿子,气得抬腿就踹,却被握住小腿。
吴臻再度压下来,声音清冽而温柔:“嘉嘉,到底做不做,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