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倨傲的经纪人,此时不顾形象追出来,无动于衷的脸也终于破了功,再也摆不出轻视的表情。
这样就够了,许书铭心想,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
“好。我要一千万。”
“多少?”
“一千万。你给的起吗?”
“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你、你疯了?你值一千万吗?”
许书铭这一次是真的笑了,他微微摇头,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经纪人:“我是不值那么多钱,但是袁楚川的野心总得值这个数吧?想要登堂入室,成为钟闻天的枕边人,总得付出点什么吧。或者,在你的眼里,钟闻天不值这个数吗?你觉得太多了,不妨再去问问袁楚川本人的意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瞪着我。
许书铭还是笑,这位经纪人看来也那位开车的家其一样是个小人物,多出点钱,就没有注意了,什么都得请教一下上面的人。
“行,那你最好再问问袁楚川吧,我有很多时间等着你们的电话。”许书铭转身继续朝走廊外走,走到一半,他停了停,侧着脸道:
“对了,下次请我的方式礼貌一点,我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好脾气的。”
第5章 没有钱,你有什么自尊?
回去的路上,还没到家,许书铭便开始后悔。
怎么不后悔?
抬头看看自己租的公寓,就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有多落魄。四环开外的老房子,年岁久不说,外观更是可怕,好似活在八十年代。这样老的小区,安保更不用说,能敷衍的地方就敷衍,走道边的垃圾桶旁永远有未清扫干净的垃圾。
只有新装的摄像头能正常运作,但也不是每个角落都覆盖住。而即便是这样的房子,收费却不低,还随着时间增长,房租年年攀高,供不应求。
许书铭走到自己那栋单元楼楼下,还未踩上台阶,就感觉到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回过头,灯光昏暗的小区内,昏黄色的路灯光将树荫的阴影投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黑色区域。
时间太晚了,路上并没有行人,只有停在路边的汽车像一只只潜伏在黑暗中的某种野兽。
他不清楚李副总今晚有没有来,这种担忧时时跟随着他,让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一定是太累了,他想。
要是有那一百万就好了。晚上就找一间服务好的酒店住一晚,白天就搬家。
可惜,他为了那莫须有的、天真意气的骨气,将美好的前景都拒绝了。
人真的要为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买单,许书铭叹气。
他转回头,走进公寓的台阶。公寓的大门还是旧式的插卡进门,进去就是电梯。等到电梯的时候,心仍然高高提着,时刻担心李副总会从哪个角落跳出来。
直到一路上了电梯,进了公寓的房门,他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然而不等他完全放心,手机突然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来。
许书铭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咚地在胸腔内猛烈地跳动,他被自己这种风声鹤唳的状态弄得一笑,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看。
“书铭,你今晚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
许书铭的手脚一瞬间冰凉下来。他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他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细细看一看短信来源,真是李副总,并不是他眼花。
许书铭一想到他从楼下上楼的时候,李副总就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盯着他,便觉得毛骨悚然,有一种森然的恐怖侵入身体。
他立刻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户边,看也不看,直接将窗帘拉起来。
这时,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紧跟着震动了一下。
许书铭咽了一口口水,强忍着不让手指颤抖,解锁开手机一看。
“怎么把窗帘拉上了?书铭,不要这么绝情,我就想看你一眼。不看到你,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许书铭终于绝望了,他使劲按着关机键,等手机屏幕彻底变暗,才把手机飞快地扔到沙发上,再不敢看一眼。
这里还怎么住人?许书铭颓丧地把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
为什么没有接那笔钱?许书铭从没像现在这样在心里责怪自己。
看吧,看吧,就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脸面,你现在要受这种折磨。
人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没有钱,你有什么自尊?
自尊是最无用的东西。
许书铭躺在沙发上,连澡都不敢洗,生怕大门会传来震天响地捶击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书铭被早上楼下的一年到头都在装修的电钻噪音吵醒。他的胳膊从沙发上掉到地上,一下子将他从噩梦中拉出来。
清晨微薄的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丝丝缕缕漏进来,许书铭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走到窗户边,将落地窗帘一把拉开。
室外的阳光一下子冲进来,许书铭被刺目的光线弄得侧开了脸,脑袋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劲。
什么时候早上起来看到过这么高的太阳?
现在是几点?
许书铭想起来,他一时冲动将手机关机,今天早上闹钟还没工作。
糟了!
许书铭赶忙回到沙发去找自己的手机,昨晚扔手机的时候没注意手机到底扔到哪儿了,这会儿找起来,简直毫无头绪。火急火燎中,花了好一段时间才从座垫和座垫的缝隙里,才把手机捡起来。
因为昨晚粗暴的对待,手机屏幕裂开了一个蜘蛛网。
天,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书铭呻吟着开机,一连上网,果然微信上组长的消息就来了。她质问他为什么又迟到?是不是把她昨天的话当耳旁风?
许书铭知道她在气头上,也来不及洗头洗澡,匆匆去洗手间洗脸刷牙,也来不及挑衣服,随手拿了两件换上。
这么风驰电掣,到出门用了才不过五分钟。下楼坐电梯时候,他给组长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组长拒接了。许书铭便去看了工作群,群通知有个早会,九点半开始。许书铭看看屏幕顶端时间,现在已经是十点一刻,他肯定要错过了。
许书铭只得给她发短信,诚恳道歉,又说自己现在就在路上。
怎么解释自己迟到的理由,许书铭也在苦恼,想了想,最后道:早上感冒了,对不起。
确实是感冒,这一点许书铭坐在驾驶席上就有了感觉。
开着车窗,被冷风吹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开了空调,车厢内温暖起来,许书铭便觉得头重,脑袋深处一抽一抽的疼。
这几个晚上,许书铭寝食难安。昨晚更夸张,直接在客厅草草睡了几个小时,就是个铁人也熬不住。
到了公司,迎接他的第一就是组长拉得有两尺长的脸。许书铭连连赔笑,组长还觉得他时间观念有问题,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但是上班时间有限,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视频会议过来,组长只能先放他一马。
许书铭回到工位上,长长的舒一口气。
上班多累?不止要受上司的气,还要看同事的脸色。与所有人讲话,都要低下声音,不然就是不斯文,没有礼貌。
只有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才觉得上班是一件顶体面的事。实际亲历的人,不需要三年五载,便被这日复一日的机械性工作累得不敢再谈论未来。
哪有什么未来?每个月初的账单发来,便要研究自己账户余额是否够支付,否则,一旦逾期,个人征信系统便要毫不留情地将你记上一笔。
平时生活,更不敢有什么期待。打开电视看到别人光鲜亮丽的生活,再看自己,处处神伤。
许书铭埋头做事,谁料,今日是他的劫难之日,组长沉着脸过来找他。
“许书铭,你跟我来。”
语气那样严苛,许书铭不由正色。她走得很快,好像怕后面有人追,半步不停歇。一路疾行到总经理的办公室前,才终于停下。
“到黄总面前,你必须好好解释。”她严肃交代。
许书铭很莫名,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不忍。
“就看这次有没有人肯搭你一把了,也许去你求求李副总,还来得及。”她轻声道,好像自己说得话没什么不对的。
许书铭猛地抬眼盯着她的眼睛,她是个年过三十的女性,长得不漂亮,有过一任丈夫,但是却从没听她提起过。
在她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一张自己儿子的照片。比起许书铭,她更需要这份工作,许书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是她不一样,她需要稳定,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会说。
她见许书铭有些惊讶的眼神,有些不快地抿嘴,飞快地扭过头看着黄总办公室前的金色名牌标志。
“你核对的账目出了错,有人把越过我,把你的疏漏告到了黄总面前。不想辞职,就要低头认错。”
“黄总与李副总关系不错,当初李副总能升上来,就是黄总提拔的他,如果李总开口,黄总必然不会为难你。”
她说到这儿,自觉已尽了作为上司的所有义务,以后的事也与她无关了。她叹了一口气道:
“你做好准备,黄总在气头上,小心说话。”
她说完,叩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第6章 我没叫你们坐吗?坐。
黄总跟李副总的办公室隔了一个楼梯间,是一间单独开辟出来的房间,装修一律按照公司最高的规格来。
组长敲了门之后,里面传来黄总沉着的男音。
“请进来。”
组长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不等许书铭,率先推开大门,走进去。
黄总是他们公司一把手,待在这间公司四五年了,一直是高级管事。四五个副总经理全在他手下低头吃饭,李副总见了他也要弯下腰。
进去之后,但见室内黄总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旁边是一位身着妥帖套装的女秘书。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她。
黄总并没有立刻抬起头,仍然集中注意力在吩咐女秘书办事。他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两鬓已然微微掺白,看着岁数又大了一点。
组长站在他的前头,背挺得鼻子,没吱声。那黄总头也不抬,道:“等一等。”接着便不理他们。
就像审犯人一般,他们俩傻傻地排排站着,一直等了快十分钟,那女秘书才满头是汗的拿着一叠文件,匆匆退场。
她一走,黄总一抬头看他们他们俩罚站一般的姿态,顿时不悦,皱着眉头道:
“我没叫你们坐吗?坐。”
瞧,这就是上司与下属的地位差别,没说赐座,就要一直站着。如果碰到上司心情不佳,连站也是错。
组长立马露出笑脸,好像没见到黄总摆起来的脸色,招呼许书铭坐下来。
“最近公司的账目很难查吗?”他看着组长问,口气很硬。
这找茬的口吻。组长正襟危坐,连忙摇头道:“招了许多新人,个个是精英,从来没有觉得工作难做过。”
“很好。”他得到组长的回复,铜铃大的一双眼睛瞪向许书铭:“你应该感谢你的组长,她到现在还肯称呼你为精英。”
许书铭脸涨得通红,这样当面的问责。他垂下眼睛,手指在桌下紧握:“对不起。”
黄总看着他垂下头的,心中更是不耐,犯了错,给公司造成损失,事后却连正经道歉的话,也不愿说。
当初招他的时候,他便觉得年轻人有傲气不是好事,办事不牢靠不说,若是真犯了错,想必还觉得是公司不近人情。
凭什么公司要拿钱打水漂,给新丁长经验?
“一句对不起,便是你最大的道歉?”竟一副还长训下去的架势。
许书铭心中有无数疑问,他不是那等低头挨训的人。如果真是他的过失,他就是立时辞职,也是心甘情愿。
但是他自问,对待工作,一向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每一条数字,都认真核对,生怕弄错一位小数点,造成无数误会。
“黄总,来得匆忙,还未晓得,是哪一笔账务出了问题?”许书铭直言道。
他这一言即出,满室皆静,女组长一看黄总脸色一变,立刻转头去劝阻许书铭。
事先就提醒过,要小心说话。不过才被说了一两句,就这样沉不住气?
她甚至也对许书铭有些生气,但是黄总面前,她若是一句不劝,那也太过无情。毕竟,许书铭是她手下的人,真要追究,也是她的一部分责任。
全为着自己的一点印象分,她本分地道:“书铭,慎言。”
等许书铭看过来,她凑过去,小声道:“若不是证据确凿,黄总不会通知你我,一起过来。——少说一两句吧。”
许书铭还是不服,他一定要看看是什么账目,若是一旦认下这次过失,他在公司还有什么名声可讲?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竟还有脸在公司待下去?
这岂不是坐实他靠着李副总的关系才进公司,混吃等死的?
许书铭对女组长摇摇头,要他认命,这怎么可能?
还认得是和李副总有关系的命,那还不如拿刀杀了他。
“黄总,就算审问罪犯,也得给个明白不是吗?”
黄总脸色阴沉到极点,他气得一拍桌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手指指着许书铭的脸,气急道:“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