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给我走!”蔡家辉眉毛一抬,大喝一声,指挥着自己的人大步朝许书铭涌来。
他们这一边人数众多、浩浩荡荡的,着实有几分气焰,而许书铭这边,单枪匹马,独身迎战,过来劝架的医生护士看着他单薄消瘦的身形,都不由替他担心到极点。
认识他的护士长连忙对他使眼色,大声道:“许先生,你傻站着干嘛,他们是来找你的,快去楼下躲起来!”
作医生护士的、常年在医院直面病患和陪同的家属,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不讲道理搞医闹的人。
那蔡家辉一听护士长的话,老大不乐意,他使了一个眼色,跟过来充当打手的两个保镖顿时把护士长一把拨到后面去。
那蔡家辉则冷笑着周围道:“这是我跟那姓许的私人恩怨,谁要是插手,我活剥了他的皮,不信的试试看!”
这蔡家辉的话如平地一声雷,将周围拖拽他们的人顿时唬得不轻。这还是法制社会,又青天白日的,简直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其他人心里惊讶不已,但是许书铭却对这蔡家辉的行事作风半点不惊讶。蔡倩妍在钟闻天面前伏低做小,看似受了诸多委屈,但是她背后的那些亲戚可就大大不同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蔡家有了钟家做靠山,不管走到哪儿别人不高看他们三分。
谁不知道蔡家是钟闻天独女的外家,钟闻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钟闻天对他们似乎还颇为照拂,给了两家分公司交给他们管理。
他们就是那两家公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土皇帝,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
前些年,蔡家辉的大儿子不小心在路上开车撞死了一个民工小孩,本是出了人命的案子,但是蔡家那间公司是那地级市的纳税大户。他们又是出了名的富豪,从警局、律师、法庭全程高速通过了民工小孩闯红灯,蔡家辉大儿子非故意伤人罪。
那民工小孩的父母差点哭死在法庭上,蔡家辉大儿子当庭就释放了,从头到尾没收到半点委屈。
这样的嚣张霸道,这蔡家人只有在钟闻天面前才肯底下高傲的头颅,唯钟闻天马首是瞻。
可惜,这里是首都,不是那蔡家称王称霸的地级市。许书铭看着蔡家辉不可一世的嘴脸,冷笑一声,提高声音道:
“蔡家辉,你别吓唬他们,这里可不是你蔡家的地盘,容你乱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胆子闹到我面前!”
蔡家辉原本就一肚子怨气,别的不说,这许书铭害了他的亲妹子就是让他与许书铭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他今天就是来替他妹子找回场子的。自己的亲妹子被人害了,他这个做哥哥的竟然没给她出头,说出去,他蔡家辉以后哪还有脸再出门。
本以来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这许书铭该吓得屁股尿流、连连求饶。谁想,他不仅不低头,还出言讥讽!
真是好大的胆子!
“许书铭,我看你是找死!”
蔡家辉大怒,挥手就要带来的保镖打过去。
那两名保镖身形彪悍,厚实的肌肉撑得身上薄薄的衣料都鼓起,看着就一身用不完的力气。
不止如此,两个保镖虽然有保镖的样子,但是有点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一身匪气,肯定那些社会上的混子转行,名义上是做保镖,实际就是只是过来给人充当打手。
许书铭看他们蛮不讲理,表情愈加讽刺,他看也不看走过来的保镖,只盯着蔡家辉一人。
声音徐徐道:“蔡家辉,你妹子今天自杀的比较急,你大概没来得及去弄清楚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一个好好的钟太太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被逼到要自杀的地步?你就没仔细想想吗?你在分公司挪用公款的账,就是我查的!你猜猜我查到你拿了钟闻天多少钱?!”
这时,这两个保镖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他停了停声音,目光扫像那两个保镖面前,声音冷然道:
“蔡家辉给了多少钱让你们给他卖命,五十万?一百万?一千万?总不会是一亿吧?我告诉你们,谁今天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让谁一辈子蹲在监狱。——不信?当年有人嫁祸我进警察局,是警局的局长亲自送我出来。你们俩可以试试,是蔡家辉的钱给得多,还是你们的拳头硬得过警察局局长!”
这俩保镖到底混过社会,对监狱这类词比较敏感,他们拿钱办事,可不想把自己给办进号子里。
进了号子里,就算有钱哪还有命花。
就这么一迟疑,许书铭的目光一闪,又开口道:
“蔡家辉的形势风格我最是清楚,对外人一向抠门,恐怕你们也没拿到多少钱吧。我现在这里有个法子,不知道你们觉得是否恰当?”
他说着,伸手指着带头的蔡家辉和他的弟弟道:
“——只要你们把他们打得向我跪地求饶,我立刻支付你们一人一百万。事后,我替你们担保,保准蔡家不会找你们任何麻烦,如何?”
蔡家辉原本听到许书铭查账的事,心里已是一惊,后面又听到他策反自己的保镖,脸色涨得通红,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
“许书铭,你害了我妹子,现在还中伤我的名声!我现在就、就杀了你!”
那蔡家辉说罢,人就向许书铭冲了过来。
许书铭看着他冲过来,身体动都没动,只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冷冰冰看着蔡家辉不顾颜面发疯的模样。
那两保镖本就是薄凉之人,须臾之间,就转了方向,一人一边抓住蔡家辉肥胖的身体,一把将他从地上抬起来,重重地向后扔过去。
身后一堆男女猝不及防被蔡家辉撞到,顿时一阵人仰马翻。那两个妇人本就是从来没吃过苦的人,骤然跌倒在地,身上还压着重大两百斤的蔡家辉,立刻尖着嗓子喊医生。
那旁边的医生护士,刚刚才被他们威胁,此时听到他们受了委屈就想到自己,不由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许书铭,你害了我妹妹一条命,还不够,还要把我们也打死吗?!你这个人有没有点良心!”
那蔡家辉的弟弟蔡家耀扶着哥哥,红着一双眼睛看着许书铭。
许书铭双手插着口袋,微微垂着眼睫看着面前闹剧一般的人,听到蔡家耀的话,他神色不变道:
“你妹妹自杀而已,她不会死的。倒是你们哥俩,我刚刚的话可不是说来吓唬你们的,你妹妹用自杀逼钟闻天不敢离婚,钟闻天岂是能被人随便威胁的人?他一腔怒火,撒不到你妹妹头上,还对付不起你们俩个蛀虫吗?”
蔡家耀脸色一变,两个女人哭成一团,哥哥还在哀嚎。不过听到许书铭的话,立马与弟弟一起望向许书铭。
许书铭整个人站在阳光下,金色的阳光将他脸上的线条照得分外鲜明,明明是那么精细的面容,但是那眼神却像凝结了一层薄冰一般,看得人遍体生寒。
“如果你们俩今天给我赔礼道歉,让我打一顿出气,你们今天过来找我茬的事,我既往不咎。要是你们还敢在这儿继续闹下去,扰人清静的话——”
许书铭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蔡家两兄弟顿时心里升起一股寒气:“我就让你们知道,我没有良心的是什么样子。”
蔡家两兄弟还没什么,那过来的两个妇人都撑不住,不住地求着自己的丈夫别闹了,快点息事宁人吧。
这许书铭能逼大姑子自杀,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看着他说得有板有眼的样子,十分不好对付,哪还敢再继续胡搅蛮缠。
两兄弟原本听到查账就有点心虚,土皇帝坐久了,还以为那公司就是自己家开的,这些年不知道拿了多少进自己的腰包。
除此之外,他们打着钟家的旗帜在外面不知道佘了多少人情,一旦失去了钟家这颗大树,蔡家可真的成了无根的浮萍,任人宰割了。
还是作大哥的蔡家辉不肯轻易低头,说:“我妹子真的不会死?”
许书铭看他对自己妹妹真心好,不由认真看他一眼,道:“不会。她怎么舍得?”
蔡家辉听了他的话,攥紧手指,犹豫许久,最后抬起头看一眼自己的弟弟,两人互相看一眼,最后俱都一起低头,向许书铭道:
“许先生,今天是我们兄弟俩冒犯了,不管你要打要杀,我们悉听尊便!”
呵,许书铭看他们的话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仗势欺人呢。
不过,也罢。
吵闹这么久,许书铭也有点累了。
他挥挥手,对那两兄弟道:“行了,快滚吧。——对了,顺便拿两百万出来,替我感谢一下这两位保镖先生。”
那蔡家辉脾气比弟弟火爆,听到许书铭让自己拿钱作人情,还是自己掏钱替打自己的人付钱,简直气到脖子都涨粗了一圈。
这就是活生生的,别人打了你两巴掌,你还跟人说谢谢吗?
许书铭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赤裸裸的羞辱又如何,他本意如此。
许书铭见他们不出声,眼神立刻锐利起来,低声道:“不愿意?看来你们是要和我作对到底了。”
蔡家耀见许书铭似要生气,连忙低声下气道:“许先生、许先生,您不要生气,我们给,马上给!”
许书铭见这个做弟弟的出了声,便只是笑了一笑,凉凉道:“可不要我一转身,你们就阳奉阴违,蔡家耀,想想你们脖子上的刀,一旦落下来,十年你们是跑不了的。”
“是,是是是,是我们不懂事,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医院的走廊顿时空荡下来。许书铭没兴趣留在外面做众人眼中的猴子,也回到了病房。
他在病床边上坐了不知道多久,只感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陷入一阵沉沉的黑暗中。
突然,病房的大门被人推开,那人摁开了室内灯光的开关。室内顿时一片被明亮的光线笼罩。
许书铭以为来人是护工,他还想今天不是放了阿姨一天假吗?难道是值班的护士?他正要疑惑的回头。
那人却大步走到许书铭的身边,从他的身边拖来一张椅子直直地坐下来。
视线的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许书铭倏然扭头。
钟闻天端坐在他的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书铭是因为过于惊讶,钟闻天却只是在用目光反复地打量着他。
那目光十分晦涩,仿佛是不可置信,又像是一种全然陌生。半晌之后,才听钟闻天疲惫至极的声音道:
“你怎么样才会收手?”
“袁楚川、蔡倩妍,之后还有谁?是我吗?你要怎样对付我呢?”
第67章 是我选错了。
许书铭被他问得一怔,他的目光与钟闻天对视着,钟闻天还在看着他,似乎在研究他的表情。
他想看我什么表情?如他想象一般的冷酷无情,还是把心狠手辣都写在脸上?
许书铭坐在椅子上,刚刚还显得有些惊讶夹杂着迷茫的神色,霎时从脸上褪去,那双眼眨眼之间就变得平静无比,一丝一毫的私人感情都掩盖下去,任何人都没办法再从他的脸上探视到半分情绪变动。
许书铭没有立时回答钟闻天的话,只是微微侧脸看了看父亲仍然沉睡的面孔,然后从位子上站起来,道:“钟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有什么话不如到外面去说吧。”
钟闻天看着他全副武装起来的脸,眉毛微微一皱,又随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许父,终于还是许书铭催促的目光下站起身。
他先是对许父弯了弯腰,轻声说了一句:“冒然过来,打扰伯父了。”才跟着许书铭离开病房。
许书铭回头看到他彬彬有礼的模样,脸上没有遮掩地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这让钟闻天心头不快,不待他脸上带出情绪,许书铭已经毫不在意地转过身,继续朝外走。
许书铭把钟闻天带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这会儿天色暗下来,一盏贴着墙顶的圆灯散发出蒙蒙的昏黄光线,时节已经入夏,一些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飞蛾黏在灯罩上,发出细小的啪嗒声,它们盲目地、拼命地扑闪着翅膀想穿过灯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无用功。
许书铭背对着走廊,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着医院对面的夜景。钟闻天左右看看,这个角落很安静,他们这儿一层是单间病房,所以床位不算紧张,没有产生病患和家属为了一张床位就挤到走廊上将就一晚的情况。
“蔡倩妍没死吧?”许书铭的声音轻轻在夜色里散开。
他的声音清淡而平稳,这样断言人生死的事,被他说得极为寡淡,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不值得挂念的小事。
钟闻天看着他的侧脸,脸色一瞬间十分难看,他声音低沉道:“如果她今天真的停了呼吸,那你一宗教唆杀人、甚至故意杀人罪是跑不了的!”
许书铭闻言淡淡一笑,他倏地转过眼睛看向钟闻天,从钟闻天的角度,能看到许书铭的脸一半隐藏在迷茫的夜色里,一半浸着昏黄的光线,这让他俊秀的五官显得格外清晰,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眸透着幽深冰冷的微光。
“她不会死的。”许书铭声音带着一股摄人的冷静,“你不信?”
钟闻天沉默着,不摇头也不点头。
许书铭却忽然一笑,道:“你要是信了,就不会来找我了。”
他停了一停,又转过脸,微微仰着脖子,看向医院对面楼悬挂着的巨幅广告牌。他的视线停在那广告牌上的明星身上,微微出神,声音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