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宋雪瑶是文官世家的嫡女,自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书房布置的精细是很正常的事。但严岑的目光落在脚下,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宋雪瑶要在书桌底下铺张毯子。
  严岑还没在这里见过绒毯毛毯一类的东西,书桌底下铺的这东西与其说是“毯子”,不如说更像是薄薄的褥子,严岑弯腰摸了一把,发现里面还蓄了一层棉花。
  ——放在这不伦不类的。
  宋雪瑶的桌上放着一沓宣纸,大约是她先前没写完,也没来得及被收起来的。
  严岑扫了一眼,却忽然见那沓宣纸的一角粘上了些轻微的磨痕,这磨痕像是由下至上沾到的,上面的几页宣纸反到没有被污染的痕迹。
  严岑皱了皱眉,伸手掀开了那一沓宣纸,最后在倒数第三张发现了一张裱起的画。
  画上是一位红衣女子的背影,她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脚边有零落的桃花瓣。
  除了画外,宣纸右上角还题了字。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第150章 长生天(二十)
  除了这行字之外,旁边还用细笔又添了一句“乖离岁十二,会面卒卒期”。两行字墨迹稍有区别,看与纸张边缘的距离,旁边这行应该是后填上去的。
  这两行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按宋雪晴的文学造诣,应该不会犯这种“移花接木”的错误。
  画中人身着红衣,足下踩着一双兽皮制的软靴,靴筒包裹着形状姣好的小腿,腰间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在外袍下若隐若现。
  加上那句“人间重晩晴”,这画上的人九成九就是孟晚晴了。
  这幅画看样子已经画完了,却不知为何没有裱起来。严岑将其从宣纸堆里彻底抽出来,看了一眼下面的落款,才明白是为什么。
  ——这幅画原本是宋雪瑶要画给孟晚晴的生日礼物,准备在四月初七那天送给她。
  但是现在人已经没了,生日礼物当然也送不出手了。
  严岑在宋雪瑶的书房中获得了不少线索,这足以让他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大半。
  如果像是许暮洲猜测的那样,那么柳盈盈确实跟这两桩白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给宋雪瑶下毒是出于她的授意,孟晚晴的母族的覆灭也变相让她在宫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可以说如果将这些事情看做一体,那么柳盈盈无疑是最大赢家。
  在后宫,地位就象征着帝王的宠爱,而帝王的宠爱又反过来象征了女人的前途,日子是否能过得舒服等等因素,何况柳盈盈膝下还有个孩子。
  其实严岑先前并未对许暮洲和盘托出自己的所有猜想——事实上,严岑并不觉得卫文轩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做帝王的,除了庸才和昏君之外,或多或少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宋雪瑶无故去世,严岑不相信卫文轩一点猜想都没有。他或许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没有,也不打算详查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
  这或许就是他硬装深情也要杜绝日后继后的理由——他也在防着后宫这些心大的高位嫔妃。
  因为只要没有继后,宋雪瑶的儿子就是唯一的嫡子。
  ——好没意思。
  严岑随手扯了张纸,又往砚台中洒了些水,凑活解开了一些残墨,执笔将这些线索收拢整理,又提炼出重点,一桩桩一件件列在了纸上。
  然后严岑搁下笔,又看了一会儿那幅画,然后默默地将其放回那沓宣纸中,用干净的纸页将其盖起来,又把书桌上的一切恢复原样。
  不出意外的话,这间书房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来了。直到卫文轩寿终正寝,新皇登基,迎娶新的皇后时长秋宫才会再一次打开,然后这里的一切会被人一股脑地收走扔掉,永不见天日。
  做完这一切,严岑将墨迹干了的笔记折好揣进怀里,离开了这间书房。
  严岑在书房中待的时间不算短,出门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原本刺眼的阳光被敷上一层朦胧的橘色光晕,暖意洋洋的。
  他顺着人少僻静的小路往外走,最后在寝殿和花园中的石板路上跟来找他的许暮洲撞了个正着。
  “严哥。”许暮洲一见他就加紧了脚步跑到了他身边,松了口气道:“正好,我找你好久了。”
  “怎么了?”严岑问。
  严岑问得很正经,许暮洲却一时噎住,他挠了挠脸,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我吃到一个大瓜。”许暮洲说。
  严岑:“……什么?”
  许暮洲四下看看,将下午他与辛夷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严岑听,他虽然存了交换情报的心思,但更多还是八卦之魂作祟,说完宋雪瑶和孟晚晴之间“可能”的特殊关系之后,还啧了一声,感慨道:“是不是永无乡觉得我的情况格外适合在特殊性向任务上感同身受,怎么全是这种任务。”
  “宋妍是自作孽,除了那次特殊情况外,这是你第一次遇见特殊任务。”严岑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感慨,说道:“何况我倒是觉得,宋雪瑶并不一定就跟孟晚晴之间有点什么不清不楚——只能说是有嫌疑。”
  严岑说着将怀中那张写了线索的纸递给许暮洲,示意他看。
  许暮洲一眼先看见了那副画的信息,一脸牙疼地舔了舔唇,指着上面的白纸黑字说:“……这还叫没啥不清不楚?”
  “生日礼物而已。”严岑说:“我不否认她们俩之间的关系要远远好于其他宫嫔……但是在后宫中,磨镜是很大的罪过,先不说她们俩是不是真有这个胆子,凭宋雪瑶那种三从四德长大的生活环境,她能反应过来这种特殊的感情是爱情吗?”
  严岑的态度一向是疑罪从无,许暮洲一想,也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现在归根结底两位当事人一个接一个撒手人寰,这种隐秘的感情注定是个悬案,没得问了。
  许暮洲一目十行地看着这张写着线索的纸,眉头慢慢地锁紧了。
  “……所以果然是柳盈盈有问题。”许暮洲说:“这两个人的死好像都跟她有点关系。”
  “哦对。”许暮洲说着,将手腕上的绣球花露给严岑看:“下午它忽然动了,现在任务进度过半,但由于咱俩是兵分两路,我不太知道在那个瞬间到底是谁的线索触发了进度条下降。”
  严岑看了那只绣球花一眼,说道:“或许都有吧。”
  许暮洲一直猜测,宋雪瑶的执念是平冤昭雪,但现在这个“冤”里莫名还掺进了一脚那异族的淑妃娘娘,以至于许暮洲变得不太能确定了。
  “现在好像任务进度停滞了。”许暮洲说:“我们好像只能等晚上再给宋雪瑶验一次尸了。”
  “不,趁这个功夫,我们去查查孟晚晴。”严岑说:“孟晚晴死得也很蹊跷,卫文轩摆明了要放她一码,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尘埃落定两个月之后才突遭毒手的……而且她死亡的时间也太巧了,不能不查。”
  许暮洲叹了口气,心里依旧不太看好这次任务,毕竟现在出现的疑似对手位高权重,对“时代最高规则”还十分有用,如果最后真的证明宋雪瑶的执念是沉冤昭雪,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应该也不那么简单。
  “说得对,走一步看一步吧。”许暮洲说:“也没别的办法……现在去孟晚晴的灵堂吗?”
  “不。”严岑说:“先去个别的地方。”
  严岑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平静,语气正常,许暮洲还以为他是要去找什么新线索。
  直到严岑带着他从御膳房后墙翻过去,然后熟门熟路地进了最小的那间灶房,毫不见外地掀开灶上的盖笼,然后将一只温热的瓷碗塞进他手里时,许暮洲还没回过神来。
  在许暮洲贫瘠的人生中,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未来的发展如何,但他从没有一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蹲在御膳房截胡给皇帝的下午茶——还是被人连带的。
  “严哥……”许暮洲跟严岑一人捧着一只碗:“……你就来干这个啊?”
  严岑也端着一只相似的瓷碗,他斜靠在墙角,侧头看着身边窗外砖红色的宫墙,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甜汤。
  “不是你自己抱怨出外勤还不管饭吗?”严岑三口两口地喝完了自己手里那碗汤,把碗往旁边搁白菜的木架子上一放,笑道:“御膳,味道怎么样?”
  “好吃,但是下午茶不太管饱。”许暮洲实话实说。
  “那晚饭时候再来一趟。”严岑说。
  “喂——”许暮洲哭笑不得:“这是御膳房,又不是咱家食堂。”
  他那句“咱家”说得无比顺当,严岑还不觉得如何,许暮洲自己先愣了愣。
  “那又怎么样?”严岑少见地顺着他开了句玩笑:“谁让卫文轩不管饭。”
  许暮洲倚在灶台旁边,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茬。不管饭本来只是他随口抱怨的一句,也没想到严岑居然真的往心里去了。许暮洲心念一动,忽然问道:“……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我随便说的话你都能记住啊?”
  严岑瞥了他一眼:“你话又不算多。”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许暮洲莫名觉得有点脸热,于是不再说话,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那碗甜汤。
  严岑耐心地等着小狐狸在这扫荡,许暮洲也没客气,喝完了汤还吃了不知道要给谁的半盘点心,期间严岑替他一一试毒,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太满足了。”许暮洲摸着肚子,挂在严岑手臂上从御膳房的侧门往外面的宫道上挪,一边挪还一边感慨道:“六个厨子轮流伺候……我也想当皇上。”
  “永无乡的食堂里还不止六个厨子。”严岑说。
  严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伤员,单手托着许暮洲就好像托着碟糕点,丝毫不费力。
  好在从御膳房到淑妃的灵堂要走个半个小时,勉强让许暮洲消了消食。直到他们走到那间稍显寒酸的小殿时,许暮洲终于能勉强直立行走了。
  但奇怪的是,虽然这里排场本来就很寒酸,但好歹也有人唱经烧纸,总会弄出些动静来,但这次许暮洲站在殿门前,却觉得里面安安静静的,半分旁的声音都没有,连空气中烧黄纸的味道也淡了不少。
  离上一次他们无意间闯进这灵堂时也不过就过了一天一夜,按理说不会有这样的改变。
  许暮洲侧头看了一眼严岑,脸色有些不好看。


第151章 长生天(二十一)
  严岑知道许暮洲在想什么,沉声道:“进去再说。”
  孟晚晴的灵堂一天之间变了样,原本的排场虽然寒酸,但好歹基本的物件都有。但只是短短二十四小时过去,这屋中除了棺材就什么都不剩了。
  灵堂供桌和长明灯都不知去了哪里,帮忙唱经的人也像是从来没出现过,除了孟晚晴身边的那俩侍女还跪在棺木前烧纸之外,这地方简直像是被人从里到外换了一遍血。
  除此之外,连孟雪晴的棺木都被钉上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严岑微微皱了皱眉,迈步进了门。
  先前在宋雪瑶寝殿见到的那异族少女先发现了他,她手中还攥着几张黄纸,跪坐在一只破旧的铜盆边,仰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严岑。
  严岑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景,问道:“这屋里的其他人呢?”
  那异族少女像是听懂了某个字眼,下意识张口回应了一句,只可惜她说的大概是他们的母语,很难辨认。
  “这年头,做个任务还得要求会点小语种。”许暮洲已经将院中的几个偏殿都走了一边,一边迈步进门,一边随口道:“由此可见,英语六级啥用没有。”
  那异族侍女见严岑无动于衷,有些急了,又说了一句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身边的另一个侍女按住了胳膊,硬生生打断了。
  “大人。”那侍女说:“淑妃娘娘明日便要下葬了。”
  这侍女应该也是孟晚晴身边伺候的人,先前看到时也是她在这里烧黄纸,许暮洲跟对方还说上过几句话,应该是孟晚晴身边的侍女不懂汉话,所以要弄这么一个侍女来帮衬着。
  “明天?”严岑皱着眉扫了她一眼:“谁下的旨意?”
  那侍女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抖,含糊地说道:“皇后娘娘崩逝了,所以暂且是……是露贵妃管理后宫。”
  又是柳盈盈。
  许暮洲倚在门边,觉得怎么哪哪都有她。或许是有些先入为主的概念,以至于许暮洲现在对这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贵妃现在没有一点好印象,总觉得对方像是心狠手黑的宫斗boss。
  不是卫文轩下的令,那这命令在严岑眼里就可以直接无视了。他大步迈进屋,走到孟晚晴的棺木旁边,伸手抚了抚那冰凉厚重的棺盖。
  那侍女连忙站起身来,连烧纸都顾不上了,有些紧张地凑近了严岑,惴惴不安地瞥着他的脸色,迟疑地问道:“大人,您——”
  她说话间,身上传来一缕非常细微的木质香气,掺杂着沉香和檀香两种,闻起来非常纯粹,是上好的香料燃烧后留下的。
  严岑原本根本没把这小丫头放在眼里,闻到这味道后反而分出注意力来看了她一眼。
  严岑抚摸棺盖的手一顿,屈指在棺盖上敲了两下。
  “开棺。”严岑说。
  原本倚在门口围观的许暮洲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了他。
  然后许暮洲忽然发现,严岑在侍女的视觉盲区内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那眼神很冷,带着些似有若无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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