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许暮洲咬了咬牙,低声问沈双:“……查到了吗?”
  沈双手里拿着只平板电脑,耳朵上扣着耳机,正在尝试同步技侦那边的操作,闻言点了点头:“快了,你在拖一会儿……啊好了!”
  许暮洲顾不上让他注意音量,忙问:“在哪?”
  “在——在齐远的公司。”沈双连忙说:“定位在承沐大厦。”
  承沐大厦的天台上风雨交加,越来越大的雨势将俩人都淋了个透心凉,林毅举着枪跟严岑对峙着,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不知为何不敢按下去。
  ——你猜姐姐死了吗,这是严岑半分钟之前刚刚跟他说过的话。
  “姐姐或许还没死。”严岑自说自话道:“市二院离市公安局很近,救护车过去五分钟都用不上——何况市局中有得是会急救的,所以,说不定姐姐还活着呢。”
  严岑听起来像是在劝林毅回头是岸,但他的表情却非常奇怪,他单手揣在外套兜里,脸上满是嘲弄的笑意。他微微仰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正对着林毅的枪口,还迈步往林毅的方向走了两步。
  而手中拿着枪的林毅反而像是忌惮着什么,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不可能!”林毅色厉内荏地冲他吼道:“她肯定死了——我亲手杀她的!她肯定死了。她死了,那就一定是——”
  林毅一声比一声高,不像是确定,反倒像是在用这种发泄情绪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小毅——”严岑再一次打断了林毅,他用一种非常悲伤的语气叹息着轻声问:“——我还是你至亲的亲人吗?”
  严岑话音刚落,他揣在兜里的手指就微微一动,手动挂断了正在进行的通话。
  许暮洲那边只听得滋啦一声响,通话就干脆利落地被切断了,他不清楚是电话进水失去了功能性,还是这手机被林毅发现了。
  他匆忙地调出通话记录试图回拨,却只听见了对面冰冷的关机通知音。
  许暮洲心里焦心不已,踩着油门又往上提了一档。
  他的通话线路一通,随即而来就有新的电话进来,沈双替他点了接听,发现是准备跟他汇合的一队队员。
  他们那头似乎比许暮洲更早知道林毅在承沐大厦这件事,说是已经往那边去了。
  不等许暮洲吩咐,沈双已经眼疾手快地调出了导航地图,把两边人的位置指给许暮洲看。许暮洲跟其他队员离承沐大厦的位置差不多,走主干道十分钟之内就能到,于是许暮洲也不打算绕路,直说在大厦楼下汇合。
  许暮洲一边把车开得像是要飞起来,一边努力地在脑子里梳理着思路,还见缝插针地想起了张悦的短信,让沈双往回拨一个试试。
  但张悦那头却没接成这个电话,电话在她裤兜里疯狂震动了一会儿,张悦借着向后靠着椅背的动作低头扫了一眼来电记录,想了想,还是咬牙按了挂断。
  审讯过程中最忌讳无故打断节奏,何况是齐远这样的人——他现在说是要“自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不能冒这个险。
  “你刚才说,你对许康案件知情?”张悦又问:“知情到什么地步。”
  “任何地步。”齐远说:“包括凶手是谁,以及凶手为什么杀他——”
  “凶手是谁?”张悦步步紧逼:“你说知道,是否证明凶手另有其人——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125特大连环杀人案到底有几个凶手吗?”齐远没有回答张悦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黑桃A只有一个,但每个死去的人,都是凶手。”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带微笑,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冰凉的手铐圈在他的手腕上,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动作别扭地拉开衣襟,从内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扑克牌,自己先端详了一会儿花色,才满意地将牌翻了过去,展示给张悦看。
  ——那是一张黑桃K。
  “而我,才是唯一的法官。”齐远说。
  另一头,天台上的严岑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将它远远地扔到了几米之外。
  脆弱的智能机狠狠地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后壳摔开,电池也摔到了几米之外,看起来非常凄惨。
  没了通话旁听的严岑伸手将湿透的额发一并捋了上去,开始露出锋利的攻击性。
  “你可以开枪。”严岑笑着说:“但是如果你开了枪,游戏还没有结束怎么办,嗯?”
  林毅握着枪柄的手紧了紧,他的理智上知道严岑是在蛊惑他,但焦躁的情绪却控制不住地往严岑说得可能性上偏移过去。
  ——如果秦怀确实是没死呢,如果我没有杀错人呢。
  严岑脚步未停,他摊开双手,一步步地像林毅走过去。
  “退一万步讲,你真的杀了姐姐——那你收到提示了吗?”严岑说:“你怎么知道,游戏不是已经结束了呢。”
  林毅张了张嘴,说:“大哥,大哥他——”
  “大哥被警方控制了。”严岑说:“我知道这件事——我总跟二队的副队在一起,你不相信我吗?”
  林毅已经被他逼到了天台边缘,严岑却仍然没停下步子,他摊开手,一边示意自己无害,一边一步步地接近林毅,直到那只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他的胸口。
  “老五。”严岑说:“游戏结束的条件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的态度太过从容,林毅不免被他牵着鼻子走。
  “是——是找到杀手。”林毅说:“然后杀掉杀手。”
  严岑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天台铁门,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林毅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大声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这场游戏最后是我赢了。”严岑忽而伸手攥住了那只枪管,手腕骤然用力狠狠一拉,将林毅拉到他身前,顷刻间调转了位置。
  严岑脚边的水泥块被他不小心蹭掉了一下,从天台边缘滚落下去,连声音都没留下。
  风声在严岑耳边猎猎作响,他身后半步就是万丈高空,风将他的衣摆高高扬起,整个糊在了脆弱的围栏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毅握枪握得死紧,不可避免地被严岑拉到身前,他还没来得及抽手,就听背后忽然一声巨响。
  ——铁门被撞开了。
  严岑压根没费劲往他后看——他跟林毅贴的极近,又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枪管,整个人都被林毅挡得严严实实,看也看不见什么。
  但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许暮洲一马当先,似乎是跑在了最前面。
  “放下人质,你已经——”
  不等喊话结束,严岑先一步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意。
  在混乱的雨声中传来了第二声巨响。
  严岑凑近林毅,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杀手。”
  林毅顿时大怒,下意识就想扣动扳机,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的手指依然扣在扳机上,却调动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再将其扳动一分。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胸口正逐渐晕开一朵巨大的血花,在瞬息间将他大半件上衣都染透了。
  ——在犯罪分子对人质有严重生命威胁时,警方有权现场击毙。
  林毅抬头看向严岑,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异和方才遗留下来的愤怒。
  雨声中传来许暮洲的大声呼喝,严岑又叹了口气,借着林毅的掩护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放松身体,双手平摊地向后仰去。
  脆弱的护栏不足以支撑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不锈钢护栏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声,被整排带倒,环扣从水泥中根根拔出,随着严岑的动作一同向下落去。
  两步之外的许暮洲瞳孔骤然紧缩,他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感觉到了胸口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血液骤然被泵到全身,许暮洲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顿时黑了。
  在那一瞬的混乱中,许暮洲脑子里叮叮当当地响了一圈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被暂时剥夺的记忆也因为任务结束一股脑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许暮洲连听通知的功夫都没有,他在那一瞬间凭借着本能简直迸发了毕生的潜力,他奋力向前一扑,却依然捞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严岑落了下去。
  粗糙的水泥地擦破了他的手掌心,许暮洲脑子里的通知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吵闹着,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楼下的方向,脑子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任务完成。】
  【正在结算——】
  【完成度良好,开启回归通道。】


第192章 轨迹(一)
  无论这种事来过几遍,严岑都依然无法习惯。
  永无乡并不鼓励工作人员自毁,不罚就不错了,更别提给这些自己作幺蛾子的工作人员开个后门消除一下后续影响。
  这次的自毁方法比较简单粗暴,严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一寸寸打碎,又一寸寸复原,痛得连他都冷汗涔涔。
  严岑脑子里叮叮当当地都是永无乡抗议的系统提示音,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叨叨着要上传任务信息和递交自毁情况报告。
  他被身体和环境的双重压力闹得够呛,眼前短暂地黑了一瞬,因为精神受损的缘故,原本已经习惯了的传送过程也变得艰难起来,严岑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这次传送带来的眩晕感也比平时持续的时间更长,严岑皱着眉缓了两三秒钟,眼前的雪花状黑雾才慢慢消退。
  永无乡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所有任务结束后,永无乡都会自动将工作人员传送回原位。永无乡赏罚分明,许暮洲这次完成了惩罚任务,那么他曾经更改世界线的事就会被一笔勾销。
  许暮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面对着窗外,脊背深深地弓了起来,正愣愣地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手。
  他脸上一片空白,半分表情都没有,眼珠木愣愣地,像是丢了魂。
  严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用膝盖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他挣扎着扶了一把墙壁,踉跄几步走上前,半跪在许暮洲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
  “暮洲?”严岑担忧地问。
  亲眼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现场并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事,当初纪筠就是因为亲眼见到纪念死去所以才患上了精神障碍——何况意外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的死亡方式带来的冲击无异于要远远大于病逝,如若不是没别的办法,严岑也不想在许暮洲面前搞这一出。
  许暮洲听见他的声音,他木然地转动着眼珠,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严岑身上——严岑的手还有些抖,唇色惨白的不像话,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鬓角滴落下来。
  许暮洲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中——他的情绪像是短暂地被剥离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变得木然而迟缓,像是许久没上发条的老旧钟表。
  他还是保有理智,记忆也很正常,只是平时唾手可得的情绪被整个埋没,变得遥远而不可及,连带着他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都异常疲惫,浑身连一丝力气都挤不出来,想动动手指都变得十分艰难。
  许暮洲能清楚地看到严岑的状态很不好,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执着的捧着他的脸,眼珠错也不错的盯着他的表情。
  严岑身上没什么劲儿,他只能半跪在床边,凑近许暮洲,用手肘撑着对方的膝盖借力。
  “暮洲?”许暮洲看着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轻柔,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还好吗?”
  副本中的致命伤会对灵魂产生伤害,许暮洲眼前晃满了严岑在他面前掉下三十层楼的那一幕。
  平时优秀的记忆里成了许暮洲的负担——因为那个短暂的画面被无限拉长,每一帧都死死地锁在他的脑子里,清晰无比。
  ——严岑是为了他受罚的,许暮洲迟缓地想。
  在上一个副本是他自作主张违背了主线意愿,本来应该受罚的也是他。是严岑替他拦下了这次惩罚,甚至用自己去填补多余的怨气。
  许暮洲的鼻子有些酸,他的胸**了一团浸满水的棉花。他像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思维和动作都变得很迟钝,他垂下眼睛,轻轻动了动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慢慢的,慢慢地蹭了蹭严岑的手。
  “……你疼不疼。”许暮洲哑着嗓子说。
  严岑见他开始说话,才松了口气,用拇指摸了摸他的脸颊,冲着他笑了笑:“一点点,我比较耐疼。”
  他在说谎,许暮洲很清楚。严岑疼的跪都跪不住,需要在他身上借力,怎么可能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于是许暮洲艰难地抬起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他脑子仿佛被锈死了,一时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严岑。
  然后他就看见严岑唇角的笑意忽然淡了,对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凑上来问道:“……怎么哭了?”
  许暮洲茫然的看着他,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随即,许暮洲才感觉到严岑的拇指在自己眼角轻轻一擦,带着薄茧的指尖触感十分明显,许暮洲看着他的表情,后知后觉得发现他擦的是自己的眼泪。
  “……你不要有负担。”严岑说:“你去那个任务世界之前就相信且尊重我的选择,现在回来了,也应该一样。”
  “而且,你要知道一件事,我是心甘情愿的。”他耐心的用指节擦掉许暮洲眼角的泪:“我知道所有的内情,也明白我跟着你去会发生什么……你的任务身份是我调换的,这一切我都知情,钟璐没有瞒着我任何事。所以这是我考虑过的结果。而且我自认为能承受这种结果——如果这些伤在你身上,我会更疼,比现在疼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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