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川心中是高兴的,这说明,手术的后遗症只是短暂性失忆,尽管他并不希望陆盏记起秦灼这个人,但这个症状总比永久性失忆要好上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记忆恢复就等同于陆盏的身体也在逐步恢复。
他并不怪陆盏隐瞒,只是十分不解,所以掩住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问:“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
“抱歉。”陆盏解释着:“我怕与你说了,你就不会同意我今天这样做了。我病得稀里糊涂时,留下了这么多难堪的问题,现在既然清醒了,自然要亲手解决,我不告诉你,只是不希望脏了你的手,也不想你明着被扯进这些破事里来。”
他说:“顾先生该干干净净的,不能和我一样。”
顾栖川听他这样说,才真的有些生气:“你不脏,从来都没有脏过,我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
陆盏的左手抵在墙上,是将顾栖川占有在自己包围圈的姿势,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无名指因为烫伤,留下了一道细浅的环形伤疤,看着就像秦灼那枚戒指还戴在他手上似的。
但他确实是把那枚戒指亲手摘了,扔到了泥里。
所以,他现在是干净的。
干净的陆盏,也许是配得上顾先生的。
“我以后不说这种让你不高兴的话了。”清醒的陆盏从来不是个会妄自菲薄的人,他甚至敢大胆地表白:“我这个脑子,被那些药搅成了一团浆糊,这几年来能长久记住的人和事很少,只有你,是例外中的例外。明明才出现在我身边三个月,却像是参与了我的一生。”
“后来我才想起,G先生确实是早早地参与进了我的人生,你陪我完成了高一的语文作业,鼓励我天马行空的梦想,我给你看我的第一张要素齐全的图纸时,你说,‘小灯是我的骄傲’。就连我父亲,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你是第一个以我为傲的人,其实那张图纸只是大二的练笔作品,现在去看,实在是格外幼稚青涩的,但是有你这句话,我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我总想着,要对得起你这句夸赞才行,所以,我努力地拿了许多奖,陆盏这个名字,终于也成了X大建筑系的骄傲,尽管这个‘骄傲’已经成为过去。”
“盏盏…”
陆盏笑了笑,道:“我又提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只是想说,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真的很高兴。”
顾栖川哪舍得再对陆盏生气,他心疼都来不及,也不再瞒他,坦白道:
“其实,我早就搅合进来了。秦灼婚内出轨的新闻,是我一手主导的,所有针对他的舆论压迫,都是我授意顾易的公关去做的。”
“我的目的,也很自私。”他说:“我希望你和秦灼离婚,你那时病着,那些事情我不敢明着和你说,只能用这种手段去倒逼秦灼。秦灼对你不好,我不能看着你陷在里面…盏盏,我这么做,你别生气。”
陆盏并不怎么意外,他心中多少有猜到一些,秦灼是因为隐婚才被卷进丑闻中,既然是隐婚,那自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全网的重点都只在“狙击”秦灼和多个明星暧昧,没有一个人去关注他的隐婚对象是谁,要知道陆盏当年因为父亲的案子,个人信息早被曝光过多次了,光是X大早年的论坛里就有不少他的照片和个人信息,但那些记者却硬是没发现?
陆盏稍稍想想就知道了,不是他们没发现,而是发现了也没敢往外传播,甚至刻意压下了学校里风传的那些消息,在这场风波里,陆盏一直被保护着,而那个保护他的人,只可能是顾栖川。
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思考。
陆盏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呢。
他看着顾先生,道:“你不这么做,我就得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我和秦灼之间,原本只有债务关系,是他蛮横威逼,把我一步一步骗进去的,五年前,他趁我生病,骗我与他结婚,五年后,同样的情况下,他骗我跟他离婚,我早知道他让我签的是离婚协议书了,那个痴傻的陆盏是个糊涂人,满心满意地为这个人付出了五年,最后换来一张夹在虚假房产转让书里的离婚协议,他签了这个字,还未此流了几滴眼泪,这可真是一幕荒诞喜剧,之所以是喜剧,因为看戏的那些人啊,都在笑那个陆盏傻,就算是今天的我,回看那晚的自己,也只想笑他傻,秦灼哪里配得上那两滴泪呢,我要是有眼泪,也只为顾先生而流。”
“栖川,我没有生气,相反,我感激你,谢谢你在我退缩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来到我身边,将我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谢谢你那晚将我抱到怀里,我吃了那么多抗抑郁的药物,倒是真的差点吃成抑郁症了,是你把我拉回来了。”
“就算是失忆状态的我,也很愿意与你亲近,你不用为此感到不安。”陆盏转而用手搂住了顾栖川的脖子,他凑近,踮起脚,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可以追求你吗,我的预定未婚夫?”
顾栖川简直被这句话要了命,他一手搂住了陆盏的腰,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后脑勺,一个翻转,主客位置再度转变,他将陆盏紧紧拥入怀里,俯身送上一个极富占有欲的深吻。
两秒的失控后,理智又让他温柔下来,陆盏体弱,他怕他跟不上自己这样猛的节奏,浅尝即止,又抵着陆盏的额头,喘着粗气,宣布说:“你现在就把我追到手了。”
陆盏眼中摇曳的笑意拼命地扯着他那紧绷的理智,在断裂之前,顾先生想出了一个烂俗的办法:“我…我还是去洗个冷水澡吧。”
他说着,抹了一把已经凌乱的头发,真要往浴室跑,陆盏把他拉住了,他脸红得比草莓更甚,也喘着气,说不出完整的话,干脆也就不说了,只一把抱住了顾栖川,软绵绵地缠着他,还学了球球的伎俩,蹭了蹭顾先生的脖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栖川的喉结上下滚了两下,他摸着陆盏的背,沙哑道:“小灯,我怕你受不住。”
陆盏回:“你的灯,电量足着呢。”
“……”
……………….
二楼主卧超宽敞超舒适却又长期“单身”的双人床,今天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最大价值。
这座庭院在这一天,也迎来了它的另一个主人。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
第47章 Dog Eat Dog
记者招待会上一闹,苏孟直接被推进了舆论的火坑里,只是这火烧得不够烈,还给了他苟延残喘的余地。
中心医院虽然是私立医院,但最大的股权持有者却不是苏隆,这所医院的资金链主要依靠背后的资方——厉氏。
事情发酵到这一步,高层董事会秉着及时止损的原则,直接撤了苏隆的院长职位以维护医院声誉,并立刻面向社会大众给出一纸声明,撇清了关系。
解聘通知书下达时,苏隆还在ICU重症监护,尚未脱离危险,字是苏孟代签的,他还顺便签了自己的解聘书,父子俩同一天失业,苏孟只是失去了一份工作,而苏隆失去的,还有他作为业内大牛的所有声誉,苏家世代行医,今次之后,名声算是全毁了。
因为陆盏的公开指证,苏家的财产一概被冻结。
苏孟甚至无法支付苏隆住院期间的必要费用,那不是一笔小钱,他四处找亲戚帮忙,然而所有人都对其避之唯恐不及,和苏隆有交情的人大多都是医生,他们一方面要避免被误诊事件牵连到名声,一方面,也是打从心底瞧不起苏隆父子的所作所为,没有医德的人,就别指望他有什么高尚人品了。这种人,自然不值得深交。
五年前陆盏是如何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五年后的苏孟终于感同身受了。
他从没想过陆盏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去厉氏求情,或者找秦灼帮忙。
厉俊那个小疯子…
不到万不得已,苏孟是不敢去招惹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先去找秦灼。
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站了十分钟左右,苏孟才拦到了出租车,坐进车里时,车内的广播恰好就在讨论误诊这件社会新闻,苏孟听到自己被点名,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边脸,生怕被谁认出来。
30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秦宅前。
他两手空空地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后,苏萍出现在门口,她的穿着打扮十年如一日的暴发户,即使在家里,嘴上的口红也抹得比柜台上的广告模特还要鲜艳,这种装扮要是搁到上流宴会上,注定是要被那群真正的贵妇人孤立嘲笑的,但她从没去过这种高端聚会,注定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苏孟朝着秦伯母问了声好。
“…外头没有记者吧?”苏萍说着,往苏孟身后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奇奇怪怪的摄像头从灌木丛中探出来,她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平日里挂在嘴边夸的小孟医生:“进来吧。”
苏孟跟着她进了屋,客厅是他熟悉的环境,过去五年,他总是找着各种机会来讨好秦灼的父母,光是送上门的补品都能折现出二十万。
二十万,可以抵苏隆一个月的医药费了。
他今天是头一次两手空空来的,显然,苏萍也没在意有无礼物,女人自己坐到了沙发上,甚至没招呼他坐下,就道:“你以后可少来我家,别把记者招来!那些事儿不许扯到我儿子身上!”
陆盏在媒体前直说了苏孟插足了他曾经的家庭,苏萍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没有公开秦灼的名字,不然真会要了她的老命,她也很是意外,原来秦灼做的那些事,陆盏都知道了。
她还以为自己替儿子瞒得不错呢。
苏孟一贯知道苏萍是不好相与的人,要不是因为她是秦灼的母亲,他也不会费力去讨好这种人。
他道:“我是来找秦灼的,他在楼上吗?我上去找他。”
说着,便要自己上楼。
“哎哎哎!你站住!”苏萍从沙发上弹起来,拦道:“他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别去吵他!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小孟啊,伯母平时待你客气,你就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能不能上楼,你该问问我才对。”她抱着手臂,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
苏孟心道,过去几年,他不也是想上楼就上楼了?送燕窝鱼刺的时候,苏萍一口一个“自家人”都被她吞了?
他没有明着表现出不悦,先道了声对不起,而后才说:“我今天来是想跟秦灼借点钱。我爸爸…”
苏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苏孟,逼得苏孟声音都压低了许多:“我爸爸在医院的药物不能断,我手上只有小几万,到月中的时候估计就不够了,所以,我想跟秦灼先借点。”
“…原来新闻上说得都是真的啊?”苏萍道:“你家那些钱真的都被冻结了?”
“……”
“啧啧。陆盏还挺有能耐,平时见他畏畏缩缩没个人样,厉害起来倒也是不得了。”苏萍古古怪怪地道:“小孟啊,这我就得替陆盏说你几句了,你是个医生,你怎么能乱治病呢?!你乱治,害得我儿子也跟着受累,你现在跑来我家借钱,是想让秦灼和你一起担着这个后果?”
“我没有这个意思,钱我会还的…”
“你怎么还啊?你这个事情搞不好是要坐牢的,你拿什么还啊?!”苏萍的话渐渐难听了起来:“一个两个都把我儿子当提款机了?陆盏拿五百万,你拿几十万?哦,人陆盏还记得连本带利地把那个钱还上了,你呢,你准备拿什么还啊?坐牢没有工资的,财产冻结了你卖房子都卖不了!别在这边打空口借条了!”
“阿姨,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苏孟忍无可忍了,他此刻简直比当日在媒体前还要屈辱:“这五年来,您没少吃我买的补品吧?那些进口的食材,高奢的衣服,你现在还用着呢吧?你们两个老人身上有个病痛我哪次不是一接电话就赶过来的?你想抱孙子,我就帮你联系了代孕机构,借着我那点人情给你省了起码得有20万吧?”
“怎么着?!你还想给我算这笔账是吗?”苏萍泼辣道:“那些礼物是我逼你送的吗?哪次不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哦,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啊?你讨不了秦灼的喜欢,就转而来讨好我们,不就是想入我家的门吗?说白了就是个妄图登堂入室的男小三!你还委屈上了?我还就告诉你了,现在就算秦灼和陆盏已经离婚了,也轮不到你!”
她是越说越气:“你还不如陆盏呢!陆盏就是傻了也能挣个几十万,人家那才是真正找到了靠山抱住了金大腿,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就别再来我家蹦跶了成不成?”
她这话音刚落,脸侧忽然传来一阵掌风,苏孟抬起了手,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人的嘴打歪。
他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受委屈的人。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苏孟,你做什么?!”
苏孟转头看去,见是秦灼,又立刻收了手,他被气得眼眶发红,见到秦灼就想哭一哭。
然而苏萍先他一步跑到秦灼身边“恶人先告状”。
秦灼随口安慰了母亲几句,就走到苏孟面前,道:“陆盏被你害成那样,你哪来的脸来我家呢?”
苏孟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就砸了下来:“你不管我了?”
秦灼看着他的脸,片刻后,道:“你就是哭,也没陆盏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