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盏很喜欢和小雅聊天,听到有这回事,笑着道:“如果我有个妹妹,我可能也要操心她的交友问题,女孩子无时无刻都应该被保护起来。”
“陆老师,你很想要一个妹妹吗?”顾栖雅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打着精巧的算盘:“这有什么难,你跟我哥哥快点结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既可以是小姑子也可以当你的妹妹。”
“…你怎么扯到这上面了?”陆盏脸颊红了红,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塞给小雅。
顾小姐清楚等厉家的事情结束了,哥哥肯定会有所行动,前几日还看见小关和意大利某婚戒品牌设计师联系呢,显然一切都在准备中了。
她猜想哥哥是要给一个惊喜,这会儿也不敢点破,就扯开了话题,又说了一个好消息:
“陆老师有收到X大建筑系的邮件吗?他们打算重新聘你回去做客座讲师。”
“啊?”陆盏头一回听到这个消息。
做大学教师的日子好像已经很久远了,他是犯了错引咎辞职,没想过要再回去,也不知道这件事居然还能有转折。
“我听哥哥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亲自出面替你澄清当时竞赛作弊那件事儿。”
“澄清?”陆盏十分意外:“哪位老教授啊?”
“似乎是哥哥聘回来的江教授。”
“……”陆盏微微皱眉:“江教授?小雅,你没弄错吧?”
顾栖雅拍胸膛保证:“我可是内部人员,消息不会有错的,如果有错,那就是小关的错!”
“江教授?不可能。”陆盏还是不信,他斩钉截铁地道:“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替我求情,就是江教授不可能。你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况且竞赛作弊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有错,我认罚,也没觉得有哪里委屈,不需要有人替我求情走后门,这件事太离谱了。小雅,你一定是听错了。”
顾栖雅听他这么说,也动摇了:“难道真是小关传错消息了?”
顾栖川这个时候走进病房,他左手搭着外套,右手将陆盏点名要吃的小蛋糕放到桌上,随口问:“什么传错消息了?”
顾栖雅见哥哥都听到了,就把这事儿说了,顾栖川听罢了然,与陆盏道:“确实是江宏出面求情了。”
陆盏:“……”
他不解极了:“他这是做什么?”
“大概是想弥补你吧。”
“弥补?”陆盏道:“弥补什么?弥补我差点在乐园出事吗?药晕我的是秦灼,放火的是苏孟,江教授这是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顾栖川说:“但确实是因为他临时爽约才让你一个人陷入险境,如果没有他这层关系,我一定会派保镖与你同行,你也不会受伤了。”
“……”陆盏轻叹了口气,道:“他们要害我,总会找机会的,就算江教授和我同行,他一把年纪,恐怕还要被连累,他不是一向讨厌破坏规矩的人吗?怎么自己现在却这样做了?”
“而且栖川,竞赛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也是清楚的,就算我不知情,但确实做错了,我有错,我认罚,没想过要翻盘,不需要任何人来求情让校方难做,你帮我驳了他的好意吧。”
陆盏这话,躲在门口的江宏听得清清楚楚。
一旦脱离了陆卫国的影子,他终于能客观的看待陆盏了。
他只知道陆盏做枪手破坏行业公平,却没有深究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他只知道结果导向认定陆盏协助学生作弊,却没认可过他做错事后敢于担当的态度。
他只知道陆盏拿着那段录音去冒犯已故的长辈,却不了解那些人曾经真真切切地要他的命,和受到的伤害比起来,陆盏的报复手段可算是温和至极。
江宏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背弯曲下来。
陆盏本该是江家最受宠的独苗,他本该拥有最顺利坦荡的人生,可这些年,却被陆卫国耽误拖累,拿着优秀的履历去做见不得人的枪手,为了500万忍受他人的强.奸,又被无德的苏家父子误诊,小伤拖成大病。
如果没有顾栖川,陆盏今日还能活着吗?
江宏的心绞着疼,他曾经不理解顾栖川对他的偏爱,现在明白了,只觉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也不为过。
但他这个亲生父亲却不是个好父亲。
顾栖川知道江宏在门口能听清这些话,他答应陆盏会驳掉X大的美意,又把陆卫国转做污点证人这件事和陆盏说了。
陆盏听了,有些怅然,良久才道:“爸爸能这样做,也算是给那六位受害者一个交代了。”
陆卫国之所以能开这个窍,是因为顾栖川特意亲自去监狱和他谈了谈。
顾栖川明白陆卫国的顾虑,这个“养父”对陆盏的爱倒是很有几分真切,一直不敢供出厉俊无非是怕陆盏在外面被针对,顾栖川明示了自己和陆盏的关系,并承诺会与之结婚,又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陆卫国,陆卫国是在知道陆盏有人照顾并且照顾他的人有足够实力保护他后,才终于答应松口。
顾栖川揉了揉陆盏的手背,道:“有陆伯父作证,BBW的案子法院会给出公正裁决。小灯,你就不要再拿这件事来苛责自己了。”
陆盏反握住顾先生的手,轻轻点头:“好。”
顾栖川见他释然,心中高兴,又想起门口等着的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江教授在外面,你想见他吗?”
“??”陆盏觉着今日江宏的存在感也太强了,小雅提到他,现在顾栖川也提了,然而自己住院以来,江宏并没有来探望过。
但是人都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陆盏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同意了。
江宏这才走进了病房里,他手上捏着那份血缘鉴定报告,原本陆盏苏醒当天他就想把这件事说了,但顾栖川怕陆盏接受不了影响病情就硬是给按住了,直拖到了今天。
顾栖川摸不准陆盏会是个什么反应,下意识搂着他,还让小雅先出去了。
不管陆盏认不认江宏,他都支持。
江宏一走进病房,视线就被陆盏所吸引,他这时才想起陆盏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熟悉,这幅眉眼和素岚像了个八成,这其中还杂糅了两层自己的影子。
初次见面时,他竟是眼瞎一般,丝毫没认出来。
他看待陆盏时总是蒙着陆卫国的影子,以至于长相与妻子如此悄似的亲生儿子站在眼前,他都不能一眼认出来。
陆盏被江宏盯得难受,他也能猜到江宏过来无非就是例行不走心的关怀,便直接道:“江教授,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江宏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又疏远了几分,心头苦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盏看他像是憋着什么事情,脸上还写满了沉重,难免联想起之前在工作室的争执,便说:“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次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不用担心要担责。”
“不,不是的,陆…”江宏把“陆”字硬吞了下去,改口:“小盏,我跟你道歉,那日我并不知道苏隆父子的所作所为,我不该说你睚眦必报,他们要害你的性命,你如何反击,爸…我都支持你。”
陆盏也没留意到他话里的古怪,只说:“您不用这样,这件事说白了是我和苏家的恩怨,你不了解很正常,我们也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自然不需要你来理解我私生活中的所作所为。”
话语间又把他和江宏的距离拉得更远了。陆盏一贯理性,只在遇到顾栖川时会控制不住地头脑一热做出些热烈疯狂的决定,其他人则没有这个优待。
江教授这个“前偶像”也不是什么独特的例外。
江宏能明显感觉到陆盏对自己的态度全然变了,他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林素岚也还没赶回国内,眼前这个僵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破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不说,江宏将手中的两页纸递过去,些许卑微地:“你能看看这两份鉴定报告吗?”
“……”陆盏转头看了一眼顾先生,顾栖川搂着他,给他一个支撑,并不说话干涉,只是代他接过了那两页纸。
陆盏的目光扫过去,见标题是血缘鉴定报告还觉得莫名其妙,等看到血液样本主人之一是自己时才认真看了一眼。
他以为这只是陆卫国的二鉴检查结果,看到右下角的数据时,身体如过了一道电般陡然挺直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上面的字眼。
“无血缘关系”五个字和一旁那个极小的百分比数值让陆盏发懵。
“这…什么意思啊?”
他仿佛不识字的孩童,转而求助顾先生。
“小灯,你别激动。”顾栖川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江宏,还是代他说出了真相:“你的血液样本被检出和陆卫国不存在亲子关系。”
“……”陆盏原本是半靠在顾栖川怀里的,听了这话,他自己坐直了,愣了几秒,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弄错了吧,医院弄错了吧。”
“没有弄错。”顾栖川替他把第二页纸翻了出来:“这是你和江宏的血液鉴定结果。”
陆盏看到上面“99.99%”的数字时,脸上的笑彻底塌了下来。
顾栖川说:“盏盏,你其实是,江家的孩子,江宏是你父亲,林素岚是你母亲。”
陆盏不敢信,他喃喃着:“…可我妈妈在我出生那天就去世了…”
“不是的,难产去世的是陆卫国的妻子。”江宏终于沙哑着开了口:“你的母亲叫素岚,她就在往国内赶的飞机上了!”
“我不信!”
“是真的!小盏,你信我。”江宏语无伦次地解释:“是陆卫国,他的亲生儿子生下来就带病,所以才把你换了!”
“……”陆盏忽然扔了那两张鉴定报告,他缩进顾栖川怀里,抗拒着江宏的接近:
“所以你今天来跟我道歉,就是因为这纸鉴定吗?”
“……”江宏一时语塞,确实如此,确实是因为知道了陆盏和自己的关系,他才真正放下了对陆盏的偏见。
“江教授,你在折辱谁?”陆盏简直无法相信换孩子这种事,他红着眼眶冲江宏道:“不管我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把我养大的是陆卫国,这是事实。我不管你多瞧不上我父亲,你都不能这样,这样凭着一张鉴定就污蔑他做了那些事!”
第74章 "我们就领证结婚"
陆盏不可能信的。
他能接受陆卫国贪污害人的事实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又有人告诉他,和他相依为命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父亲其实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仅如此,父亲还做出过舍弃病子抱走他人孩子的事情。
这跟人渣有什么区别?
他的爸爸不是个好人,但也绝不会卑鄙至此。
陆盏内心抗拒,就算有一百张鉴定报告摆在他面前都没用!
但当顾栖川将陆卫国亲手写的信递到他眼前时,陆盏却不得不信了。
那天江宏怕陆盏情绪激动影响养病,没敢继续刺激他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离开后,顾栖川才拿出陆卫国的亲笔信——这是他去探监时特地让陆卫国写的。
陆卫国即将被卷进重翻的旧案中,探视会难上加难。况且陆盏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再去监狱这种地方。顾栖川不得不为小灯做万全的考虑,他带着极强的目的去探监,一次性把该套取的信息全都套走了。
陆卫国愿意把儿子托付给顾栖川才无条件配合他的要求,他也明白,江宏知道了陆盏的身世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如此,不如自己说了,还能让陆盏知道自己当年的苦衷。
比起旁人叙述,陆卫国自述对陆盏而言总归更温和一些。
顾栖川知道接受这件事很难,他陪着陆盏一起读这封信。
陆盏认出了爸爸的字迹。
陆卫国在信里认了换孩子的事实,他当年接受不了亲生儿子先天带病,加之经年累月因为家族遗传病备受歧视的心结在,一时糊涂,才在护士换班时调包了两个孩子,当时医院的设备没有现在先进,孩子换了也没查到,加之带病的那个孩子早早夭折,江家夫妻根本没来得及发现异样就“丧子”,这一瞒就是二十多年。陆卫国没想到江宏会回国,没想到陆盏会和江宏有交集,没想到自己入罪会连累陆盏的前程,一切都归于“没想到”。
但顾栖川作为局外人,却觉得陆卫国一定也想到过一些东西,他一定想得到,那个被他抛弃的先天带病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他一定想得到,他这样做见不到亲生儿子最后一面,也一定想得到,他难产而死的妻子不会原谅这种行为,一切都归结为一个词:自私。
陆盏安静地读完信,没有应对江宏时那样激动,只是信纸上,多了几个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栖川替他抹了眼泪,将人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灯。
这件事唯一可安慰的点就是陆盏当年不是被抛弃的,他是被抢夺的那一方,但这种话,顾栖川说不出来,这样安慰人,又置那个被抛弃最后病死的孩子于何地呢?
顾栖川是恨陆卫国的,没有陆卫国这个“父亲”,陆盏这五年不会受尽业内歧视毫无前程可寻,江宏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至少能给陆盏一个体面的家世,除此之外,江宏不会因为贪念锒铛入狱而让陆盏为了赔偿金去委身他人,陆盏就不会和秦灼有那样深的交集,苏孟也不会有机会和动机来害他。
如果陆盏养在江家,也许就能早早与自己相识,他们之间绝不会错过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