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川能设想出许多美好的可能,但可能只是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成真。
他抱着陆盏,也是在抱他们之间错过的五年。
“我现在…该怎么办?”陆盏趴在他怀里,哽咽地问。
“如果想认回江家,江太太明天就会回到国内,你可以见一见。如果不想认回去也没关系,等你出院了,我们就领证结婚,我带你回顾家。”顾栖川补充道:“也可以两个都选。”
陆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在变相求婚。
虽然不算正式,但他们之间,或许并不需要那些繁杂的仪式。顾栖川很自然地提及结婚,陆盏很自然地接道:
“我选第二个。”
陆盏是想逃避的,但第二天清晨,得知江太太一下飞机半口气没歇就赶来医院现在就在病房门口候着时,他还是心软了。
陆盏听到高跟鞋声渐渐逼进,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陆盏看过去,这是一位极端庄的中年妇女,纵使脸上已经积起了些许皱纹,但眼睛是透亮有神的,陆盏更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少年时曾经很是苦恼自己和“父母”没有一丝相似,如今才知道,不是不相似,而是自己对错了标。
林素岚几乎是在见到陆盏的瞬间就湿了眼眶。她小跑过去抱住陆盏,顾栖川悄然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了,陆盏没有抗拒女人的拥抱,他听到对方在哭,还安慰了几句。
比起父母,他这个做儿子似乎格外淡定,完全没有眼泪可流。
顾栖川在一旁无声地看着,换位思考,江家夫妻被失子痛苦折磨了二十几年,如今失而复得,是该哭上一场。
江宏这时也走进了病房里。
林素岚哭够了,才止了眼泪,捧着陆盏的脸左看右看,不多时,热泪又盈了眶:“你爸爸真是糊涂,亲生儿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妈妈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您别哭了。”陆盏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林素岚脸上是化了淡妆的,她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路上兴奋得睡不着,脸上是有些憔悴疲倦的,在从机场来医院的路上才想起自己这幅样子会给儿子留下不好的初印象,连忙化了个淡妆,现在泪水洗面,眼妆全花了,饶是如此,依然是个美人。
“小盏,你现在叫小盏对吧。”林素岚抹了眼泪,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是…但是你出生时,妈妈也给你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江韵白,逸韵高致,白璧无瑕,可惜你这么多年都没用上…”
陆盏原以为她是要让自己改名改姓,不想却只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知道你还活着,还长得这么高这么好,我不敢奢求其他的了。”江夫人疼爱地摸着陆盏的手:“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舒适的状态,妈妈不强迫你改变,但是不要拒绝我们对你的好,可不可以?”
这只是一个母亲最卑微的愿望和补偿,陆盏怎么可能拒绝,他点头答应。
江宏在一旁看得五味杂陈,显然,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是天差地别。
“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从小顾那里知道了。”林素岚将沾了眼泪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瞪了江宏一眼,与陆盏道:“是你爸爸糊涂,他和陆卫国年轻时有许多过节,一直较劲到现在,原本两人自己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累到我的宝贝儿子,害得我们分离这么多年,害得你险些出事,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错了,但是我不强求你原谅他。”
林素岚在丈夫和失而复得的儿子之间飞速做了选择,说:“你可以不理你爸爸,千万别因此疏离我,在这个家里,妈妈永远跟你站在同一阵营!”
被嫌弃的江宏:“…….”
顾栖川简直要被江太太给逗笑了,这个爱的天平偏得也太夸张了。
他原先还担心陆盏回到江家会各种不适应,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显然,在江家,江夫人掌握了最高话语权,江宏八成是个妻管严,而江夫人偏爱陆盏的意图在这一刻未免表现得太明显了,他甚至有点同情在角落里虚心认错的江教授了。
林素岚不急着让陆盏改名改姓回归江家,而是事事都按着陆盏的心意来,这样的善解人意反而打开了陆盏的心扉,最后在林素岚卑微地问他可不可以喊自己一声“妈妈”时,陆盏根本不忍拒绝。
“妈…妈妈?”
江太太含着泪,重重应了一声。
其实陆盏长这么大,只对着照片喊过“妈妈”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有人回应他,他忽地被触动,主动拥住了林素岚,终于有了一种认回亲生父母的实感。
顾栖川见着这一幕,也替陆盏高兴。他考虑问题一向注重实际利益,现当下他能预知的是:
只要小灯回到江家,陆卫国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都会消失,陆盏在建筑行业的路,会走得更远更顺畅。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能完结~
第75章 重生(正文完结)
自那日相认后,林素岚就开始亲自照顾陆盏的饮食,她自己其实不擅长做饭,是江宏的厨艺极好,江教授时常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和汤,然后让妻子送去医院,卑微小心地讨好儿子,一来二去,陆盏被喂胖了不少,对待江宏这个亲生父亲的态度也缓和许多,虽然一直没开口叫出那声“爸爸”。
他被所有人爱护着,身体也好得很快,原以为那场大火的伤害都在渐渐消失,某日小雅不小心说漏了嘴,陆盏才知道顾栖川那日为救自己受了伤。
出院前一晚,陆盏硬是把顾先生拉到了床上。
VIP病房的床是宽大的双人床,陆盏现在不需要连夜输药,身边多睡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顾栖川哪知道妹妹已经“叛变”了,被小灯闹到床上时还以为他又要开始黏人了。
不想陆盏上来就扒他衣服。
“盏盏,你干嘛?你要在医院?在病床上??”
顾总满脑子都是大胆的猜想。
陆盏不答,只埋头解着顾先生衬衣上的扣子,他凑得太近了,是顾栖川受不了的近距离,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做了个深呼吸。
陆盏身体不好,时常住院,顾栖川就总是忍着,就算上了床也不敢太纵.欲。
时常是他主动进攻,陆盏自愿迎合。
眼下这一幕,倒像是陆盏在勾他了。
他没忍住,扣住陆盏的后脑勺,在他微微仰头时,亲上了对方的额头。
陆盏并不抗拒,他专心解着扣子,高定的服装设计师连设计个衬衣纽扣都要搞出千百种花样,他就没解过这样复杂的纽扣!
顾栖川亲完额头,又去亲陆盏的鼻尖,他的手从宽大的病号服下钻进陆盏光滑的后.背,身体微微前倾,正打算把人推到被窝里好好吻上一回时,最后一颗扣子被陆盏解开了。
顾总:“……”
等腹肌完全裸.露了,欲.望上头的顾老总才想起自己要瞒着背上那道伤,现在才反应过来可太晚了,陆盏利落地扒.掉了他身上的衬衣,手一探,就摸到了一条明显有些肿的疤。
顾栖川想躲,被陆盏抓着肩膀摆正了身体,那道以斜线横亘在肩膀和腰线的伤终于暴露在陆盏眼前。
前几天才拆了纱布,伤口已经结了红褐色的疤,但伤口太长,就算愈合了看着也实属触目惊心。
陆盏收了触摸的手,甚至不敢碰。
顾栖川见他安静不语,连忙转头与陆盏说:“小伤而已,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陆盏心疼又自责:“如果这道伤在我身上,你就不会这样无所谓了。”
难怪这几日,他就算留在这里过夜也只敢睡沙发,还是趴着睡的,日间拥抱时隔着两件衣服摸不出来,夜里只穿睡衣时,这道疤就太明显了。
“你怎么也不休息啊?”陆盏闪着泪花问:“你是铁人吗?受了伤都不喊疼不休息的吗?”
顾栖川只好去抹他的眼泪,温温柔柔地哄:“这伤要是在你身上,我的心就要跟着疼,在我身上,倒是没觉得多难受。”
陆盏昏迷了几天,顾栖川就患得患失了几天,比起心上的煎熬,皮肉伤于他而言倒是真的没什么存在感了。
陆盏垂着眼眸,忽然骂了一句:“苏孟就该去死!”
顾栖川微微震惊,小灯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就算当初知道苏秦二人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骂过这样情绪化的话语,现在他却语带恨意,眼中鄙夷地骂了这么一句,顾栖川听得出来,他是真想让苏孟死。
陆盏这样的人,除非是恨到了极致,否则不会外化到语言上。
而这股恨骤然加深,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受了伤。
顾栖川不知是为陆盏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欣喜多一些,还是更心疼他多一些。
他与陆盏说:“那些人后半辈子都不会过得太舒坦,我保证。”
陆盏抬手抹掉泪花,抓起衬衫要给顾栖川穿上,顾先生一楞:“做什么?”
小灯红着眼尾,声音有些委屈:“…怕你着凉。”
“都快夏天了,不会着凉。”顾栖川不穿那衣服,反而搂着陆盏的腰将他放到被子上,裸.着上身亲吻陆盏,这是他眼下能做到的倾.泄.欲.望的最温和的一种方式。
陆盏瞬间懂了,他想要给顾栖川更多,于是主动把手探到顾先生腰上,沿着裤腰慢慢前移到八块腹肌正下方,他在顾先生身下乖乖躺着,刚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亮晶晶的,闪烁着纯粹的光芒,出口却是虎狼之词:“我看看裤子上的纽扣是不是和衬衣一样难解。”
浑身燥热的顾总:“……”
……
第二天,顾栖川起了个大早,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被子,盖在正熟睡的陆盏身上,被角特意拉高,遮住了小灯锁骨处的几处红点,而后捡起昨晚被踢到地上的那一床空调被,抓着被子一角,动作笨拙地换掉了被弄得皱巴巴的床单。
陆盏在医院睡的被子枕头都是家里带过来的,床单的布料也十分名贵,如果是在家里,这条床单还可以拿去洗衣机洗了再用,但在医院总有些不便,顾栖川正在发愁要怎么处理时,门被敲了几下,林素岚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今日的早餐。
她一进屋,注意力就被顾栖川手中的床单吸引了:“这床单看着有些潮湿啊,我带回去洗了晾晾?”
小顾总手忙脚乱地把床单团了团抱进怀里,尴尬地拒绝:“伯母…这个不用洗,打算直接扔了。嗯。”
林素岚把早餐放到桌上,见儿子还在熟睡,小顾面上又有些窘迫,立刻便懂了,她不去抢那床单,而是叮嘱道:“今早有你们都爱吃的蟹汤包,要趁热吃。额,要是小盏起不来,记得拿去微波炉热热。”
“谢…谢谢伯母。”
林素岚没有让小顾难堪太久,很快出了病房,她这几日才知道小盏是顾栖川的初恋,在此之前,顾家这个条件优越的少爷就没谈过其他人。
这…这一定是单身多年憋久了!
玩得开一点也没什么,就是小盏那身子骨,不补一补,恐怕要累着,她这就回去勒令江宏给宝贝儿子做更营养的药膳了!
顾栖川哪知道江伯母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见人出去了,就找了个垃圾袋把床单装了进去,打了结放在角落里,而后走到床边,摸了摸陆盏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才轻轻拍着肩膀把人唤醒。
因为今天要出院,陆盏的懒觉没睡成,他迷迷糊糊地吃掉了热乎的蟹汤包,打了个疲惫而愉悦的饱嗝,而后又配合医生做出院前的检查,医生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盏看了顾栖川一眼,忍着腰酸背痛强撑着答:“没有。”
这才顺利出了院。
江家夫妻打算搬回国内长住,林素岚在知道陆盏和顾栖川的关系后带着江宏早早去拜访了顾家。
江家的家庭条件其实不差,林素岚名下有两家服装外贸公司,江宏在中外学术界都鼎鼎有名,夫妻俩一年光是交的税都在500万上下,就算是这样,依然和顾氏这样的家族有阶级壁垒。
林素岚替宝贝儿子留着心眼,生怕他“嫁入豪门”后被欺负,因此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上门拜访就带了格外贵重的礼物,给小盏把面子撑了起来,算是在告诉顾千丰他的亲家真正是谁,也避免陆卫国再和陆盏的人生大事扯上关系。
在她看来,陆卫国此生牢底坐穿已经是得到了报应,林素岚看在他养育陆盏还算尽心的份上,并没有再去追究当年换孩子的事情。
直到和顾家人接触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很多余,顾家的长辈都格外和善,顾千丰对陆盏更是颇为欣赏,这种豪门世家,因为底气足够,实力强悍,所以待人待事都格外宽厚,林素岚这才明白,顾栖川为什么能被养得这么好。
说来,他们能认回陆盏,也归功于顾栖川聘江宏回国的这个契机,也是因为顾栖川,小盏才脱离了过去的泥潭。
陆盏能遇到顾栖川,是他的幸运,也是江家的幸运。
林素岚对顾家这孩子,喜欢之余,更多的是感激。
如顾栖川所料,因为江宏这层关系,陆盏身上一度洗不白的名声一夜之间变得清亮干净,甚至是闪闪发光,就是建设部那些同事都对这个江教授失散多年的儿子另眼相待。
他们和江宏一样,抛去偏见后再看待陆盏,终于能真诚地夸一句陆工厉害,新来的实习生也愿意拿着问题去请教总工程师,并尊称一声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