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非自嘲,他说错话了,姜以勉才是真的沉得住气,倒是他自己,已经快要没有理智了!
毛非默念“冷静冷静冷静”,他瞪着一双水红的眼睛,喉结滚动:“好,先不管我们校规允不允许同性恋,就按照你的剧情预设来走,他们俩被我牵连,被开除了。那你继续猜猜看,两个人,两个职位而已,赤巢旗下多少企业,安排两个人直接就业算不算芝麻小事?”
视频播放完后自动进入待播界面,姜以勉也仿佛恶鬼一般双目猩红:“毛非......”
毛非压抑着越发嚣张的怒火,他警告道:“你他妈的别这么看我!恶心得要死!”
“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你做春秋大梦你都梦不到,诅咒别人的时候你就不怕遭反噬么!”
话音未落,迎面扑来裹着冰块的黑色咖啡。
毛非没能躲开,他也无所谓了,盛怒的火焰不仅没有被扑熄,反而直冲天际。
他顾不及抹掉满头满脸的冰凉咖啡,捞起姜以勉的手机就往地上砸去。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还不待毛非要离开沙发去冲他挥拳,从侧面就飞快袭来一片白色,姜以勉骂道:“把庄周还给我!他是我的!”
毛非没心思还嘴,白瓷茶壶可不是开玩笑,威力远胜于拳头的破坏力,他连忙朝后仰身,一下子跌坐到沙发里,眼睁睁地看着姜以勉直接把茶壶抡到了圆柱形的观赏鱼缸上。
毛非惊魂未定,紧接着就被响彻整个二楼的破碎声震得目眦欲裂。
几乎只是一眨眼,本来如梦幻一般的鱼缸就变成满地玻璃,水淌得到处都是,一只只游鱼翻着肚皮在地面上奋力挣扎。
姜以勉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死死地盯着毛非,嘴唇张合着说了一句什么话。
毛非听不见,他耳朵里尽是长鸣,手脚在一瞬间就变得冰凉。
在搞什么?
见血才罢休?还是要命才罢休?
这种力道,如果他没有躲开,是不是已经脑袋开花晕倒在地上了?
在毛非恢复意识的时候,听见混乱的尖叫,听见有人在辱骂他,诅咒他,他也后知后觉正和那个人扭打在一起。
窗边,如果站在街上仰头看,就能看到两个男人毫无形象地在互殴。
或许前二十年的胆怂就是为了换取这一时的爆发,毛非被揪着衣领挨了好几拳,可他感觉不到脸颊痛,他卯足全力朝着姜以勉的头上挥去,冰凉的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理智也不是,满腔怒火急需发泄。
姜以勉把毛非按到地上,边骂边扬手,拳头还没落下,肚子先被狠狠踹了一脚。
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服务生快要急死,满地的鱼被踩成了烂肉汁水也无暇心痛,只想快些阻止闹事。
毛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挂着滚滚眼泪和嘴角鲜血骑到姜以勉的腰上,他凶神恶煞地吼:“这是庄周的!”
握紧的拳头砸向那张同样狼狈的脸,毛非气势不减:“这是花旦的!”
说了要为他们报仇,说到做到。
还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君子,能动手就不该废那么多的话。
毛非绷紧着一根神经,腰上和前胸受到攻击也不防备,他哪里打过架,他只知道他恨透了姜以勉这张怨恨庄周,污蔑庄周的嘴脸!他要将它揍到再也说不出鬼话来!
姜以勉被怼在落地窗和沙发的角落里,他狂怒地嘶吼,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将毛非从身上掀翻下去:“你滚开!滚开!!”
毛非也扯着哭腔喊破了嗓音:“你休想!!”
可惜爆发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厮打很快变得绵软无力。
姜以勉偷得空隙,拽住毛非的衣服把他摔到一旁去,他也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刚扬起手臂,就被终于插上手的服务生匆忙拦住。
毛非紧紧提着的一口气在看到姜以勉被大呼小叫地压制住之后,倏地一下子就松掉了。
他瘫软在咖啡桌下小声地啜泣,又抬手捂住脸,闷声骂了一句脏话。
热血消退,疼痛汹涌来袭。
毛非渐渐地大哭出声,太过苦闷的心痛要他无法抑制自己。
他只是坐下来聊了两个小时的天,受了一场几分钟而已的发疯,可是庄周呢?
“到底谁傻啊!”毛非失声哭骂道,“混蛋!”
第70章 先弄死他这条小命再试试看!
宋语松端着酒杯一路逢场卖笑,转了大半圈才在最边上的阳台角落里找到庄周。
他反身靠到雕花围栏上,拖长音道:“你哥就这样踏进了围城,把我爹给羡慕的,刚又催我,恨不得当场就在这花花裙子里给我定下来一个---哎,你干嘛呢?心不在焉的。”
不是心不在焉,是心神不宁。
庄周放下手机,拿起一旁的香槟一饮而尽:“我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心慌,我总感觉非非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宋语松:“......”
宋语松还没有习惯他这位发小真的和自己的学生伢搞到一起去了这件事,那声昵称听得他略微牙根酸。
“我以为他一直在家,”庄周把宋语松那杯香槟也喝光,“现在看监控回放才看到他十点一刻的时候就出门了...这会儿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宋语松看看腕表,十二点半还不到,他犹豫道:“周末大好时光的,说不定就是出去玩儿了,你别瞎紧张,关心则乱知道吗?”
庄周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就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宋语松惊讶道:“喂,你不至于吧?”
庄周脱下西装外套和马甲扔给他,走得头也不回。
十六画里,占姚正在和装修师傅们一起聊闲天,吃午餐。
手机响起来,占姚到店门口去接:“老板。”
“我现在回来,大概两点钟能到,你看你能不能联系上非非。”
“好的,需要我来接站吗?”
庄周说:“不用,你就...我找不到他了,我有点担心。”
占姚连忙应声:“我要是联系上他,我第一时间跟您说。”
电话挂断,庄周一面松开领口和领带,一面在心里紧巴巴地追悔,今早他就不该给他那张“多求几次”的赦免令的。
咖啡厅里一锅粥。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群众被民警驱散,二楼不再接客,满地碎玻璃和死掉的鱼是这场斗殴的无辜牺牲品。
毛非还瘫软在咖啡桌下掩面痛哭,姜以勉被两个服务生牢牢按在沙发里,只怕一松手就会放野兽咬人。
民警扫视现场,问:“是打算在这儿解决,还是押回派出所啊?”
最后那声“啊”轻飘飘地上扬,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威慑。
经理看起来比谁都头疼,他等不及这两个闹事的祸害吭声,只想赶紧把这一窝子全部扫地出门。
“劳烦您押走吧,我们这还得营业,卫生也得先好好打扫打扫,在这儿解决不方便,要是他们再打起来,又把我鱼缸砸---”
就像应验经理的话,脸红脖子粗的姜以勉骤然爆发力量挣脱开压制,他扑到地上去,扑到毛非身前,那双手仿佛尖利的野兽爪子一把抓到毛非的左腕上!
戒指早在殴打中沾上了鲜血。
毛非还沉浸在心痛和愤愤之中,手腕被拉扯让他一下子没能反抗成功,活生生地被姜以勉抠出了几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给我!”打红了眼的姜以勉嘶吼道,“给我!”
两个人在连声的呵斥中扭成一团,毛非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里也不松开分毫。
他疲累又烦躁,想骂他“痴心妄想”也骂不出,眼泪混着血腥味的口水咽进肚子里,一张口就是忍不住的哭腔。
抢戒指?
先弄死他这条小命再试试看!
扭打只短短地进行了几十秒,服务生手忙脚乱地拽住姜以勉的卫衣帽子,把他本就充血的脸勒得愈发狰狞。
“够了!别打了!”
毛非抓住时机,连蹬带踹地把身上发疯的人踹翻到地上去,他胸口剧烈起伏,也急眼了,撑着沙发胡乱爬起来之后就想再狠狠补上几脚。
可惜,还不待他站稳,胳膊就被谁猛地抓起来,紧接着一副银色的金属手铐“啪”的一声就锁死在他青红交叠的手腕上。
民警大叔怒道:“还不给我老实点儿!”
吼罢拎起毛非的另一只手,又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铁圈冰凉,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一瞬间就将他熊熊燃烧的气焰浇灭成一缕不再成气候的轻烟。
毛非被吓出了冷汗。
他愣愣地盯着自己被铐住的双手,彻底傻了。
仙女路派出所里,茶水清香。
经理提供了监控录像,此时正一边翻看采购账本合计损失,一边旁听民警批评教育闹事者。
此两名闹事者已经消停,手铐有神奇效力,铐上的那一刻就把野兽变成木头人。
姜以勉鼻青脸肿地垂着脑袋,毛非比起他形容更要狼狈一些,被泼的咖啡不仅弄脏了他的浅蓝色条纹衫,还把他头发也糟成了麻雀窝。
民警喝一口茶,说:“你们俩---互相道个歉。”
没人吭声。
民警“嘿”地笑道:“是还不服气啊,还是拉不下面子啊?那会儿也是,要送你们去医院,死活不去,让你们叫朋友或家属来,死活不叫。”
大叔拿签字笔帽点点桌面:“是不是我让你们俩知错就改,你们也死活不听?”
毛非抬起脸,目光诚恳地望着他道:“听。”
姜以勉照搬道:“再不敢了。”
民警见多了这种嘴上乖巧的,虽说乖巧,但认错态度确实不错,他们乐意和解,他们也乐得少拘留两个。
他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两支笔和两本信纸:“一人三千字检讨。”
再问问经理:“合计完了没有?”
经理把明细一总:“鱼缸,观赏鱼,茶壶水杯,还有耽误营业的损失,共计两万两千元整。”
姜以勉自知理亏,他先动的手,他用茶壶砸碎的鱼缸,毛非全程靠拳头输出,所以这笔赔偿只落得他一个人头上。
手机被摔坏了,姜以勉申请使用VISA卡。
民警“嗯”一声,冲着桌上暂且收缴上来的两个挎包努努嘴:“用吧。”
又拿出钥匙招呼道:“过来,先给你们俩把手铐解了。”
墙上的圆挂钟没有秒针,剩下的两根指针形成了一个直角。
一点四十五了。
毛非茫然无措,听批评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走神。
在想庄周,想好多好多,想自己要挨揍了,可是落下的巴掌会变成疼惜的揉揉吧,也想自己没有后悔此次的一意孤行,狼狈归狼狈,可是好歹算出了一口恶气。
毛非小声道:“请问,我可以看看我的手机吗?”
民警大叔催他把笔和纸拿走:“看完赶紧写,别玩手机,当心再给你没收了。”
当初在咖啡厅里上二楼时,毛非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就为专心应对姜以勉,以便见招拆招。
但是现在他面对着满屏幕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再一次傻透了。
捧着发烫的手机,几乎只是眨了一下眼,屏幕就被来电界面霸占,来电人显示“占姚姐”。
毛非心跳加速,怕得都不敢接,他顶着酸楚的鼻尖滑动手指,随后嗡声道:“喂。”
“非非!”占姚强压着急切,“你终于---!你在哪儿?老板找不到你,他很担心!”
“我...我在...在仙女路派出所。”
“什么?!”
毛非忍住情绪,说:“我先给他回个电话。”
毛非把挎包夹在胳膊下面,一边回拨庄周一边往审讯室里走,他一口深呼吸还没呼完,庄周的声音就清晰的响在耳边。
“非非!”
毛非用力咬着唇,本来以为没有多委屈的,可是眼泪一下子就滚了满脸。
“非非,”庄周只听见细细的抽息声,心都揪紧了,他耐心哄道,“乖宝,有事跟我说,我已经回---”
“庄啊,”毛非嘟囔着打断他,“你能再教教我吗,我要怎么求你,你才会原谅我?”
庄周看着动车慢慢进站,心急火燎却只能按着眉心干着急。
他温声道:“原谅你,现在就原谅,你不用求。”
“...真的吗?”
“真的。”
庄周听着那憋闷的哭腔,尽量把声音压低着诱哄他,可惜一句“你在哪”还没问出口,就听听筒里传来一声“还打起电话来了,快写”。
毛非匆匆答应,电话挂断前他宣告道:“庄啊,你和花旦的仇,我帮你们报了!”
审讯室里安安静静。
一张桌子面对面,两个人埋头苦写。
身上的伤绵绵密密的泛着疼,手腕上被抓出来的血痕还泌着血丝,毛非自觉没有需要检讨的,但这和当初朱铭事件不一样,那份检讨是写给导员,这份是写给警官的。
毛非不敢糊弄,于是什么话漂亮好听又违心,他就使劲儿编排什么,悔过悔得声泪俱下。
奋笔疾书中,姜以勉哑声问:“一会儿庄周要过来,是么?”
毛非头也不抬:“不知道。”
不过占姚肯定会来的,他需要她来,他这副德行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他想拜托占姚能送他回家。
正默默嘀咕着,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就打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