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践你?”苏国强冷笑了一声,“苏宣,我可担不起,作践你自己这事儿只有你自己干的多,我可比不上你,高中成绩那么好,非要去考艺校,考了也就算了,毕业四年没闯出一点名堂,现在好不容易你算是在你那儿圈出头了吧,一点正事还没干完,先找了个男的谈恋爱了?”
“你自己说说,丢人不丢人,臊不臊皮?你哪怕少做一件荒唐事儿,我都不会这么说你带上门来的人。”
苏国强骂人的时候眼睛很亮,看得人无所遁形:“苏宣,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怎么好意思随便拉了个人上门来,就说我作践你心肝?”
苏宣低着头,攥紧沈朝的手,任由苏国强骂,他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苏国强这脾气,嘴上不骂他几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带沈朝来,只不过是在苏国强这里过个明路,说一下他定下来了,这人就是沈朝,而不是指望这次就能让苏国强接受沈朝,说服苏国强是个大工程,这人连苏宣的价值都不怎么认同,更不用说还认同苏宣带回来的男朋友。
大家三观就是不合,互相无法说服,苏宣有苏宣的坚持,苏国强有自己的逻辑,而且他爹也不是全说错,苏宣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就是浑浑噩噩,就连他自己都想放弃的那种。
他活到现在,的确在他爹眼里,一件正事都没干成过,倒是把所有不务正业的事情干了个彻底。
什么出柜,什么非要考艺校,一个人撒丫子在主流价值观的歧路上奔跑,那么好的出生和环境最后却养出了一个不回家过年的怪胎,有不少人都在替苏国强可惜。
在苏宣的生长环境里,很少有人能理解苏宣到底在想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有时候就连苏宣自己都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很多决定做的匆忙又仓促,也没有仔细思量过,只是那一刻想要那么做,然后就这么无知无觉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若干年之后才会吃到苦果。
但如果苏宣现在可以穿越到很多年前,可以告诉那个时候的苏宣一些东西,让他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些苦果,过上苏国强满意的生活…苏宣可能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他就是想这么走,他骨子里还是那个离经叛道的gay,十年之后都不能改变。
沈朝忽然出声了:“伯父。”
苏宣惊愕地看过去,他在来之前反复叮嘱了沈朝,不要和说话,也不要把苏国强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爹是个没人顶自己就消停的家伙,如果有人顶反而会让这人跟上了膛的机关枪似的,对着顶他的人嘟嘟嘟不停开火,越顶苏国强越来劲,越是没办法消停,而且这人嘴又毒,骂到气头上那是什么都能往外蹦的。
苏宣急了,他下意识就像打断沈朝的话:“沈朝——”
苏国强不耐烦地一挥手,把苏宣挥到一边:“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要说什么!”
沈朝平视着苏国强:“伯父,我很感谢你养大苏宣,我对您和苏宣之间的事情,并没有评价的资格和权利,但我想说,苏宣的人生并不是一塌糊涂。”
“他能做到很多您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让千万观众等待他出场,能从几十米山崖上一跃而下,能被钱淮这样严格的导演夸赞说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演员。”
沈朝不疾不徐地说:“而现在,您往外面看,您能看到苏宣的电影海报,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会有数以千万计的人为了他走近电影院,看一场名叫《珠宝大盗》的电影。”
沈朝定定地看着苏国强:“而伯父,你能现在这样指责和批评苏宣这样优秀的人,只不过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换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苏宣面前这样说他,我都不会允许和赞同的,而就算您是苏宣父亲,您这样说他也毫无道理,因为苏宣的价值,不需要用您的价值观来衡量。”
“他是有价值的,只是您遮住了眼睛,看不到。”
这简直就是说——苏宣是好的,只是因为你瞎罢了。
苏宣从没有听沈朝说这么长一大段话,一时之间听呆了,苏国强也没遇到这种有理有据嘴皮子还比自己利索的年轻人,也有点发蒙,这年轻人看起来少言寡语的,没想到还挺能说。
沈朝平静地问:“伯父,您有看过苏宣演的电影吗?”
苏国强一时语塞,他的确没看过。
《四合院》那玩意儿的剧情他听一听就心梗,这都还是删减版了,《九流》又是网剧,苏宣在里面演一个娘们似的公子哥,苏国强一看就不顺眼得慌,在手机上刷到了都会烦躁跳过。
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怎么看过苏宣演的那些东西。
沈朝从口袋里平整地拿出一张电影票,他垂眸双手递给苏国强:“伯父,这是我买的明天的《珠宝大盗》的电影票,您应该去看看。”
“您作为苏宣的父亲,在评价他之前,应该先了解您的儿子的作品。”沈朝见苏国强迟疑地接过了电影票,平和地收回了手,抬眸道,“在了解之后,您绝对说不出一塌糊涂这种话。”
“因为苏宣,从来没有一塌糊涂过。”
第83章
苏宣看着沈朝的侧脸怔了很久很久, 忽然笑出了声来。
那些曲折弯路里,他未曾想到要受肯定,只不过是选了这条路, 就一意孤行走到现在,这都过了多少年了, 有个人突然跳了出来,说你走得对, 这条路走下去, 你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苏宣。
苏宣这辈子都没想过, 有人敢为了他和苏国强当面呛声的,而且这人居然还是他男朋友。
就算是在苏宣青春期做过关于自己未来男朋友幻想最杰克苏最荒唐的梦里,都没有梦到过这种离谱的男朋友。
又帅又爱他, 又冷又黏他,全世界苏宣最好, 没人可以反驳他。
苏宣他爸也不行。
沈朝很认真地对苏国强说:“用我的价值观来衡量,我也觉得您的人生毫无价值。”
苏国强:“……”
……
沈朝一开始顶苏国强, 苏国强还懵了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在这位同志的生平里,除了苏宣很少有这种胆子的年轻人敢直视他, 说他不对的,苏宣还在旁边神经兮兮地笑,这下可是撩了苏国强的火了,这位腿脚不这么利落老年人气得直接就把苏宣和沈朝赶出了家门。
又一次被扫地出门,年夜饭都没能吃上一口。
苏国强在把苏宣扫出去之前, 臭着个脸拉了苏宣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和…你那个谁今年过年应该没事了,杜泷据说从当地卷款跑了,应该不会回来自投罗网,滚吧!别在我跟前,看了烦!”
但苏宣看到,苏国强把沈朝给他的那张电影票小心翼翼地收好了。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苏宣和沈朝是开车过来的,刘胖胖看到沈朝就把苏宣交给他,自己也回去团年了,苏宣的车也交给沈朝了。
等上车的时候,苏宣在副驾驶上系安全带的时候,想着苏国强那表情都还想笑,他“诶”了一声转身看向沈朝,眼睛亮亮的:“你怎么会有《珠宝大盗》的电影票啊?你买了要去看吗?一个人大年初一去看吗?”
“嗯。”沈朝把车钥匙插进去打火,语气淡淡的,“明天没事,刚好去电影院看你演的电影。”
沈朝买的这张《珠宝大盗》的电影票,苏宣注意到,是买的VIP场,可以全场选座位,而且前后左右都隔得很开,但沈朝电影票的座位还是是在第一排,靠那么近其实不太好看电影,但是很好看人物的脸,特别大。
苏宣侧头凑近过去,慢慢地拖长了尾调调戏道:“哦——我不在,你就去看我演的电影,你就这么想看到我?”
他还没说完,自己都受不了地靠在沈朝的肩膀上笑了起来,用头抵着沈朝的臂膀上撞了两下,被沈朝轻轻托举着。
苏宣觉得自己不要脸的时候真的很有一套,也就愧得沈朝受得了他。
沈朝却轻轻地应了,他好似不解地看着苏宣说:“我想看你,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苏宣的笑一下收住了,他有些愕然地和沈朝对视了一会儿,发现沈朝是认真的,苏宣最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比之前还要大,他抱住沈朝很浅地挨了一下唇。“诶呦喂,不好笑不好笑,不行了,亲一下亲一下。”苏宣的眼眸中全是笑意,“不亲一下我男朋友不行了。”
沈朝仍由他亲,动作轻柔地环住在副驾驶上拧成一条麻花过来亲他的苏宣,免得这人扭着扭着掉下去,两个人靠得很近,沈朝垂下眼神看着苏宣:“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宣又“吧唧”亲一下沈朝的脸,眼睛发亮大笑回答:“你说呢!当然是回家过年拉!”
他们两都没吃饭,但这个点超市虽然还在营业,但新鲜素菜肉类什么的都没有了,他们因为身份愿意,不太方便进超市买东西,最后订的是一家酒楼的年夜饭。
苏宣他们小区安保工作做的不错,一般都不会有狗仔什么的进来,年关为了防止小偷还会加强安保工作,但偶然遇到路人被偷拍还是很麻烦,所以苏宣和沈朝这两个人还是走的停车库的电梯,这个点几乎没有人。
没有人…苏宣探头左右确认了没人上电梯,在电梯门慢慢关闭的时候,伸手悄悄地牵住了沈朝的手,沈朝很迅速地反手扣住了苏宣的手,他们无声又默契的十指交扣。
苏宣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的,他们牵手的倒影,忍不住微笑起来。
靠得真近啊,真好。
虽然没人看到他们原来是可以靠得这么近,亲近的人里也没有祝福他们美好的,他们都为了牵住对方的手受够了伤。
但是,真好啊。
…
他们到家弄好各种东西,拿了外卖上来都快晚上十点半了,苏宣作为一个腿伤还没完全好的小残废,只能看着沈朝有条不紊地清理客厅,高速有效地给他们腾出一个可以放吃的茶几。
两个就这么坐在小板凳上,围着一桌子外卖饭菜,周围堆满了沈朝搬家公司送过来的纸壳子,真有点搬进了新家开始全新生活的新婚夫夫的味道。
苏宣打开了电视,春晚正在播小品,讲的是一个孕妇的事,他突然想起了宋筱。
这位孕妇说着要去结婚,结果准备着准备着宋筱就崩溃了,她提前订做的婚纱因为肚子大了点穿不上了,苏宣知道这件婚纱的价格,所以很能理解宋筱这种女人一生一次的崩溃。
于是宋影后本来准备在《九流》网剧上映前后准备举办的婚礼,在她自暴自弃下,延期到孩子出生后她身材恢复到能穿上这件婚纱为止,目前正在养胎,被未婚夫严格控制断网,不要让她的心情受到各种负面新闻的影响。
但前段时间苏宣出事,宋筱给他打了电话,确认他没事之后,又在大号上气势汹汹地发了几条微博,给沈朝撑场子。
苏宣咬着筷子头,问:“宋姐那边,婚礼定下时间了没有?”
“还没有。”沈朝摇头。
苏宣蹭过去,用肩膀碰了一下沈朝:“我记得,她说过要我们给她当伴郎吧?”
沈朝顿了一下:“是的。”
苏宣嘿嘿嘿地趴在沈朝背上笑起来,头抵着沈朝的肩胛骨像条小狗一样蹭来蹭去,沈朝问:“你笑什么?”
苏宣摇摇头:“没什么。”
总不能告诉沈朝,他一想到沈朝和他穿着同样的西装站在婚礼现场就很…想笑吧,这也太…那个了。
苏宣躺在沙发上挨个给他微信里的人发新年祝福,发到关芊芊的时候,关芊芊回复了他。
【关芊芊】:苏宣,你是在阳城吗?
【苏宣】:是的,怎么了吗关老师?
那边显示了正在输入好几次,才打出这一句话来:【杜泷买了去阳城的机票,有人和我说他要去找沈朝】
苏宣脸色一变,一下就坐直了,沈朝正背对着他收拾茶几上的残羹冷炙,苏宣微微侧了一下手机,遮挡住手机不让沈朝看到。
苏宣脸色严肃到快结冰渣子,他一边瞄沈朝一边打字:【杜泷找沈朝干什么?!】这人不是已经跑了吗!?又回来干嘛?!
草,幸好沈朝搬家了住进他这边了,不然除夕被这人渣找上门来太膈应人了。
【关芊芊】:据说是送一个相册,里面有很多当年他和沈朝的合照
苏宣一下呕得快要出血了,这人渣!!居然临到要走都要来送一次全家福膈应一下沈朝!
见不得沈朝好吗!
【苏宣】:沈朝不会要的,杜泷为什么要来找沈朝,他都自身难保了不是吗?
调查UK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连王木哲这样已经从UK出来的艺人都被问话了,为什么杜泷作为一个大股东,还他妈能到处乱窜!
【关芊芊】:他有个很有名的律师团,而且杜泷也没有直接参与进这些事情里,也移民了,牵扯起来很麻烦,所以暂时扣不住他的人身自由。
【关芊芊】:他很欣赏沈朝,应该怎么都会想办法和沈朝谈一次
【苏宣】:不可能
沈朝现在他家里,除非杜泷能找过来,找过来他也不会开门的。
杜泷给爷冻死在门口!
苏宣快气死了。
沈朝收拾着东西突然停了下来,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从敞开透风的阳台上看下去,有个人微笑着站在刚刚之前他站着的地方,嘴边吊着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冬夜的风里明明灭灭,楼下的人似乎发现沈朝看到了他,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夹着烟对他挥挥手,脱下了帽子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