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心脏瞬间揪了一下,一些片段闯入我脑中——当翟齐提出可以试图让我借由边尧发挥龙力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抗拒和否认,和他自我放弃中暗含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反正我也不喜欢他家人,”褚怀星傲娇地说,“所以他非要来我家玩就来呗。”
“春节回家么?”月哥正巧在问边尧。
边尧秒回道:“不。”
“你呢?”月哥又朝我抬起下巴。
我:“呃……”
说实话,我原本是打算要回家过寒假的,但忽然听边尧这么说了,又实在很不想大过年的留边尧一个人在这边。
月哥没有追问,又和边尧说:“学校放假了就来这边住,又不上课,住你们那个小破公寓干什么?”
我们公寓怎么小破了……我腹诽道,但随即环顾了一番身处的宫殿,不禁陷入了忧伤的沉思。
“我家猫咪也能来吗?”我问,“但是这里全是狗,他会不会害怕。”
边尧无语道:“早跟你说了他不是普通的小猫咪,而且已经被你喂成一个大胖豹子了好么,你的猫奴滤镜要不要这么重。”
月哥朝我靠近了几步,皱了皱鼻子问:“话说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味道变了。”
好敏锐的狗狗!
我和边尧对视一眼,他点点头:“我来说吧。”
边尧花了十分钟的时间阐述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我嘬酒的声音。他说完后在场三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但最震惊的当属褚怀星,他很没礼貌地怪叫道:“龙???你???”
他瞪着我:“你现在变个龙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龙呢。”
我环顾一圈,发现除了边尧之外,大家竟都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无奈道:“你们在期待什么?怎么可能变得出来,别说你们了,我也没见过好吗,我当时直接被揍晕过去了。”
边尧接着说:“龙魂出现之后,相无征的搭档立刻要求他改变任务内容,要把他抓走。”他指了指我,“我怀疑相无征现在所处的组织,和以前绑架我俩的那一伙人,搞不好有什么联系。”
“绑架?”我闻言立刻扭头看他,“什么意思,你是说那次事故吗?是一个绑架案?”
褚怀星:“你不知道?”
我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说‘事故事故’的,我就一直以为是什么意外,比如练功走火入魔了之类的。”
我瞪着边尧:“你怎么也不说啊?绑架?是谁干的??那些人抓住了吗?坐牢了吗?”
边尧面对我的一连串问号攻势,颇为无辜道:“你也没问过啊,而且其中很多片段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被绑走之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神志不清。”
我简直服气了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焦急地看向月哥,期待有人来给我一个全面的解释。
范无救手一抬,我们面前即刻出现一块类似三维投影的迷你灵域,他简洁地解释道:“记忆。”
英俊的黑狼背上驮着一个白色的小毛团,走过茫茫雪原。
画面切换,白色的小狼压着飞机耳躬起背,绿色的小蛇扬着脖子露出毒牙,两只小动物费尽全力地互相威胁着,背后是黑狼眯着眼睛晒太阳。
少年时期的边尧,双手握着竹剑,顶着烈日一次又一次地练习同一个挥剑动作,他鬓角脖子全都被汗水打湿,旁边背手站着一个面容严厉的男人。
再长大一些的边尧和相无征两人站在一个满是人的场馆中央,对面是两个年纪相仿、面容模糊的少年。不知刚进行过什么比试,但很显然己方赢了——边尧两人满是汗水的脸上双双带着自信得意的微笑。
那是我从没在边尧脸上见过的神色。
场景切换,一屋子大人坐在一起,神色焦虑地商讨着什么,月哥从门外进来,冲他们摇了摇头。
画面再度转换,场面陷入一片混乱,所有大人忙做一团——记忆的重放没有声音,但很明显他们都在大喊大叫着什么。之前出现过的严厉男人冲上前去,把趴在边尧身上抱着不肯撒手、嚎啕大哭的相无征扒拉开,露出下面浑身是血的边尧——他胳膊无力地耷拉在身侧,手背上还插着几根输液管一样的针头,用透明胶带粘着。相无征撕心裂肺地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努力去辨认他的口型,他说——都是我的错。
之前的记忆都一闪而过,时间跨度也很大,唯独这个场面特别细致,让人甚至觉得漫长。
画面最后一次切换,边尧躺在医院的床上,脖子、额头都缠着重重绷带,如果仔细去看,他每根手指头上都有细小的针眼,很难想象他之前经历过什么。相无征拄着拐杖,脸上也贴着纱布,他扒在病房门的窗子上看了一会儿,见有人来了便低下头,匆匆离去了。
所有画面都消失了,我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边尧出神地凝视着画面消失的地方,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最近生病了更新有点慢,今天先发一些,大家周末快乐
第37章 刻骨铭心的纪念 (5-2)
画面消失了,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热红酒的酸甜香味混着辛香料的因子浮动在空气中。边尧轻飘飘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些,原来我当时获救的样子这么可怕吗。”
“你满头满脸都是血,我就看了一眼,就被我哥拉走了。”褚怀星说,“后来去医院看你,还被你爸赶了出来。”
“当下不知道作案人是谁,他怀疑身边所有人也是正常的。”月哥说。
“所以……”我艰难地开口道,“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做了这些事吗?”
范无救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一点,就是那群人的目的,是龙。”
“龙?”
“相无征和小尧都是难得一遇的强龙属,如果小尧的力量算有迹可循,那么相无征的属性异变就更加令人在意。”他说,“两人被抓走期间都被抽掉了很多血,可能还被采集了干细胞。”
面对我疑惑的表情,边尧解释道:“我和相无征被抓走后没有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过程其实也有些记不太清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半梦半醒。但我只记得那里没有窗户,有一个类似无菌手术室或者实验室一样的地方,通过一条走廊之后是个牢房一样的病房。然后每天就是各种药物伺候,然后不停扎针抽血。”
我想了想,问:“那相无征说的‘都是我的错’是什么意思?”
边尧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后来养病期间他没有来看过我……”想到刚才范无救的记忆,他改口道:“没有直接进来和我说过话,待我完全恢复行动能力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了。那之后我们只有过一次谈话,相无征给我发消息说‘听说你属性能力消失了,那我们估计以后也做不成搭档,再见’。”
“你说什么?”
“我说‘好’。”
我:“就这样?”
边尧点点头,褚怀星说:“也不排除是你爸不让他见你。”
范无救道:“我们猜测对方的目标是为了研究怎么从别人身上、甚至直接凭空合成龙属,再把这种能力加诸于自己或有需求的人身上。如果是这个思路的话,没有血统继承的相无征为何能够成为强龙属显然应该是对方更关心的问题。小尧大概率只是被相无征连累才被一同抓走的,相无征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才觉得是他自己的错吧。”
褚怀星补充道:“而且而且最后出逃的时候,边尧本来自己先跑了,又返回去找相无征。最后在对方追上来的时候,这傻子是为了救别人才受了重伤,最终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边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意思大概是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褚怀星不高兴道:“本来就是么,有一说一,边尧从各方面能力而言一直都比相无征强一些,那家伙其实从小就挺羡慕嫉妒恨他的。”
边尧不置可否,只说:“但如果对方的目的是龙属,那么同样的一批人最终以吸纳成为组织成员的方式得到了相无征……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并且对作为龙魂转世的这家伙抱有极大的兴趣,不就很说得通吗?”
月哥沉默了片刻,问:“所以救你们的那个,是什么人?”
边尧秒答:“他就是个变态。”
“喂!”我怒道,“你干嘛这样说人家。”
“难道不是吗,不然怎么我们走到哪都有他?”边尧说,“姚静的心理医生恰好是他,小菲疗养院的医生也是他,这次碰见相无征之后,他又‘恰好’撞见小菲,赶来救了你?”
“是救了‘我们’。”我纠正他道。
范无救点了点头:“嗯,的确很可疑。”
我:???
“而且,他还是一只毕方。”边尧没好气道。
屋内其他三人纷纷扭头看向他,褚怀星愣道:“那个……毕方?上古灾神毕方?”
边尧点点头。
褚怀星吃惊地瞧着我,说:“现在我相信你是龙了,毕方是没可能对一个小猴子感兴趣的,他肯定是找不到同年龄段的朋友了,闻见龙魂的味儿才来的。”
“请你不要把别人形容得像闻见肉骨头的狗好么。”我无语道,想了想又说:“但是,师兄提出了一个想法我很感兴趣,想找月哥帮忙……”
月哥:“你说。”
“我只认识一个厉害的术体……呃,不,应该说我只认识一个术体就是月哥。师兄说我可以试着调动龙魂的力量,再借由金蛟剪作为媒介发挥出来。可是我不但不知道怎么使用龙魂,甚至连它在哪里都感觉不到。”
月哥扬了扬眉毛,又看了看边尧——对方冲他摊了摊手。月哥伸出手掌撑在我胸口,说:“闭上眼睛。”
我低头看了看他摸我胸的手,感觉这画面有点诡异,但还是老实地闭上了眼。
“首先,你需要想象一个让你感觉舒适并且安全的地方,回忆一件快乐的往事。你想想看童年有什么开心的记忆,亦或是令你很有安全感的环境。”
周围暖融融的,我闻着红酒的香味,在记忆中搜索他所说的这样的一个地方。我先是想到了我和边尧合租的那个公寓,又想到了我家中那个从小住到大的卧室,再想到了我老家平房后面的田野,和我与小时玩伴搭建的秘密基地——我在那里度过了许许多多的暑假和春节。
月哥撑在我心口的手微微用力,说:“把那个地方具体地在你脑海中描绘出来,想象你的胸腔里有一个力量的喷泉,所有关于那个地方的蓝图都由这里涌现出的力量进行搭建、进行编织。这将是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世界,你可以把所有让你觉得幸福和快乐的元素都放进去,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他触碰着的地方随着他的话语微微发热,我感到四肢百骸被一股温和又强大的力量洗涤着,好像北大西洋暖流带来的暖风和春雨,融化了岩石湖的盐层。
月哥说:“睁眼。”
我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豪宅的客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色的麦田。夏日的暖阳烘烤在秋天的麦穗上,秸秆堆成的草垛散发出美妙的香气。远处山影重重,冬季的竹林覆盖着厚厚的雪顶,而山脚的冰又被融化成初春的雪水,淌入麦田后方波光粼粼的湖泊。湖岸长满了粉色和紫色的羽扇豆,没有风却轻轻摇摆着。
褚怀星吹了声口哨,问:“这是哪里?”
我茫然又震惊地环顾四周,说:“是我老家农村……但好像把四个季节的景色都杂糅在一起了,而且,我老家也没有这么漂亮。”
我看着湖水抖动了一下,一尾银白色的小鱼跳出水面,止不住地吃惊道:“这是我的灵域吗?”
范无救笑了笑:“从今天开始就是了。”
边尧也相当稀罕地东看西瞧,他伸手捏住一朵沉甸甸的麦穗,伸手一捻,麦穗便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走开来。他摊开手,发现指尖遗留着一些金色的粉末,好像蝴蝶翅膀上的鳞粉。
褚怀星小少爷估计从没什么机会到乡下,他见状也去玩麦子——他压弯一根麦穗,再松开手来,看着麦子的脑袋摇摇晃晃。
细看出去,远方雪山和竹林的分辨率其实相当低,只有近处的麦田和湖泊清晰可见。
“这里可以游泳吗?”褚怀星问。
我点点头,也走到湖岸边朝水里看——倒影中我的脸充满好奇地看着我自己:“小时候每年暑假都回这里游泳的,只不过雪水化进来之后,湖水还很凉。”
“挺好的,这里很适合你。”月哥说,“现在我需要你试着做下一步。”
我尚未完全适应这一切的进展,但仍然点点头。
“你之前用过狼头湛雷枪对吧,劈出落雷的感觉,你还记得吗?”
我努力去回忆了一番——当时狼头湛雷枪捏在我手里,立刻就有一种契合的感觉。与其说是我使出了雷,不如说那雷电的力量本身就存在,我只是将之引导了出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种胸口发热的感觉又出现了,甚至比之前来得更加明显,好像这个麦浪净湖的灵域与我形成了和谐的共鸣,我的存在和世界的存在第一次达到了统一。
我的耳边传来了洋流和潮汐的声音——这想法出现的一刹那我就觉得奇怪,洋流和潮汐怎么会有声音呢?就好像月亮的阴晴阳缺,好像太阳的东升西落,好像四季的更迭轮回,好像万物的生死兴衰,都是亘古不变的命运,却又全都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