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地问:“他违背受害者的意愿拍摄视频,牟利金额还那么高,应该会判得比较重吧?”
“关键就在这里,他拍摄视频主要的牟利平台是Lunatic网站,这种暗网的反侦察能力一流,警方一旦伸手过去,所以证据立刻灰飞烟灭。过不了几天,Lunatic换个域名重新开业,根本查无所查。”
“入驻Lunatic之前,他在外网挂微信号进行交易。”边尧说,“微信收款要超过一定金额,肯定得绑定个人银行和实名认证。”
范哥点点头,说,“就是不知道他通过微信倒卖视频的获利总金额如何,如果只有个几千上万,搞不好最后只能判个拘役,再处罚金几千块钱,实在没法交代。”
我此前倒是没想过这么多,边尧沉思一会儿,问:“量刑标准所依据的情节严重程度,也包括视频的传播范围对吧?”
范哥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如果传播范围广,受众群体又有未成年人的话……”
“啊,”我反应过来,“这些视频在本市几所大学的专科院校都传遍了,还有几位受害者才高中,本人都还没成年,更何况他们的同学。甚至连咱们学校大一生里都有些不满18岁的。”
边尧看向我:“那个猫头鹰警察大叔的微信,你还留着么?”
数日后。
渣男被拘捕候审,他数十个微信小号的交易记录以及视频原底,都被边尧打包备份拷送给了警察大叔。对方虽然也是能力者,但作为公职人员不可能潜入普通人灵域里对其进行精神干预,但我们就不一样了——金蛟剪在灵域里把渣男折腾了个够,对方痛哭流涕地一顿配合,把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渣男落网后,却这也造成了一些我们事先没有料到的后遗症。
首先是部分受害者的反弹。
警方通报案件结果的时候,自然匿名了我和边尧的身份,但Kiki此前找边尧进行委托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当初Kiki牵头想要报警的时候,在受害者之间就没有收获什么支持,如今犯人落网,我们本想着受害者至少会心安一些,却不料期间不少人反倒恨上了Kiki和帮助她进行调查的我们。一日我顺道去原来的公寓取信件,却在其中发现了不少恐吓咒骂的内容,均来自其中几位女孩儿和她们的家长亲友。大意是本来事情就要无声无息地过去,若不是我们抓着犯人又叫警方公告了一番,她们也不至于再次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
我读过信后便撕碎扔掉了,没有叫边尧看见。
相比起来,事件的第二份后遗症显得更为无奈。
原本以为犯人落网之后,舆论压力的焦点就会转移在这个偷拍视频还传播牟利的渣男身上,不料与之相抗衡的一个巨大声音依旧是荡妇羞辱——渣男收到了多少谴责,受害的姑娘们就听过多少句“你自己不拍视频,你若自己洁身自好,人家怎么会找到这些把柄”。
这些是新学期开始之前,融融告诉我的——她怕我和边尧到了学校之后,平白无故被人指指点点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地来提醒我们。
“我反正被指指点点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她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
融融还对我说,kiki已经办好签证,年前便飞去了伦敦,准备从语言学校开始读。她自己的家庭没有能力送她出国,甚至转学去别的城市,但她也决心不走了。
“Kiki走之前没机会见到你们,但她拜托我转告你们,她很感谢你们,当然我自己也是。”融融说。几周不见,她已经不复初见时的畏缩,也摆脱了再见时的颓丧,人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周身的氛围都放松许多。
“说实话,那个人渣没有落网之前,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我只要一闭上眼,那个视频,那个男人的样子,甚至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我脑子里。”融融吸了一口气,又说,“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帮助警察抓住了那个人,我不用再担心他会来报复我,也不必再担心他会拍更多视频、祸害更多人。这就是最重要的,比起这个,其他我都承受的住。”
我仍然有些担忧,融融见我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微笑——她其实长相很清秀,虽然穿着打扮朴素,但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为了不让你们的努力白费,为了不让你和边尧白白跟着我挨骂,我以后也会更加勇敢的。我会试着不再自怨自艾,努力正视自己的出身,也肯定自己的努力。”她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到时候如果还可以,请让我再给小猫多买些零食玩具吧。”
我回头将这些对话内容告诉了边尧,他倒是很无所谓,竟然说:“还能更显眼吗?自从你和褚二傻子还有你那个骚包师兄频繁在我身边打转,我已经对低调生活没有奢望了。”
就这样,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在融融的刻意提醒之下,本就粗神经的我和边尧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来自同学的敌意——班里的同学热情地拉着我聊寒假见闻,剑道社的学长依旧无情奴役我和郑琰。只不过偶尔几次在学校看见融融时,她都是一个人吃饭上课。我好几次在食堂里刻意坐到她饭桌上,即刻便感到隔壁桌女生的侧目和窸窸窣窣。
几次过后,融融说:“你别担心我啦,我没事的,她们爱嚼舌根就让她们说去吧,我不在意的。而且你在这坐着,我吃饭都没法听耳机了。”她摇一摇手里的耳机:“英语听力。”
“穿那么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么会勾引男人。”
“你没看那个视频吗,没准人家在床上很会、很骚呢。”
这样的言语钻进我耳朵里,我登时忍不下去站起来道:“喂!”
融融却已经迅速收拾好东西,把只动了几口的饭全部倒掉,低着头跑走了。
“怎么了,你凶我们干什么?没看她自己都心虚走掉了好么?”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一天放学的时候。
我正准备离开学校时,忽然瞧见学校门口围了一大堆人,走近一看,发现一个金棕色头发的混血大帅哥站在一辆颇为眼熟的豪车边,他倚着车门,不知道在等谁。
难怪这人会在校门口造成轰动——他的长相本就已经够惹眼了,鼻梁上挂着一副墨镜,身披一件极为浮夸的豹纹外套,皮裤包裹长腿塞在靴子里。峭立的早春间,他却不怕冷地敞着衬衣领口,露出里面的锁骨和项链。这一身打扮,换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辣眼到无法直视,但搭配这人张扬俊美的五官和显眼的发色,竟然奇迹般地成立了。
在他造成更大规模的交通堵塞之前,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帅哥微微抬头,嘴角一扬,露出一口白牙,胳膊伸进车窗里,掏出令众人哗然的一大束花。只是当我看清女主角的样貌时,不比围观群众少惊讶一分。
竟然是融融。
甚至就连融融自己也呆在了原地。
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包里塞不下的大本课件抱在手里,挡住眼睛的长长刘海被风吹起,露出惊讶的面容。帅哥弯腰低头,把花塞进她怀里的同时,又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融融听罢后看起来更震惊了。
帅哥退回到礼貌的距离,笑着取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然后他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赏脸吃个饭,可以么?”
融融反应了片刻,忽然茫然地四处张望起来,然后她在人群中瞧见了我,我下意识回望过去,又瞧了瞧她身后的金发帅哥,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那帅哥和我四目相对后,似乎对我眨了眨眼。
融融转回头去,帅哥已经拉开了车门,绅士地欠了欠身:“吃个饭就行,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然后我送你回去。”
融融顿了顿,点点头进了车。
看见这个发展,无异于亲眼目睹被王子接走的灰姑娘,围观群众简直炸了锅。
我在人群中瞥见此前在食堂里遇过的几个女孩儿——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她们,完全是因为她们此刻阴沉的脸色同周围人兴奋的八卦之情格格不入。我忽然福至心灵,回头找了一圈,果然在人群后方的拐角处瞧见一颗高出人群一头的白毛。
我在拐角逮住褚怀星,问:“我说眼熟呢,那是你的车?”
褚怀星插着裤兜,无所谓地点点头:“对。”
我恍然道:“那个帅哥是谁,你朋友?”
褚怀星竖起短短的眉毛,朝我投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那人是谁你不认识?”
我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会认识?”
褚怀星花了几秒钟分辨我是在闹他还是真傻,而后提高音量不可置信道:“那不是你家薮猫吗?”
??????
“我家谁?”
我的眼珠都要瞪出眼眶,几乎破音道:“我小猫咪?!你说那个骚包豹纹???”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的边尧幽幽出声:“之前融融不是给他洗澡还给他买玩具吗,可能薮猫想通过这个方式报答她吧,希望这样能够给她点自信。”
我呆滞道:“哦……”
“顺便叫那些叽叽咕咕的人闭嘴!”听力很好的褚怀星愤愤不平道。
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了。
“啊????”我抱着头惨叫起来,“我的猫!还我可爱的小猫咪!”
边尧:“哎哎,老父亲疯了,我们走吧。”
褚怀星也学他的样子,老干部架势地把手背在身后,毫无同理心地悠哉道:“走吧走吧。”
他们的背后,夕阳通红,而新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刻骨铭心的纪念 完】
第47章 乍暖还寒的雾天 (6-1)
度过了人生第一个不需要做寒假作业的春节假期后,新学期无波无澜地开始了。
大一下学期的专业课内容并未迎来多少调整,公共大课也依旧和边尧他们班一起上,周围有不少同学开始研究换专业的事情,也有少量几个准备出国。
但这都和我们无关。
过完年后,范哥再次离开了——他的工作似乎需要他频繁出差,主要的业务开展也在别的城市,他走之前,边尧郁闷得变成蛇自闭了一整晚。但很快月哥又把他强行捞了出来——我对灵域能力控制的个人训练到达一个阶段,接下来需练习和金蛟剪进行配合,毕竟龙力的控制如果不能通过金蛟剪发挥出来的话,那么将毫无作用。在武侠世界里,优秀的武器人人趋之如骛,但真正的高手却能用一根木棍杀人。
我显然不是高手,金蛟剪虽是百里挑一的神器,如今也是一具空壳,前路漫漫,但除了月哥之外,我和边尧都不发愁。
毕竟比起过去来说,能够驱使龙魂之力灌注到金蛟剪之中,并且在斩杀中发挥效用,虽然有时有点控制不住力道,但比起过去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只是自从在月哥下达指示之后,边尧的万事屋被迫中断营业,好在中途因为新年的插播,停业通知并不算突兀。但他闲下来之后变得非常磨皮擦痒,每天手头多了不少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可以学习。”我说,“你可以利用大学四年的时光,充实自己,提高自己。”
边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站起来说:“我要换座位。”
前排的同学笑出声来,显然是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在我的反复胁迫下,边尧总算不再独自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睡觉,而是被我硬拉强拽到了前排坐着。事实上,因为最近他作息都很规律,白天也睡不太着,只能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课。
傲娇小蛇走入人群中之后,第一个和他频繁主动说话的是自来熟的郑琰——边尧除了对我会毫不留情地使用毒舌攻击之外,对其他人倒是挺客气。很快,其他原本不知如何同他打交道的同学们也纷纷打破次元壁垒,而边尧表面上有问必答,背地里觉得麻烦死了,事实上……我才不管他事实上怎么想嘞。
“这个地方怎么不对啊,”我咕哝道,“算来算去都得不到这个答案。”
边尧半趴在根本没翻开过几次的课件上,单手支着脑袋,斜斜瞥了一眼我面前的本子,说:“我已经看到错误在哪了。”
“啊啊啊,你别说!”我连忙捂住草稿:“我要自己发现。”
我开始用计算器一排一排地检查计算过程,但边尧又幽幽地说:“检查错地方了。”
我怒道:“靠,我也要换座位。”
前排的女生转过来,说:“帮我也看看,我想知道哪里错了,我也算不出那个结果。”
边尧抬头瞄了一眼,说:“代错公式了,这个题有陷阱,表面上看起来在问这个,其实考的是这个公式。”边尧拿起笔在她本子上随手写了几笔。
女生拿回去一看:“咦?”过了几秒,她恍然道:“啊……”
“什么什么?给我看看。”她同桌凑过来,女生小声和他解释了一番,同桌也道:“哦!原来是这样。”
我抱着题本不甘心地看着她们,回头一看边尧一脸欠揍地瞅着我,说:“想知道吗,问我就告诉你啊。”
“不要,这道题我不做了。”我赌气道,“我又不是数学专业的,大二我就没这课了。”
边尧似笑非笑道:“你不充实自己、提高自己啦?”
“对对对,放过脑子不好的人吧,”我搡他胳膊,“你还是坐回最后一排去吧。”
“我不,”边尧无赖道,“我发现这里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