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医生......医生!"母亲的咳嗽愈发的激烈,猛然间咳出了一口鲜血!吓坏了的寒水大喊着奔出门去,又一下子愣在门口,一个飘忽的白影在寂静幽暗的走廊靠墙立着,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是个好美的女人,从宽大的白袍中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是人吗?还是鬼?寒水被这目光中渗出的冷意定在原地。
"你终于肯来了?"那个女人突然暗哑出声:"是来找谁呢?总也不会是我吧?还是因为她要死了?......不说话吗?还是以为不出声就会不了了之?"随着陡然尖厉的话音白影已经扑了过来掐住寒水的胳膊:"休想!我不会放过你的!"
"啊!"寒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惊的大叫一声,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奋力挣扎的寒水趁机甩开她往屋里跑,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的询问:"什麽事?!"是男爵的声音,寒水下意识的回望,身后只剩下了空空的走廊,那个女人不见了!
......
医生竟又是艾丽儿的爷爷,看过病人后目光充满怜悯,对寒水抱歉的摇头:"病人已经处于不可挽救的状态,如果能再醒过来,赶紧问问遗言吧。"
一整天,母亲都没有再醒过来。寒水被男爵硬拉到餐厅:"一定要吃东西!你的父母绝对不愿看到你这样!"可是如何吃得下去!勉强吃了些,寒水又往母亲房里走,刚上楼梯,被款步下楼的那人又惊得一愣,是那晚那个女人!依然是惨白的脸,只是换了华丽的礼服,俨然是个雍容华贵的名门贵妇。
"你是寒水吧?"那个女人微笑着开口:"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一直都想见你的,可我的身体不好需要疗养,就没有机会,很抱歉。"很柔和的声音,根本不是那晚的暗哑或后来的尖厉。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自己在做梦?不会的,胳膊上有着明显的掐伤的紫痕。
"寒水!"男爵从身后赶上来,神情略带了紧张:"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伊莲的妈妈。"然后轻轻的挽住那个女人的手:"怎麽出房了?是想出门散步吧?要不要我吩咐备车?"那个女人还是很温和的笑:"不用了,只是觉得老呆在房里很闷,想在花园里走走。"
寒水礼貌性的点了一下头,接着往楼上走,身后是那女人幽幽的轻叹:"可怜的孩子。"
......
母亲静静的躺着,就像自己刚来时一样只有微弱的呼吸,似乎那晚的清醒只是一场梦,可这梦是那麽的真实。关于往事母亲应该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自己所知的实在太少,少到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对过去新鲜的认识,母亲没有对不起父亲,还一直在争取想抚养自己,这些事为什麽到现在才对自己提起,可是寒水知道应该相信母亲。还有伊莲的妈妈,她说是母亲的朋友,那晚像幻影一样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
好几天了,母亲一动不动,寒水也一刻不离,男爵再劝都没有用,只好叹口气:"都是一样的固执!"
"寒水?"靠在床边打盹的寒水立刻清醒,是自己的幻觉?可母亲真的动了动:"孩子,妈妈陪不了你了......如果妈妈去了,不用送回故乡,只要把妈妈所有的东西烧掉,这样在那里妈妈也有熟悉的东西好用......"寒水扑过去:"妈妈!你会好的......"却激动的再说不出话来。母亲的声音轻的像是在耳语:"傻孩子,人各有命,妈妈是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幸福......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善良正直的人,决不会做不好的事情......而他却只对我这麽残忍,我终是得不到那玉萧......可妈妈真的好爱你们......记住,以后你的路还很长,要坚强......如果喜欢什麽人,就要告诉对方,如果不喜欢,也一定要告诉对方......这样大家才都不会痛苦......要记住......要坚强......"
"我记住了......妈妈!妈妈!......"
......
母亲却再没能醒过来。
......
35
灵堂是按照中国的习俗布置的,因为男爵的坚持就设在男爵府里,府里的仆人也被要求同主人一起换了黑色的丧服。并没有多少人来吊唁,因为母亲在这里从不与人交际。寒水执意在灵前直挺挺的跪着,紧紧地握着玉萧。周围的纷扰只是身外事,自己失去的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为什麽没有人好好照顾他的精灵!一股怒火在斯蒂文看到寒水的一刹那骤然升腾,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孝服里更显羸弱,好不容易丰盈一点了的脸庞又令人心痛的瘦削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是那麽的孤单无依。
"寒水?"斯蒂文轻轻的呼唤一声,没有反应......寒水的神情木然呆滞,看着母亲牌位的眼睛飘忽迷蒙,独自沉浸在不知在何方的思绪中。那是一种无法诉说的痛,在心中流淌着的是无法流出的泪,似乎清晰可见在纯净心灵里那一道深深的伤口,看在旁人的眼里,也痛入了旁人的心中。这样下去不行,他的精灵会垮掉的!斯蒂文在静默片刻后准备拽起寒水,却被男爵制止了。
"你能拗得过他?"男爵轻声叹息:"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不然他会恨你的。"那种并不诉诸于言语的恨,会让人痛彻心扉一辈子!
"斯蒂文,还是在旁边陪一会吧。"一起前来的路易拉过快要失控的表弟,轻声地责备:"这种事别人替不了的,不要打搅了他。"斯蒂文看看一动不动的寒水,心好痛!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前来吗?不会的,他只是伤心的没有注意到吧。随路易坐到一旁,尾巴一样跟着路易的艾丽儿也安安静静的坐了在旁边。
......
一周后,母亲安睡在郊外的墓园里,送葬的人们散去了,神思恍惚的寒水轻拂着墓碑犹自难以接受这意外的打击,亲人就这样都没有了?自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想要在学成后带母亲一起回故乡竟成了再也无法实现的梦!刚刚得到了曾经以为失去的疼爱,却在瞬间真的永远的失去了,以后......自己还为什麽而努力?......母亲是去见父亲了?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幸福......自己以后也会去吧?会寻找到父母的欢颜?......要坚强!父亲也要求自己坚强!母亲的嘱托还没有做到,父亲的遗愿还没完成......纳兰寒水,要坚强!寒水终于转身离开,向等候已久的男爵府的马车走去。
他会挺过去吧?虽然知道自己的小寒水是多麽的坚强,但这骤然的丧母之痛并不是一般的打击,不论是谁都难以坦然接受,这几天自己天天到男爵府逗留很长时间,可寒水却从未看自己一眼,也知道此时承受着巨大悲痛的他任是谁都会视而不见,可总希望自己在他眼里能跟别人不一样,希望他能对自己诉说忧伤,希望他能在自己肩头寻找安慰,甚至希望他到自己的怀里流出肆虐在心头的泪。可是,自己却像个陌生人,只能束手无策的默默陪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自己在身边。或许按中国的习俗过完"七七"寒水就会平静一些,然后回学校上课?到那时一定要好好的调养一下,男爵对寒水的态度还是捉摸不透,虽然说得有理,但任寒水日渐憔悴绝对不可原谅,以后要想办法断了男爵府和寒水的联系,牢牢地把寒水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不让他受到伤害也绝不让人觊觎!寒水的母亲已然去世,男爵说不定会觉得寒水累赘......应该行得通。
斯蒂文看着寒水上了男爵府的马车,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出了静寂的墓园。
......
"孩子,不要难过了,就当我是你的妈妈,好不好?"黑色的丧服衬的男爵夫人在黑色面纱下的脸愈发的苍白,伸出同样苍白的手轻触一下寒水的肩头:"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我是真的一直想要个你这样的孩子,别担心,男爵也会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一直不做声的男爵被问的一怔,有些迟疑的支吾一声,接着发愣。
寒水并未注意身边两人的反应,坚持了这麽多天,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摇晃的车身让人不由得睁不开眼,只休息一会,一会就好......寒水说服着自己,昏睡了过去。
......
疲劳过度!那个男爵在做什麽!自丧礼过后就再没见到寒水,男爵府以家有丧事为借口闭门谢客,自己前去探访也被委婉但坚决的拒之了门外,通过艾丽儿才知道她爷爷一连几天被请去为寒水诊病!医生虽说只是累的,可见不到人怎能放心!而男爵拒不见客自己又毫无办法,连男爵府的看门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一问三不知!何时受过如此冷遇不说,总觉得寒水在男爵府里很不安全,是自己过度敏感了?可对男爵,还是万分的不信任!
"斯蒂文,你有事没事别老坐着,那些公事怎麽说也是你的责任,我都忙不过来了,就帮帮忙吧!"焦头烂额的路易实在看不惯现在的斯蒂文,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我也忙着呢,况且家族事务现在是你的责任,与我何干?"斯蒂文不在意的回敬了一句,心思还在男爵府转着。
自从将公事一股脑的甩给自己后,他就没有再沾手过,整天呆在学校和寒水腻在一起,怎麽想都是自己苦命,现在竟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气人:"为什麽成了我的责任?!难道说你以后都不会掌管威伊斯家族的事务?就是你再逃避,承袭了爵位后还是得承担......我们的约定总有到头的时候,那时我可不想因为你拿不起来浪费时间!"
还是没有甩不脱手了的自觉?斯蒂文暗笑一声,自己是再没打算接回这个重任的了,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时间,反正父亲目前还没有离开的苗头,先拖一阵是一阵:"我还有事要办,你的女朋友等你很久了,还不赶快出去。"
路易闻言顿时气馁,烦心的事太多,这就是头一件!自从给自己"诊病"诊出那个荒唐的结果后,她就没让自己清静过,到处炫耀不说,竟处处替自己做主,于是被迫出席了很多根本没必要参加但她却最为积极的义卖、捐款等慈善活动,而且出于无奈还收留了很多她捡进威伊斯堡的小动物。倒确实是因为在重大场合露面的时候多了更受美人们的关注,可一有想法她就声明已是名草之主,医生的孙女虽然炙手可热引来众多羡慕,谁又能想到他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路易是被这个黄毛丫头缠的死死的再也甩不脱,还是想不通为什麽就惹上了这个磨人精,碍于手眼通天的医生却有苦说不出,除了处理公事外时间几乎都被她占住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到头?!弄到现在连去探视寒水的时间都没有,他斯蒂文倒悠闲自在的每天往那边跑,拜祭和葬礼时见过寒水几次,无语哀伤的样子真的让自己心痛,也有过冲动想要一直陪在身边,可是身不由己还是做不出,或许自己和平生头回如此执著的斯蒂文真的没法比,或许......未来有无数的可能?......还是先想好该怎麽处理艾丽儿那个大麻烦吧,以后的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对于艾丽儿,你有什麽看法?"
征求意见?当然是好话一大堆:"不错呀,长的漂亮,人也活泼,家世也好,跟威伊斯堡又是门当户对的世交,你们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谁呀谁呀,是你只跟希耶打架不理睬那个磨人精我才勉为其难的陪她玩玩,她那麽小怎麽能说是和我青梅竹马?!"那时整天哭得脸都成了花的还像尾巴一样的跟着,以为长大些了应该成熟稳重,可怎麽没清静几天磨人的毛病又犯了。
"也就小几岁吧,她和寒水的年纪差不多,我父亲和她爷爷可是从小就看好你们了,千万可别让他们失望。"他的心定下来自己也可以安心。
路易想起来就生气:"你父亲什麽时候走呀?为什麽一轮到你陪他就没了那麽多花样?"本来还打算看场父子交手的好戏,却自从自己被公事拴住他也没有了出格的事,最近还天天在外面不知做些什麽,每天行色匆匆的到了很晚才会回来,自己的儿子就捉弄不下去?太不公平了!弄了半天受苦受累的只有自己!
"哦,我问过,他将我大骂一通,说我是不孝子,想赶为威伊斯堡当了一辈子牛马的老子出门流浪......要不你再问问?"当时虽然被骂,却是认错认得心花怒放。
"唉......"还是算了,至少目前不能去惹他:"你要出去?......男爵府还是不待客呀。"看斯蒂文准备着出门的行头,又是想去找寒水?如果有空应该是自己前去吧,虽然大概还是见不上面可这种炊簧峋谷米约河行┘刀省鸷肓耍÷芬酌钭约海谗嵋刀仕沟傥模∷墒谴有⊥娴酱蟮那浊妆淼埽『退彩桥笥眩笥延惺碌比挥Ω霉匦陌镏?
"男爵做的实在没有道理,不过现在我是去办别的事,你还是想想怎麽对付艾丽儿吧。"斯蒂文芬膊换氐某隽朔考洹?
......
休息了几天觉得平静了,寒水终于有了整理母亲房间的勇气,这里自那日起没人进出过,一切还是母亲生前的样子。依着遗言,让男爵指派的仆人帮着将桌椅、大床、屏风、书籍、衣物等都移至空旷处烧掉了,其中还有用丝带捆紧的大扎大扎的信笺,寒水并没有看。现在房间里已经空空荡荡,唯一剩下的就是墙上挂的那幅字,大概是仆人在搬的时候遗漏掉的。寒水伸手取下来,尺幅太大,取下了这头那一头飘然坠地,画轴轻声摔裂,一幅字竟变成了两幅!寒水将字捡起分开细看,同样是毛笔书就的那首《夜梦故人》,是父亲的手笔!因为尺寸相同重叠在一起挂到墙上时根本看不出来,落款的确是父亲的名字,在旁边还用英语标明了"男爵雅正",日期是父亲刚刚患病时。送给男爵的?!为什麽母亲要把它如此严密的藏起?既然是父亲的意思,该送给男爵的虽迟了些还是送过去吧。
男爵总是在书房里,见了寒水竟然惊异的忘了手中正欲点燃的雪茄,寒水将字轴轻放到桌上想走,男爵这才如梦初醒的站起身:"这是......什麽?"
寒水将字轴打开,指一指那行不太合拍的英文,什麽都没说还是想走,男爵只扫了一眼就颓然坐下,手中的雪茄被攥成了一团:"你父亲送给我的......这上面写的是什麽?算了,你大概不屑给我解说,出去吧。"
"是一首送给友人的诗。"不知为何要讲,但还是说了,或许是为了男爵眼里竭力压制的渴望,寒水简单的解说后转身出了书房。
......
入夜时分总是难以入梦,累了一天的寒水躺了很久才睡熟了,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无声的闪了进来,却只是站定在床头死死的盯着沉睡的脸,伸了几次手又缩回去,还是定定的站着......走廊又传来轻不可辨的脚步声,人影警觉的闪入柜旁的阴影,房门又磺崆嵬瓶芯羟那淖呓矗T诖脖呱焓纸硬焕肷淼挠裣舸诱肀呋夯撼槌龊笥智娜煌肆顺鋈ィ衽缘娜擞靶匆餐肆顺鋈ァF毯螅裣粲直荒芯羟崆岱呕卦Α?
......
在母亲小小的灵堂里,寒水整日独自守丧,按照故乡的规矩,需要守四十九天,好心的仆人说起过这间屋子在一年多前也曾是灵堂,那时是母亲拖着病躯整整守了四十九天,虽然当时并没有下令带孝,可男爵自那时起一直只穿黑色的衣服了。
沉默的父亲,哀怨的母亲,孤僻的男爵,还有那个诡异的男爵夫人,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往事,为什麽全都明显的不快乐......或许这已是与自己无关的陈年旧事了,就让它随着逝去的亲人入土为安吧,现在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完成父亲的心愿,然后回到故乡去。
......
36
又是慢慢长夜,辗转难眠的寒水坐在窗前望着大而亮的月亮,曾与父母在花前赏月的已浅得不能再浅的记忆陡然跃出,那时的自己还被母亲抱在怀里吧?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发生过?为什麽总有离奇的梦?好温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