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的衣服是从未见过的多,寒水犹豫一下,取出一套来,太大,但总比穿着睡衣强些......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很高大了,寒水突然起了念头,不会是斯蒂文的房间吧?自己再怎麽也应该住客房的,可这安排是匆匆做出,自己只能听从......不管了,为人处事应不拘小节,只是一晚而已......
这间屋子的格调倒也雅致,看得出屋主品位不错,装饰不多但很有风格,这幅小画......怎得这般眼熟?不就是让斯蒂文拿走的自己的那张扇面!扇面岂有镶在油画框里的,怪异!又画得随意,挂得如此显眼,还不贻笑大方?!寒水抬手想要摘下,又觉得不妥,已是人家的东西了,不该乱动,可这斯蒂文也太......难道他喜欢东方情调?也不用挂这样幼稚的东西,大可去寻得名家真迹......
正百思不得其解,有仆人敲门而进,带来了丰盛的夜宵,还有一大杯的那种冰凉甜点:"纳兰先生,少爷嘱咐请您务必要吃了这药。"
长时间坐马车也很累人,吃过夜宵和药,已觉得困倦了,四下静悄悄的,从窗户望出去,月凉如水。寒水从宽宽的石砌窗台上下来,钻入仆人用暖炉熨过的床铺中,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15癔病
过了很久,门悄然而开,屋子的主人轻轻走进来,看看皎皎月光中沉静的睡颜,俯下身子,待唇离的近了,又犹豫一下,屏息似点水般一啄,赶紧离开,见没有动静,才嘘气笑笑,也上床躺下,小心的不弄出大的声响......静躺一会,将自己挪得近些,再近些......终于触到了,轻抬臂意思意思的搂住......原来昨夜的满足感觉不是自己夸大了的美好,而是更美好呢......正觉得飘飘然,梦中的寒水轻翻过身,并未觉出异样,反不自觉地挤向另一热源...
天有些阴沉,有太阳,但并不温暖,只冷冷的挂着,不时被云遮住。寒水醒来时,已是亮了很久。床边有一套衣服,大小倒还合适,穿戴整齐了,却只有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可能放在门外吧?洗漱完毕出门,早已等在门外的仆人立刻迎上来:"纳兰先生,少爷说他一会就来,请您等他一下。早餐马上送来。"
早餐也是极为丰盛,刚吃完斯蒂文就出现了,还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由专人提着个大大的明显是药箱子跟着。看到寒水站着看窗外风景,斯蒂文抢前一步扶住:"寒水!怎麽不好好躺着......"一边半拉半推的按到床上:"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寒水莫名其妙,看看斯蒂文一脸的紧张,这又是怎麽了?
"寒水,你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仆人进来收餐具发现你直打哆嗦,记得吗?"斯蒂文急急的发问。
啊?!发高烧......不记得。寒水摇头。
斯蒂文的语气里满是自责:"都是我大意了,忙晕了头,你的身体状况应该当时就请医生来看看的,我却只叮嘱吃药......医生,就是他了,请您快看看。"
表情严谨的医生夹上精致的单片眼睛,端坐床边开始仔细的检查,稀里糊涂的寒水听令呼气吸气......到底不明就里,自己并没觉得怎样,可医生的眉头为何越皱越紧:"......啊......嗯......怎麽......哎!"收了用具起身,开始不断地摇头:"耽误了......耽误了!"
寒水也想起身,却被医生一猛子喝住:"躺好!年轻人,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这麽糟蹋!"被这断然一喝吓住,寒水再不敢动,任斯蒂文手忙脚乱的用被毯裹了个严实。
"医生,他的情况......"斯蒂文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还在摇头的医生。医生看看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的寒水,叹口气欲言又止:"还请移步出去说吧。"先自脚步沉重的出了门。
斯蒂文又拽拽被角:"寒水呀,躺着别动,我马上回来。"才快快的跟了出去。
寒水瞪着天花板,极力想弄明白,看起来自己是病了?还严重到医生当面不方便说?父亲病重时,医生就是这样将自己叫到一边才讲的实情......可浑身上下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呀......虽然不停的胡思乱想,却真的不敢动弹。
斯蒂文回来了,一脸让人心惊的沉痛,坐下来看看寒水,再三的叹气,终于忍不住似的揽起寒水:"怎麽会?!"
寒水被搂的尴尬:"喂......喂!"却觉得斯蒂文似乎在抖,忽的又被他扣住肩头,表情恁的认真:"寒水,告诉我身上哪里不舒服?"
寒水摇头,又感觉一遭,还是没有。
斯蒂文像不愿相信的追问:"胸腹都不觉得痛?"
不痛。寒水又摇头。
斯蒂文颓然一声长叹:"寒水呀,我把你的病给耽误了!"
医生也说耽误了......难道是自己真的病得严重?!寒水不由得紧张起来。
斯蒂文将寒水放下躺好,似定了定神:"我也不瞒你了,刚才医生说你病得很严重......是受了风寒后又不注意休养而引起的严重的癔病......寒水呀,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会有这麽严重的后果,都怪我!"
寒水被一下子扑来压在自己身上的斯蒂文惊得愣愣的,一时间不能反应,从没听说有"癔病"这种病......看他一个劲的自责,却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那自己到底是得了什麽性质的病:"......呃,什麽是‘癔病'?"
斯蒂文还是叹气,终于坐正了,却不回答,又问:"你真的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寒水再感觉一遍,学了刚刚医生要求的呼气吸气,确实没有,于是摇头。
斯蒂文倏的背转身,声音竟是颤颤的:"这就是了,癔病是身体上的病发展到了精神上的一种病,就是说病人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极限,可在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很健康而表现在了影响感觉上,自己就感觉不出病痛,最后......等自己有感觉时,已经没药可救了。"
寒水望着斯蒂文的背影,虽听得半懂不懂,看他微微耸动的肩头,不由心凉了一下,好像是绝症?不然他为何对自己的小小疏忽这麽难过......
斯蒂文似平静了一下继续解释:"......我原也不想相信,可他是给我家看了几十年病的老医生了,医术高超,还经常被请进宫里看病,他的话我又不得不信......不过,"说至此静默一会,终于吸口气回身,安慰性的拍拍呆住的寒水:"他说了,幸亏发现的早,还没有到最糟的那个地步,只要好好调养,不要再累着或伤风,过一段时间就能好转也说不定。所以寒水,他的话一定不会错,你一定要听,只要你静心休养,一定会好的,能做到吗?"
已经懵了的寒水下意识的点点头,原来不是绝症,只要静心休养......休养,那麽:"呃......"寒水不知如何开口。
"什麽?"斯蒂文挺直了身子,竟显得有些紧张。
"......宿舍......"还是在那里养病比较好吧?在别人家里怎麽都说不过去,麻烦不说,也太没规矩。
斯蒂文从这个含混的词里已明白了意思,骤然严肃:"寒水!你怎麽就不明白,若你再乱动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就这样不在乎你的小命?!"说话间生气地看看哑口无言的病患,又换了苦口婆心的策略:"你的病是因我而起,照顾你一直到病好是我的责任,不然我会很不安。而且在我这里什麽都方便,病情起了变化医生立刻就能赶到,宿舍那里太偏远不说,还得麻烦到好多校工,他们正在休假,这你也知道......所以你应该留下来,况且医生说了你不能移动。如果你考虑的是男爵那边,我会做出安排的,要不就先不通知他们,免得更多的人担心,如果他们有事找你,我会让校工说你来我这里做客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一大堆的话却无一句可以辩驳,想想也确有道理,回宿舍是会麻烦到更多的人,而男爵那里自己也确实不想通知,既然医生也说不能移动,看来只能住在这里了,寒水犹豫再三,终于点了头。
16无聊
斯蒂文松口气笑了:"那就这样定了,我这就去让人准备,你先休息一会。医生的药也该配好了,送来时要记得吃。"转身出门时又不放心的叮嘱:"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有任何需要只拉一下床头的那个铃就行。"
就是它吧,巧妙的从床头延伸到门外,另一头拴个铃铛,拉一拉外面就会响,寒水瞪着床头那根手指粗的麻花状丝绳,还是云里雾里的迷茫,这癔病......怎得如此奇怪,而起因的风寒,和斯蒂文也没有什麽关系吧?看他大包大揽的,又不像是热心过了头......就这样躺着,还不知要躺多久,这可如何是好!真的一个不慎就会伤及性命?学业才刚刚开始......
猛听得外面有人大声地喊自己的名字:"寒水......寒水......",是路易,声音远远的一路嚷嚷着往过来。怎麽把他给忘了!昨晚没有人通知他吧,那他在自己的小屋等了一夜?
声音就在门外了,又响起斯蒂文的声音:"路易,你乱喊什麽?!"
"你把寒水藏到哪里了?我告诉你,别以为甩开了我让他无依无靠的就好欺负,我可不会任你胡作非为!让开!"
"你冷静点!别以他的靠山自居,我为什麽要欺负寒水?也没有藏他,他病着,就在里面,很严重。"
"......啊?还没好呀!"
"嘘......小声些,我又不是故意甩开你,激动什麽?怎麽老是这样冒失!这边来告诉你......"
外面悄无声息了,寒水翻个身侧躺着看向窗外,又下雪了!雪花大片大片的扑在窗户上再倏忽不见,是融化了,屋里很温暖......在这遥远的异国有人真的关心着自己,这一病劳烦了多少人......不记得有过什麽大病,顶多是贪嘴吃坏了肚子......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段时间要是这癔病好得比身体的病快了会不会觉得全身都痛?其实很怕痛的,小时候跌一跤擦破了皮都会痛得大哭,为此父亲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于是牢记在心,再遇事刻意装得无所谓也不能让人耻笑了去......
"寒水?"寒水扭头看是路易表情怪怪的站在门口,见自己动了才迈步走进来:"没睡呀?"然后随意的往床头一靠:"可把我给累死了!"
软床随他这重重一坐唿扇了几下,路易伸手撩顺枕上的一束黑发:"我越想越生气,一大早就往这儿跑,以为又让斯蒂文给涮了呢......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寒水摇头,心里又是一暖,路易的关心也是真心的,虽然自己天性冷淡,他却是个不错的朋友。
"寒水,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吧,放心,斯蒂文不会欺负你的,我也就住在这里了,给你撑腰!"说着滑稽的一拍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寒水不由得轻声笑了,这个路易可真有意思。斯蒂文这几天全然不像原先,虽然那麽忙还将一切安排得周详,看得出是尽量不想让自己觉得生分不自在,再说自己也没什麽好欺负的,只是安心养病好了......尽管自己并觉不出是个病人,但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养病重要,绝不能因身体的原因负了父亲的心愿。
路易呐呐的看着寒水的浅浅笑颜,突然脸一红跳起来:"我还没吃早饭呢。"急急忙忙的跑了。
经过书房,路易拐进去,正在处理文件的斯蒂文抬起头来。
"他乖乖的躺着呢,好像知道要专心养病了......说好了,他在这儿我也就住在这儿。"
"我已命人收拾了楼下客房。"斯蒂文的目光又移回到文件上。
"客房!我的房间呢?!"问的人问得是火冒三丈。
"离我的太近,会吵着寒水的。"答的人答了个云淡风轻。
"......你,你什麽意思?你就吵不着他?!"
见斯蒂文埋头文件不再理他,路易挫败的嘟囔:"真是目无尊长......反正你别想欺负寒水!"
斯蒂文无奈的摇头:"没见我在忙着嘛,要不你来?"
路易连忙跳出去:"休想!这重任还是由能者担着吧。"正欲走时又停下:"......那个,斯蒂文......你觉不觉得寒水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又不是女孩子,怎麽自己的心会狂跳一阵?
斯蒂文蓦然抬头,瞪着迷惑的路易,半天才从牙缝挤出了一句:"无聊!"又低下头疾写。
路易转念想想,自己是有些无聊,还是找东西吃要紧,这一路无暇休息,连杯热水都没顾上喝,倒是灌了一肚子的凉风。
有路易在一边吵吵嚷嚷,静养似乎也不难挨,自己的衣物用具已有人取了来,连玉萧都挂在了那张扇面旁边。
"寒水,我都没听你吹过呢。"路易觉得不公平。为何斯蒂文就说听到过。
"路易,寒水在生病!"斯蒂文出声阻止:"你别一直让他耗神。"
"我只是没事说说,你又怎麽啦,寒水生病又不是我弄的,干嘛老冲我发火?"路易觉得这个表弟最近怪的出奇,自己怎麽了让他一直横眉冷对着。
"你若没事就去处理文件!老在我房里晃什麽?"
路易转到最里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别老找理由骗我去干那出力不讨好的活,要不是寒水住在你房里我才懒得进来呢......我要不守着他,万一你不安好心又把他弄伤了怎麽办?"
斯蒂文闻言掉转头气哼哼的出了房间,其实也知道路易指的是寒水伤了手的那件事,可再怎麽开玩笑也不能说自己不安好心......不过也确实有目的罢了。
路易冲寒水撇撇嘴,示意着斯蒂文走掉的方向:"看,又生气了,说他是更年期了你还不信,原先老成的很呢,四平八稳的就像个只知道处理事务的没情绪的机器,现在动不动就生气......还真有意思。"
原先斯蒂文是什麽样子自己没见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并不觉得他像路易或者伊莲讲的那样冷傲无情,或者关系到家族利益时才会是吧,自己只是外人没资格评论,虽受过几次捉弄,但事出有因,还有路易掺和,也无从判断起。
"路易,这房间是斯蒂文的?"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让寒水慢慢的适应,已不再觉得和路易或斯蒂文过于生疏,于是话也自然多了些。
"是呀,你不知道?"路易很奇怪的反问。
没人提起,斯蒂文也没说,自己倒是猜了,但也没机会证实,刚刚从他们的话里才确定的。自己占了这房间,那斯蒂文晚上就得另寻他处,虽然这威伊斯堡大得出奇,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可喧宾夺主的将正主赶出房去,还是太过分了......或许应当主动要求换个房间?"那我也搬到客房去吧?"
路易笑了:"就住着吧,没关系的,再说也没意义,反正他那人有洁癖,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寒水不禁内疚,自己无意中犯了人家的忌讳,路易也自觉失言,忙又堆了笑脸解释:"你那麽在意干嘛,是他那人毛病多,既然安排你住这个房间,就说明他另有更好的地方了......"说着也因自己这越描越黑的安慰尴尬的挠挠头。
17惊梦
下了一天的雪,室内外的温差使得窗户上厚厚的凝结了一层冰花,弯曲舒展的美妙纹理使寒水不由得想起家乡水塘里油油绿绿随水波漫卷摇曳的柔密水草。这怪病养了好几天了,虽时时都有路易或斯蒂文陪着,可一连几天都窝在床上也并不是很舒心的事。医生天天来一趟,敲听一遍后总是叹气摇头再什麽也不说的走掉,而那两人也是什麽都不说,只每天上心的监督吃东西,然后用牛奶送下一大把不知名的小药片。
自己还是没有觉出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老躺着有些厌烦,不过天性好静,倒也没那麽强烈的希望活动。只是不能出门看雪多少有些遗憾。
大概是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清醒得紧,辗转反侧多时才有些许睡意,朦胧间听到有轻微响动,以为是在做梦,继续睡时觉得脸上似有什麽轻拂而过,正纳闷间又觉得有什麽贴近了自己,从腰间清楚的横伸过来的......竟俨然是一条手臂!小时候听人说过深宅大院总住着妖魔鬼怪,也听说这威伊斯堡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寒水不禁毛骨悚然,大叫一声跳起来,已是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