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梅旦旦点亮蜡烛,用手肘推开了一扇矮小的木门,木门发出拉长的“嘎吱~”声,手机音孔里传出的呼吸带着微弱的颤抖,简霄不自觉跟着屏住了呼吸。
忽然,身旁不远处传来“啪哒”的一声轻响,简霄被吓得当场跳了起来,他猛地转头看去,见是陆聿扬盖在脸上的书本掉落在地,才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口水。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把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某些东西趁老大睡着偷偷摸上门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搓搓手心冷汗,又拿起手机。
显然刚刚简霄差点被吓尿的一会儿功夫,主播的镜头已经把这不过十平方的小阁楼扫过一遍了,这时候直播的镜头回到了梅旦旦那张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上。
“A号凶宅探索完毕,探索结论,凶宅不凶,今日放送OVER。”摇曳的烛光在梅旦旦的侧脸上打下昏暗的黄色,他漂亮的蓝眸闪烁着“果然没鬼”的小得意。
直播间里的大佬们各种礼物刷得不亦乐乎,脑子都不过的吹捧在界面不断刷新。
松口气的简霄刚要跟着无脑吹两句,下一刻却见梅旦旦头顶低矮的天花板上竟缓缓爬来了一个倒挂着的红衣长发女人!
不对,真要说的话,这绝逼是女鬼啊!
那女鬼的脖子像是被折断了骨头似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了转,紫黑色的长舌头吐出来,一大滴口水从舌尖滑落,滴在梅旦旦高挺的鼻尖上。
“漏水?”他抬头看了看,显然没看到黑发下正阴笑着和他对视的女鬼,抬起手指把鼻尖的水抹去,下意识闻了闻,登时反胃得直干呕,“仄水一定泡过死老鼠!不行了,隔夜饭都要吐粗来了。”
眼睁睁看着女鬼的长舌头一点点缠上梅旦旦的脖子,梅旦旦还一无所觉地在吐隔夜饭,简霄恨不能把梅旦旦从屏幕里拉出来,他咬着牙手指飞快打字。
【有鬼,快跑!】
梅旦旦唇角沾了半粒饭,皱着眉转头看了看:“没有啊,在哪儿?”
简霄简直快急疯了。
【跑!跑就对了!】
直播间里的其他观众也有意识到不对劲的:
【好几天没下雨了,天这么热,屋顶不可能积水,那位喊话的哥们儿可能真看到啥才这么急,旦旦,保重!】
【这凶宅吊死过好几个人才废的,别作死了,快撤!】
【快走吧,隔着屏幕我都一身冷汗。】
弹幕跳出多条这样的评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梅旦旦也不禁寒毛倒竖,白着脸抬脚就要往外跑,未曾想脖子一紧,无形中像是被什么紧紧缠住,寸步难移,脸色瞬间青了。
直播间彻底炸了。
【卧槽!被勒住了??不会是装的吧?!!!】
【旦旦从不开这种玩笑的,完了完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简霄腾地跳起来直奔陆聿扬而去,顾不得怯生生了,掐住他的肩膀一顿狂摇:“处长,十万火急,醒醒!”
陆聿扬被摇得像是暴风雨中的小树苗,却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简霄急得直跳脚,咬紧牙关刚要扇他几巴掌,却听到手机里穿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他连忙松开陆聿扬拿起手机。
梅旦旦的蜡烛灭了,漆黑的画面里传来鞋子在木板上踏踏踩动的声音。
简霄屏息凝神,是两个人,有条不紊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凌乱的步伐。
谁来了?
“咚”的一声,似是钝物敲击木板的声音,随即一团鬼火燃起,稍纵即逝,那一瞬间,简霄看到的是女鬼被一把桃木剑钉死在地上尖叫着随鬼火破碎。
等到直播画面再次亮起时,梅旦旦已经站在凶宅外了。
梅旦旦的神情有些呆滞茫然,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时难以消化,回过神干笑了两声,指指身后背对镜头的黑长直洛丽塔,说:“初初,大家都认识,不多介臊。那么,经初初确认,A宅有凶,咳咳,已灭。”
初初?
简霄知道这人,灵异直播中常不邀自来,总是在关键时刻登场,曾被疯狂质疑蹭热度搏出位的家伙。因为被串过场的主播无一例外当天宣布退出,再加上其身上各种未知而被DISS成了灵异主播“杀手”。
之后事态发展相当离奇,几次三番下来,总是以不同形象登场的人,不仅总被某位ID为“666”的网友认出并花式表白,还因为几个不经意的镜头俘获了大批粉丝,从各直播间拼凑来的截图在网上更是掀起一番热潮。
网友们勉强能从身形判断这是个男人,一边猜测这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另一边热衷于在各灵异直播间搜寻他的踪迹。
不知从谁开始,“初初”叫开了,取自“人生若只如初见”,原因则是他的眼神不论男女地给人一种初恋的感觉,与此同时,初初是否出现,也成了灵异真假的判断标准。
看着戴着黑色口罩的洛丽塔转身径直离开的背影,简霄一瞬间觉得似曾相识,他皱眉看向睡得正香的陆聿扬,不由想起之前在郑昊轩案件现场看到的那个开迈巴赫的黑口罩。
这个初初,和那个“徐道长”感觉有点儿像啊。
话说,这一回直播,“666”罕见的没有出现疯狂打call呢……
第16章
陆聿扬的意识在简霄抓着自己的肩膀剧烈摇晃的那刻便蓦地回归了,他能感受到简霄声音里的慌乱,可他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素水在镜头前留下的歌声不受控制地在陆聿扬脑海里循环往复,他像是陷入了一方泥潭,挣扎着越陷越深。
“这首歌,我听过。”楚淮原的身影在陆聿扬脑海中一点点清晰,他仍然顶着那副画出来的尊容,俊气的眉毛被他拧成了个严肃的“倒八”。
楚淮原的声音一下把陆聿扬从泥潭中拉了出来,身上少了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沉重感,他的气终于能够喘匀了,只是仍然没能找回身体的掌控权,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稍微想想,素水的歌声若真有这样堪称不详的魔力,在网络早就被禁封了,那么毋庸置疑,让陆聿扬这样浑身不遂的,就是楚淮原了。
在尝试揣摩楚淮原这一举动的意图失败后,陆聿扬顺着问道:“你去过普拉成?”
楚淮原背着手踱了两步,自语似的轻声说道:“我不记得了,应该去过吧,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很想要……回到那里。”
回?
这个字眼包含的情感可不是单单一个“去过”孕育得出来的,看来普拉成于楚淮原而言,是一个归宿般的存在,可惜无奈的是,楚大将军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普拉成的事情,陆聿扬绝对是上了心的,他昨晚查过相关报道后,还特地给白无常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白无常,对方用古板低沉的嗓音说道:“他在洗澡,陆先生有事?”
陆聿扬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接电话的人是理应和白无常捆绑却迟迟没现过身的黑无常,他试探着问道:“范大人?”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显意外,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是,在下范无咎。”
陆聿扬没多想范无咎为什么会接谢必安的电话,而是从地府要职人员还得两人合住一房真切感受到了人口问题的严峻,不过好在他嘴上没跑歪,一本正经道:“八爷,您知道普拉成吗?”
“知道。”黑无常略一沉吟,“那地方已经许久没死过人了。”
“许久是多久?”
“约莫三千年。”
三千年没出过死人?
这只会有两种情况,一是人早死光了,二是人都还活着。若不是出了个素水,陆聿扬绝对会相信普拉成的人都不在了,但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相信普拉成的超级长寿秘诀了,甚至而言,考虑到了他们死后魂不离体且言行皆如常人的可能性。
“地府就没派人去看看?”
“觅不得其处,而且生死簿中普拉成镇民的名单三千年多前便被烧毁了,我们管不着。”黑无常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三言两语撇清了干系。
陆聿扬可不觉得判官掌管生死簿几千年会没事拿生死簿烧着玩儿,那能闯进地府烧生死簿的,除了孙大圣,还会有谁?
虽然昨晚黑无常明确表示犯人是地府机密,他不便泄露,但这时候楚淮原隐隐表现出的归心似箭,甚至是对普拉成的眷恋,不免让陆聿扬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烧簿子的,就是这货了。
若真是这样,楚淮原和普拉成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以至于堂堂天界神将,胆敢罔顾天规,以身试法?
仅凭自己的猜测,陆聿扬自然不好直接去问楚淮原,况且楚淮原把记忆都丢了,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事还是得陆聿扬慢慢摸索,或许某天找到进普拉成的路,也就全都揭晓了。
“砰砰。”
敲门声,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谁?
“咔哒。”门开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简霄的声音弱弱的,蚊子估计都比他能嗡。
“陆处长,有件事想和你当面对质,请你配合!”
对方似乎把简霄当空气了,踏踏踏踏几下走到陆聿扬面前,听脚步,不止一个人,空气中传来冰凉的甜味,仔细闻闻,像是葡萄酒的味道,上回林琳说要尝尝葡萄兰姆酒口味来着,哈根达斯共19种口味,这位大小姐终于忍不住带一票子人来掏空他的罐儿了吗?
“楚将军还有事吗?”陆聿扬抬起食指向上指了指,“外头有人找我,我得醒醒了。”
楚淮原脚步一顿,终于从素水的歌声中回过神,斜睨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墨色眼眸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狡黠,明晃晃一张要干坏事的嘴脸。
陆聿扬脑壳一疼:“大哥,别闹。”
楚淮原摸摸下巴:“陆怀阳死后,本将军已经好几百年没尝过酒味儿了,怪想的。”
陆聿扬:“……”
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摇陆聿扬的肩了,这头楚淮原怕是要一意孤行,陆聿扬只好放弃挣扎:“打两个商量,好好说话,还有,回家喝。”
“本将军什么时候不好好说话了?”楚淮原整整衣襟,一副正人君子相,“哪儿有回家喝酒的道理,那个有酒又有女人的地方叫啥来着?”
“……酒吧。”
“对,没错,我就去那儿喝。”说着,楚淮原走上前,哥俩好地拍拍陆聿扬的肩,“就这么半天好吧,让我快活快活。”
陆聿扬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说得好听,好像好不好他有得选择似的。
眼睁睁看着好几名女警领着林琳冲到自家老大面前要对质,简霄噤若寒蝉,被堵在最后面一味地在裤腿上搓掌心冷汗,不由猜测大小姐手里一袋子的各口味哈根达斯是她偷来的,暗自为陆聿扬捏了把冷汗连带着肉疼了好几下。
“陆处长,装睡逃避现实再愚蠢不过,请你把话说清楚,你和这个妹妹究竟什么关系?”为首的女警是个奔四的大姐,她义愤填膺地重重拍了拍桌子,林琳的事还没问清楚,对陆聿扬这态度已经相当不满了。
“陈姐,先冷静冷静。”李益是跟在她们身后进来的,虽不知道陆聿扬做了什么能让这几位向来和气的女同事气成这样,但好歹两边都是朋友,他怎么都不能视而不见。
不过李益才刚吭声,就被甩了好几记眼刀子,他干笑了两声,忙说:“林琳和陆处长是正当关系。”
“正当关系?”陈姐忿忿地瞪他,“这个年纪,跟着他每天一起来一起回,身边还拴着个小娃娃,你瞅着就不觉得可疑?”
摸着良心说大大的实话,李益早觉得不妥了,毕竟里里外外人这么多,林琳还长了那么一副天真纯良的傻姑娘样,再加上一个阿沅,被疑心成那个啥,也挺正常的。不过,他知道林琳和阿沅的身份,完全能够理解陆聿扬尽可能把他们贴身带着的原因,可别人不理解啊,他总不能大肆宣扬陆处长养了两只麒麟吧?
这事啊,他说啥都不顶用,关键还是得看当事人怎么说。
“林琳,你自己和姐姐们说,你和陆处长是什么关系。”李益笑呵呵地转向林琳,麒麟小姐的脾气他见识过,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林琳刚拿了盒新的哈根达斯正在开盖,见刚才二话不说就给自己买各口味冰淇淋的女警们忽然全看向自己,愣了愣,咬着勺子含糊地说道:“嗯……他算是我和阿沅的临时饲主,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那个什么……哦,金主爸爸!”
这话一出,PIO内一片沉寂,李益脸上的笑容当场凝住,这脸打得真TM疼!
热心大姐陈警官反应过来,脾气瞬间就上来了,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他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了?先拷起来再说!
陈警官气呼呼地一转身,陆聿扬正好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皮掀起的那一刹那,陈警官隐约看到一道红光自他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定睛再看,却只看到一双玩味的黑眸了。
两秒的怔愣过后,陈警官更是被陆聿扬眼里的揶揄浇了桶油,火气都快烧上天了,根本没多想陆聿扬的不对劲,厉声质问道:“陆处长,都听到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聿扬”两条长腿还架在桌上,他借力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椅子,气定神闲地说:“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陆聿扬心里暗自说道:你还挺懂我。
听到“陆聿扬”的话,简霄默默看向忽然顿住的林琳,低下头掰了掰手指,阿沅还只是个三百一十二岁的……孩子的话,那大小姐起码得有五百岁了吧?不过,老大喜欢的年纪大,应该是指看起来成熟点的,对她八成没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