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
“听话!”
听出陆聿扬话语的强硬,阿沅没再要往外爬,陆聿扬忙放软语气,说道:“先回去。”
阿沅气呼呼地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后挪,他这不情不愿的一路挪回右后肩,陆聿扬整条手臂都被他烫过一遍,也没很痛,就是像从手背到肩膀拔了一次火罐,滋味酸爽。
“陆警官,你的手怎么了?”柳絮离他最近,眼看他的手变得红紫,神色大变,“那东西有毒!”
陆聿扬干笑两声,道:“小问题,不关它的事。话说,那个余先生,你们认识?”
柳絮、周慎和游锦希纷纷摇头,游锦言的表情像是知道些什么,但他却缄口不言,陆聿扬只好把目光转向身旁的徐青初。
“余羽丰,本名徐羽丰。”徐青初眉头微蹙。
徐?
陆聿扬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果不其然,徐青初接着道:“是我徐家旁系,他父亲因心术不正被逐出族谱,他在父亲去世后改姓为‘余’。”
“改徐为余?”陆聿扬眨眨眼,脱口而出,“他这是把人都丢光了?”
话一出口,陆聿扬自觉有些失言,不过徐青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两指揉搓着木雕娃娃的头部,神情已然恢复到古井无波,他用平淡的语调说道:“阴阳树雕黑白童,双方宿主一方雄。你离灰飞烟灭还有一个坦白的距离,他在哪儿?”
徐青初毫无波澜的两句话让童鬼放闸似的眼泪瞬间止住了,陆聿扬跟着一愣,心脏乱了节奏地突突了两下,忽然觉得楚淮原之前的话可能没有说错,徐道长可真不是清水白莲,这温开水似的一句威胁……怎么能这么撩人呢?
“我……我只知道他不在南城,主人的血断了我和哥哥的联系,我找不到它了……”童鬼抽抽嗒嗒地说道。
徐青初似乎没有质疑童鬼的话,他点点头,把木雕像递给陆聿扬:“它是灵童,耳报神,简单的瓜果供奉即可。”
陆聿扬接过木雕像,发现它身上的黑气荡然无存,看起来不仅纯白无暇,还笼上了一层淡淡光影,寄宿的童鬼也与初见时的阴森不同,那叫一个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他那口血相当滋补啊!
但他还是对徐青初的后半句话摸不着头脑:“所以呢?要我养?”
“不然呢?”
徐青初一句反问问得陆聿扬哑口无言。小东西认他为主,他貌似确实没得选择。
“陆警官会带走它。”说着,徐青初起身,走到柳絮面前,目光状似无意在周慎脸上扫过,无端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又落到柳絮的小腹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绸绘制的符给她,“他是冲着我来的。贴身带着它,孩子会平安的。”
柳絮抽抽鼻子,笑着说:“谢谢。”
徐青初点点头,转身向大门口走去,陆聿扬还有满肚子疑问没解决,连忙跟了上去。
游锦言两兄妹也跟着告辞,临出门,游锦言突然问道:“柳絮,你有没有想过,朋友一场,为什么青初没有帮你?”
柳絮低头沉默。
“是他觉得没必要。”游锦言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一字字却像是长针扎在柳絮身上,“那是你的劫,熬过去,你就赢了。你把他看得太冷血了。”
柳絮攥紧手中的符,鼻腔酸涩不已:“嗯……”
第22章
回尧城蹭的是游锦言的私人飞机,两个小时的航程,一下飞机,发烧的游锦言就被游锦希拉回家休息了。简霄在飞机上一直处于嘴里吐魂的石化状态,陆聿扬给他拦了辆车让他回去了。
徐青初那边也没让柯丞跟着,他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一眼瞧见陆聿扬蹲在路边对着一队路过的蚂蚁絮絮叨叨,把车开近才发现他是在当和事佬,调解阿沅对木雕娃娃的强烈不满。
“小白啊,咱能不哭哭啼啼吗?脑壳儿疼。”陆聿扬叼着一根烟,没点燃,说话间香烟在他唇齿间上下摇摆,“阿沅,你也缓口气吧,它都快被你数落到怀疑人生了。”
小白狠狠吸了下鼻子,憋着眼泪抽抽嗒嗒。
阿沅没现身,麒麟纹身又滑到了陆聿扬手背上,背对着陆聿扬的脸,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这两位可算暂时消停了,陆聿扬松口气,站起来一转身就对上了徐青初的眼睛,他笑了笑,很识相地把烟拿下来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钻进副驾驶座。
“你烟瘾挺大。”
徐青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陆聿扬拉安全带的动作却是一顿,视线顺着操作杆上骨节分明的手一路爬到了徐青初的侧脸上,机场门口大钟的时针刚好指向六点,车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暖黄的光缓和了他冷峻的面部线条,看着像是一副暖黄色调的油画,比平时多了些温度。
“说不上瘾,就是糟心的时候嘴巴老想做点什么。”陆聿扬说。
“嘴能做的事情很多,吸烟不是首选。”路口红灯亮起,徐青初踩下刹车,转头看他,眼眸中流转着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比如……”
陆聿扬被他忽然投过来的意有所指的视线烫着了,小心脏冒起一缕青烟,熏得喉咙一紧:“比如?”
“我代言的口香糖。”徐青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罐口香糖,向陆聿扬开盖示意,“薄荷味,你应该喜欢。”
怔怔地看着瓶口躺着的两粒白色口香糖,陆聿扬木然地伸出手:“徐道长有心了。”
“嗯。”徐青初淡淡地应了一声,手腕轻轻一抖,两粒口香糖落到陆聿扬掌心。
陆聿扬其实不怎么喜欢吃口香糖,原因无他,主要就是嚼着费劲,所以在不宜抽烟的场合,他更倾向于薄荷味的糖,清清凉凉之余还会尝出一丝丝甜味。
不过转念想想,徐道长居然知道他喜欢薄荷味!那这嘴里嚼着薄荷味的啥都不重要了!
这么想着,陆聿扬嚼口香糖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等到差不多嚼没味的时候,徐青初的车停在了一家私家菜馆附近的停车场里。
这家名叫“莫多语”的私家菜馆坐落在尧城郊区的山脚下,主打小桥流水的风格,店内环境清幽雅致,只设有小包间,不接待四位以上的客人。店如其名,店内禁止喧哗,菜色也以清淡为主,特别适合口味偏淡又不喜吵闹的客人。
这家店的主人在尧城面子很大,没有哪家媒体敢来触霉头的,但他们只接待熟客,不是有钱有势就能来的。同时店内所有员工都是聋哑人,他们做事妥当,对待客人一视同仁,似乎也见惯了大人物,徐青初和陆聿扬进门到落座都没有接收到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点完菜,服务员贴心地给阿沅送来了一份儿童餐具,陆聿扬微笑着比了个“谢谢”的手语。
等服务员退出包间关上拉门,阿沅蓦地对手里的木雕像张大了嘴,陆聿扬眼疾手快抢了回来,在阿沅脑袋上安抚地拍拍,说道:“《广志绎》等诸多书籍有谈及耳报神,说是能预知未来事的木雕偶人,又叫樟柳神、柳儿郎,一般是由自成人形的樟柳木根为载体,获得适龄孩童的八字,咒而毙之。说是神,其实是身世悲惨的孩子。”
阿沅闷闷地喝了一口冰可乐:“知道,但阿沅不喜欢它和你绑定。”
绑定?
陆聿扬很快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这词用得还挺时髦啊,放心,我和它很快就会解绑,等把它哥小黑找到,就会一起送去超度的。”
听到陆聿扬信誓旦旦的承诺,阿沅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小白一听,激动得手舞足蹈:“真的吗?真的吗?你可以把我和哥哥一起送去投胎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意思确实没毛病,陆聿扬伸手指指对坐的徐青初:“超度亡灵我不会,不过徐道长会帮你们。”
小白殷切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见徐青初点了点头,小眼睛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握拳重重地“嗯”了声。
陆聿扬把小木头人放在木制纸巾盒上,喝了口大麦茶,问道:“你自己的事还记得多少?”
小白茫然地摇摇头。
不记得死前的事情是意料之内的情况,这层线索基本就断了,陆聿扬转而又问:“你哥是和那个余羽丰在一起吧?”
“嗯,哥哥和余先生也是……”说着,小白在纸巾盒上坐下,偷偷瞄了阿沅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绑定的。”
“不准学阿沅说话!”阿沅后槽牙咬着吸管幽幽地看着它。
一句话砸过来,小白的眼眶当场就积了水,陆聿扬忙拿了颗小金桔塞进阿沅嘴里,眼神示意他稳着点。阿沅酸了一嘴巴,咕噜咕噜直喝水,倒是没心思再瞪小白了。
小白的眼泪还好没落下来,陆聿扬暗自松了口气:“那你知道他们经常活动的范围吗?”
“知道,他们经常在山城的一个山洞里,有的时候会来尧城,只在把我转交的时候去过南城。”说到这里,小白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嗯……大概三个月前,还去了云城。”
三个月前,云城。
这个时间地点拼凑起来的事件,陆聿扬只知道一个——素水身死。
那么,余羽丰会和素水的死有关吗?
还是说,单纯的巧合?
见陆聿扬神色微变,徐青初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再抬眼时眸色深沉:“你怀疑素水和他有关系?”
徐青初的一语中的把陆聿扬惊到了:“徐道长这么六的吗?都不用掐指一算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什么小心思不就都摊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素水的事我关注过,时间地点吻合。” 徐青初略一踌躇,神情严肃地看着陆聿扬的眼睛,“而且,他十年前曾在云城出现过。”
陆聿扬眉头紧蹙:“你十年前就注意他了?”
徐青初点头:“不是十年前,是二十年前,在他差点把他父亲遗体炼成凶尸后,不只是我、徐家,还有各道观,甚至是国家宗教协会,都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这么狠?”陆聿扬没料到对方会是个这么棘手的人物,“二十年都没抓到把柄吗?”
徐青初:“他行踪不定,行事缜密,也曾抓到破绽把他送进监狱,但仅构成诈骗,金额小,没多久就放出来了。”
“为什么你会说他是冲着你来的?”陆聿扬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敲,“哒”的一声让徐青初陷入了沉默。
陆聿扬极有耐心地和他对视,就连服务员送菜上来都不带眨一下眼的,他算是看清自己了,徐道长这双古井似的眼眸,纵然万劫不复,他都能心无芥蒂地跳进去,就想探个究竟。
“他父亲是被厉鬼反噬折磨致死,”徐青初缓缓开口,“爷爷知道时已经晚了,他却认定是爷爷故意不救,于是炼尸改姓。我们本以为他后来做的其它事是为了给徐家抹黑,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没有真正深入骨髓的恨意,就只是纯粹的讨厌,他抛弃所有、无所畏惧,自我为中心,只为自己所求做事。”
陆聿扬:“这样的话,怎么会针对上你?”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徐青初头疼的点,他轻叹口气,说:“他当初公然挑衅小叔,小叔让他先把我扳倒。”
陆聿扬一愣,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叔……锅子甩得真顺手。”
徐青初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余羽丰的矛头转向了我,柯丞的姐姐是我前助理,两年了还没恢复好,柯丞的事应该也不是意外,以及柳絮……他不分对象、不择手段要跟我斗法。”
陆聿扬敛去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光接招无济于事,就目前来看,他主动把小白送来,或许就是在等你主动找他。”
徐青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陆聿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如果说,余羽丰十年前在云城呆过,又和素水有关系,那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他曾经去过普拉成?
这个预感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余羽丰进普拉成的目的可能和他一样,那么,余羽丰找楚淮原的尸骸做什么?
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有旁骛,陆聿扬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嘴里塞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余羽丰这糟心玩意儿,一晃神功夫就站在了家门前。
开门刚进客厅,阳台门忽然“唰”的从外拉开,林琳跳了进来,她胡乱打了声招呼,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不一会儿厨房微波炉传出“叮~”的一声,只见她左手端着一大碗白米饭,右手拿着一罐老干妈出来了。
迎着陆聿扬和阿沅错愕的目光,她往沙发上一坐,老干妈拌饭吃得津津有味。
陆聿扬给她倒了杯水:“你不是回家吗?怎么没给你饭吃啊?”
前两天半夜睡得正香,林琳忽然梦中惊醒,想起来还没向族里汇报阿沅的事,屁滚尿流地连夜赶回去了。
林琳三两口扒完饭,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被老干妈后劲辣得大舌头:“还吃饭呢?差点被他们唾沫星子淹死!”
陆聿扬低低地笑了两声:“哟呵,还有人敢拿唾沫星子淹你?”
林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阿沅说:“族长大人,那边放话,关键的那七天必须在祠堂度过。”
阿沅点点头。
陆聿扬不解:“什么七天?”
林琳打了个饱嗝解释道:“麒麟有三个成长期,每只麒麟的成长期都不相同,阿沅的第一个成长期应该就快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哪天,但提前会有预兆,预兆出现必须回去,不然他浴火历劫,一烧起来可灭不了,七天时间很可能把周遭好几座城都烧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