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登时把陆聿扬前几天被谢必安从地府扔回阳界时丢掉的关键记忆找了回来,他蓦地抬起眼,“画!”
“啊?什么画?”谢必安一脸蒙逼。
“就你家书房里头那副画啊!”
谢必安很快反应过来,道:“我楚将军的画?”
“对对对!你马上去把它拿上来我看看。”陆聿扬催促道,当时在地府没看清楚,楚淮原又好一阵没露面,有件事他一直没法确认。
谢必安被他催得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用麻烦,我手机壁纸就用的那副画。”
陆聿扬一愣,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头号凤凰粉!”
“那当然!”谢必安得瑟地抬了抬下巴,摸出手机递给陆聿扬。
陆聿扬接过来,把壁纸上的男人仔仔细细看过好几遍,越看越能看出前几日在桥上摸骨头时看到的那个男人脸上相似的痕迹来。
水墨画画得再逼真,只是一眼的话真不一定能一下认出真人,但现在,他是认出来了,紧跟着心下不由一沉,终于明白这段日子的各种异样感来自哪里了。
他在心里对楚淮原说道:“老楚,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久久没有得到楚淮原的回应,他又说道:“你这状态,是不是因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楚淮原出声了:“还不能确定。”
陆聿扬沉吟片刻,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前我父亲失败的原因,会是因为你和朔今……不能相容?”
朔今是货真价实的凤凰尾羽,而你,不是凤凰。
第54章
八点半,“黑鹿”公司大门口整齐地驶来一排黑色轿车,最中间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堪称国内土豪的最爱,这样的排场,上一回见到还是陆老爷子病重,陆老太来宣布公司代理总裁的时候。
公司上层领导们事先收到消息,这时候已经清空了一楼大厅,个个满脸严肃地候在大门口。
这么多年来,陆老太的威严就像把冰冷锋利的铡刀,时刻悬在他们的脖子上,这时候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黑色轿车同时停稳,劳斯莱斯副驾驶和后面的车上分别下来四个魁梧的黑西装男人,领导们一眼认出四人正是陆老太的贴身保镖,立马恭敬地弯下腰,几粒汗珠顺着鬓角滚了下来。
大黑墨镜下锋锐的视线在公司大厅扫过,微微欠身伸手打开了劳斯莱斯的后座车门。
车门开启,迈出一只黑色的男士皮鞋,紧接着是深蓝色西装裤包裹下长腿,在众人偷偷抬起的讶然的视线中,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在四位保镖的跟随下走近。
他走到最前面的“黑鹿”副总裁赵鹏飞面前,伸出右手,微笑道:“好久不见,赵叔。”
赵鹏飞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隐约在他端正的五官里看到了熟悉的痕迹,眼里立时闪过惊喜的光,一把握住身前的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着说道:“太子!可算见着你了!”
众人同时心下一惊,太子?!
谁都知道“黑鹿”的股权一家独大,能被称作太子的,只有那个传说中陆家九代单传的“黑鹿”唯一继承人!
当初陆老爷子过世,太子没有露面接手公司,他们私下做了不少猜测,本以为这个陆太子要么游戏人间不求上进,要么疾病缠身难担大任,没想到当下见着面,竟和猜想里的花花公子、病秧子完全不一样!
“都别在这站着了,”陆聿扬对众人说道,“奶奶说九点有公司各部门的例行汇报,让我旁听,现在还有二十分钟,你们先去准备,我正好在公司逛逛。”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听完还要回去向陆老太汇报,这就马虎不得了,众人忙点点头,很快回各个部门准备去了。
见人都走了,赵鹏飞带着陆聿扬各个楼层走过一遍,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关,让他坐下后才问道:“怎么,还不打算接手公司?”
赵鹏飞是陆聿扬父亲的好友,两家祖辈开始就走得近,陆家亲戚少,陆聿扬小时候经常被他带着去玩,心里是把他当叔的,两人虽然快十年没见,但倒也不显得生疏。
“我真不是这块料,求放过。”陆聿扬苦笑道,他连西装都穿不惯,这么会儿功夫就浑身上下不自在,总感觉脖子勒得慌,趁着没有旁人的间隙,忙把领带扯开松了几口气。
看他这么一副甩手掌柜当上瘾的不成器模样,赵鹏飞眼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嘴上却叹了口气,面露为难,道:“小艺虽然有手段,但毕竟是个女人,性格又比较……你也知道,我们公司上下大多都是铁性子的男人,多少有点儿不服气。”
“不服气?”陆聿扬笑了,“要真是铁汉子,不服气早滚蛋了,整什么大男子主义?赵叔,不用担心,萧艺治得了。”
萧艺治不治得了,赵鹏飞心里当然很清楚,他说那番话,其实就是想把陆聿扬赶到那位子上,哪知道这小子铁了心不想上位,他也就只剩无奈了,便扯开话题,道:“你今年二十五了,找对象没?要不叔给你介绍几个?”
“不用,我有对象。”
“哟,可以啊小子!”赵鹏飞乐呵道,“考虑结婚没?结了婚才好给陆家添丁,让你奶奶高兴高兴。”
“添丁?”陆聿扬看时间差不多了,抬手把解开的扣子扣上,“恐怕不行。”
“啊?不行?”赵鹏飞的目光顺着移到了陆聿扬身下,眼神有些复杂,“怎么就不行呢?要不去医院看看?”
这一言难尽的视线把陆聿扬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无奈地说道:“想什么呢?叔,不是这个意思的不行。”
闻言,赵鹏飞松了一大口气,又道:“那是你对象的不行?”
我对象……很行……
陆聿扬耳根一红,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一声。
“是身体原因还是不想要孩子?”赵鹏飞没注意到陆聿扬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念叨起来,“身体原因可以慢慢调理,总会有办法的,心理上不想要孩子的话你可就得给她做点儿思想工作了……”
那头陆聿扬系好了领带站起来,出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赵叔,我男朋友真生不了。”
“说什么话,总有办法生……”下一刻,赵鹏飞腾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看着陆聿扬,“你……你男……男朋友?”
陆聿扬点点头,迎着他震惊的视线走到他身后,一边推着他的肩膀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对象男的,不过长得特别好看,有空带出来给你瞅瞅。”
赵鹏飞转着脖子看他,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好这口?”
“好,我就好他那口!”
赵鹏飞:“……”
公司的例行汇报快两个小时才结束,陆聿扬听得脑袋都快炸了,等到最后一个人说完,他暗地吐出一口长气,开口道:“萧总这段时间身体不适,需要处理的文件还请各位确保无误后再交给王秘书,王秘书会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每周的例行汇报我都会来,公司利益关乎每一个人,希望各位不要有所懈怠。”
众人整齐应道:“是。”
从公司出来,陆聿扬打算回碧海湾换身衣服再去警局,没想到刚坐进车里就接到了李益的电话。
“喂,陆处,陈峰死了。”
陆聿扬一惊:“怎么回事?”
“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我也是才刚知道的,说是病发身亡。” 说着,电话那头的李益压低了声音,“但是,监控拍到的画面有点儿诡异。”
陆聿扬沉声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聿扬让司机往尧城警局开,同时要大黑打电话让后面的车别跟着了。
劳斯莱斯在警局门口把陆聿扬放下后就掉头离开了,陆聿扬大踏步走进警局,一身高定西装加上那梳理整齐的优雅莫西干发型,瞬间吸引了众脸震惊。
看清来人的脸,确认这个总裁范十足的男人正是陆聿扬,阿宋瞪大了眼:“陆……陆处?”
陆聿扬被他这么一问,这才注意到自己吸引了众多视线,愣了愣,一把揽住阿宋的脖子把人往PIO的方向拐。
走到拐角,陆聿扬放开他,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问道:“李益呢?”
阿宋这才从陆聿扬的新造型中缓过神来,连忙说:“上头下令,让李哥去调陈峰的监控给你。”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李益疾步走来,李益看到陆聿扬脚步一顿,瞪大眼:“哎哟我去,陆处?”
见陆聿扬点头,李益退开一步上上下下看过一遍,“啧啧”了两声,才把手里的优盘递给陆聿扬,说道:“这录像我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就是觉得诡异,你说陈峰是不是惹上什么东西了?”
“那要看看才知道了。”陆聿扬接过优盘推开PIO的门。
一见陆聿扬进来,简霄和萧衡同时一怔,显然也是被他这身闪到眼睛了。
不到十分钟就收获了各种震惊脸,陆聿扬更觉着自己这一身相当不合适了。
走向办公桌这几步,他先抬手胡乱扒了扒头发,再是把西装外套脱了随手丢在沙发上,最后领带一扯、扣子一掰,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有点儿不修边幅的陆处长。
见状,简霄几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叹了句:顺眼了。
优盘插/入电脑,几人都围到了陆聿扬身后。
李益剪来的录像是00:00——00:30的,屏幕里陈峰躺在小床上,面朝里,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陆聿扬点了四倍速,14分的时候,画面的一角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蹿到了陈峰床下。陆聿扬眉头轻蹙,向后拉了点进度条,放大画面细看,那黑影动作很快,看不出是什么,但形状大小有点儿眼熟。
录像继续播放,只见陈峰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无声地挣扎着滚到了地上,背朝下双腿挣扎间旋转了一大圈,最后是双手及胸部以上被挡在了床下,监控只能拍到他双腿在地上使劲划拉着,几分钟后,双腿就因窒息脱力了。
“法医那边说,是癫痫发作。”李益说道。
一个前雇佣兵患有癫痫?
难以信服。
陆聿扬看着被挡住的床底眯了眯眼,随即突然想到什么,拿手机拨通了萧艺的电话。
电话接通就听她“喂”了一声。
庆幸萧艺正好是人形,陆聿扬问道:“黄大仙呢?”
“昨晚你们走后它就不见了。”萧艺说,“会不会是回山里修炼去了?”
果然……
陆聿扬轻叹了口气,挂了电话对李益和阿宋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会向上面报告清楚的。”
“那……”李益很想问一句,但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没有多嘴。
阿宋也明白事情轻重,沉默地点了下头,和李益一并离开了。
汇报完陈峰的事,陆聿扬一转头看到萧衡和简霄竟下起了围棋。
陆聿扬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捏了捏眉心,长舒出一口气,心里不由想到了楚淮原。
桥上那块骨头附着的记忆碎片,让他基本确定自己身体里的是南闻秋了,毕竟没有谁记忆里的第一视角会看到自己的脸,记忆里看到楚淮原脸的,只会是南闻秋。
那些附着着黑紫色流光的骨头,都是魔龙南闻秋的,记忆,也是他的。
捶定身上的是南闻秋而非楚淮原后,陆聿扬心里先前生出的所有小疙瘩就都消失了。
记忆里,楚淮原到最后都是站在南闻秋这一边的,那么,他就有理由推测,当年朔今真正的最后使命,很可能就不是杀了南闻秋,而是,保护南闻秋。
因为要保护南闻秋,南闻秋的残魂才得以附着在朔今上,让所有人误把南闻秋认作楚淮原。
而因为朔今不是南闻秋的尾羽,南闻秋才不能被封印在其中。
那致使楚淮原这么做的直接动机呢?
楚淮原想方设法,甚至死了都要护南闻秋,怎么都不应该主动向他拔剑。
“你率众讨伐南闻秋,不可能真的指望楚淮原吧?”陆聿扬睁开眼,看着萧衡那张似乎永远翻不起波澜的侧脸说道。
萧衡指尖落下一子,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就是直觉。”
萧衡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
萧衡垂眸看着指尖一枚黑子,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天道。”
“所以,是天道不肯放过南闻秋?”
萧衡落子不语。
“你就眼睁睁看着楚淮原以身殉道?”
萧衡深棕色的瞳孔很轻地颤了一下,面沉似水地说道:“他殉的不是道,是情。”
陆聿扬的眼睛眨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眸紧盯着萧衡:“楚淮原,真的完全消失了吗?”
“哒”的一声轻响,简霄指尖的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文里把小黑、老黑、大黑都写了……
谢谢“瑶啊瑶鸭”灌溉营养液!撒花花~
第55章
尧城的这场雪下得纷纷扬扬,陆聿扬穿的少,从李益车上下来,被冻得门牙直打颤,他一路小跑着进电梯,头顶和肩头都落了雪。
头顶的雪还没来得及抖落就都化了,额头一缕碎发被沾湿,冷冰冰地贴在额前,他甩了甩脑袋,一边拍雪一边走出缓缓开启的电梯门。
走廊声控灯应声亮起,陆聿扬一抬眼便看到自己门边背靠墙站着个人,视线对上,陆聿扬脚下一顿,眼里闪过三分讶然:“你怎么在这儿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