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医院也瞧不起人吗?
薄覃桉偏头凝视游屿。
“别看我。”游屿连忙捂着他的眼睛骂道,“你一看我我就想起高考你辅导我数学,做错题就瞪我。”
薄覃桉的眼睛会说话,嘲讽和骂人他都精通。
须臾,男人拉着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游屿红着脸缩回手说不要脸。
薄覃桉这人对待感情,简直是又闷又沉,游屿心想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坚持,恐怕也轮不到自己得到薄覃桉。
但除了他游屿,还有谁能配得上薄覃桉呢?
又有谁能接近薄覃桉的心?
没有,游屿想,只有自己。
有且只有自己。
回家将冰激凌放进冰箱,二人换上休闲装下楼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出门这么多天,冰箱空空如也。
“游总监?!”
游屿正蹲在货架前问薄覃桉炒菜买哪个盐比较好,身后忽然传来青年诧异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委屈,游屿疑惑地抬头,正好对上身着运动装青年的眼睛。
四目相对,游屿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垮,神色越来越惨淡委屈,疑惑道:“您是……”
青年见游屿忘了自己,哭腔也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颤颤抖抖九曲十八弯“我是,我是……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游屿张着嘴啊了声,正要求薄覃桉解围,谁知道一晃眼薄覃桉居然也不知道哪去了,四处寻找,遥遥望到他在几十米外的鲜肉区买排骨。
他尴尬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告诉我,我就记起来了。
青年崩溃地告诉游屿自己的名字,再三重复,“游总监,你说过我的名字很好听。您说我一定会成为您见过的最优秀的设计师。”
“我听说您要离开何总那,去灿星是吗?”青年小心翼翼地问。
游屿点头。
等游屿摆平自个的破事后,才忐忑地移动到薄覃桉身边,薄覃桉提着已经打好价的排骨说,“学什么不好,学坏毛病。”
游屿顶嘴,“你教的。”
“我教你找同行?”
薄覃桉觉得好笑,“同行把感情当真,用心经营。”
哦,游屿明白了,薄覃桉的意思是找罗景那类娱乐人,一拍两散没留恋。
“谢谢薄医生,受教了。”游屿恨不得一口咬死薄覃桉。
“上次那个,在家那个小孩。”他咬牙切齿找茬。
薄覃桉倒是露出格外温柔的笑意。
“骗你的。”
“骗我?”游屿忍不住拔高声,“骗我?”
“你十八岁见到谭姝。”薄覃桉笑道,“骗你的。”
前者是骗游屿吃醋,抓着他的痛处刺激他承认喜欢。后者是骗游屿死心,让他别再跟着他。
还没有见到广阔天地,怎么能让游屿一直困在一个角落。
游屿见过会骗人的,没见过这么轻飘飘诛心的,但看到薄覃桉的脸又生不起气来。薄覃桉这张脸实在是令他着迷,深邃而清冷。
他拔脚就走,警告道:“别跟着我。”
刚回家,游屿便被薄覃桉按在门边亲吻。他被吻得心神都散了,可还攥着那点生气不肯放,薄覃桉含着他的唇笑道:“吵架是上床的好时机。”
“滚。”游屿蜷起手指,抵在薄覃桉胸膛前。
他快窒息了,他最讨厌的消毒水味,此时在薄覃桉身上,随着二人之间荷尔蒙的催化而变得像是引诱的毒药。
只要是薄覃桉想的,游屿便能被轻而易举踏入陷阱。
他被薄覃桉按在床上几近昏厥,每到临界点时都会被薄覃桉一声一声地唤回来。
薄覃桉说,宝贝你得保持清醒。
“清醒你个大头鬼!”游屿搂着他的肩膀骂道。
薄覃桉正欲说什么,忽然门关传来一声格外清晰的开门声,紧接着外头的人纳闷道。
“灯亮着啊,人呢?”
“爸。”
“爸……你。”
游屿被薄覃桉顶地颤声没散,正好与外头叫爸的声一唱一和。他猛地意识到是谁,谁才能叫爸后,大脑立即当机,眼睛都吓得直了。搂着薄覃桉的手也松开,整个人砸进被窝里。
薄覃桉皱眉,正好门把手被人按下去,他怒喝:“滚!”
与滚字同时落下的,是停止推开的门。
外头的人被吓了一跳,委屈道:“不让开就不让开,怎么还骂……家里有人啊?”
薄覃桉起身用毯子将吓傻了的游屿裹住,游屿锁骨上有他刚咬的红印,他皱着眉拍拍游屿的脸,轻声:“先去浴室洗洗。”
游屿从没在这种时候被人撞破过,他被薄覃桉抱在怀中许久才找到思绪,脸一阵红一阵白,才说:“我去浴室。”
等他再从浴室里出来时,卧室门大敞着,客厅里没动静。
薄覃桉走进来说,人走了。
游屿光着脚扑进薄覃桉怀里,像受惊的小兽,胆子一下子回到当年十几岁,他呜呜哭道:“邵意怎么有钥匙。”
“是我不好。”薄覃桉安慰道。
薄邵意有些证件在他这,去方家找游屿时薄邵意说要来拿,他正好要走,便将备用钥匙给了,让薄邵意自己取。
可怜游屿,藏了多少年的秘密。万一薄邵意开门,他和薄覃桉滚床单事就这么大刺刺暴露。他该怎么跟薄邵意解释,对不起我和你爸不小心搞在一起吗?
语言中的刺激,总比视觉上的冲击来的委婉一些。
两人自进门就没闲着,卧室地上全是衣服,游屿将衣服都丢进洗衣机。洗衣机工作时,他坐在餐厅看薄覃桉做饭,直到薄覃桉端着饭菜上桌。
他才劫后余生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邵意他,他没听出来是我吧。”
“没有。”薄覃桉说。
没法做人了,游屿弯腰捂着脸,额头抵在膝盖上。
“我和邵意通过话,说好我回来后见面。”游屿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我,我真没法做人了。”
薄覃桉俯身将游屿抱起来,“别吃了。”
“我看你也吃不下。”
“先休息。”
游屿惊魂未定,睁着眼两三个小时毫无睡意,最后薄覃桉给他喂了颗安眠药,又让他搂着腰才沉沉睡过去。
……
后来的好几天,游屿看似恢复正常,实则根本没法跟薄覃桉再共睡一张床。但没了薄覃桉,他又睡不着,整宿整宿地失眠。薄覃桉心疼他,便也陪着,讲故事或是一起工作。
医生本就休息时间紧张,游屿也不舍得薄覃桉陪自己这么熬,便提出先回自己的公寓住一段时间。
何之洲这边也针对游屿要带着员工离职而提出要求,要求略有些过分,游屿没同意,何之洲说:“我们没必要撕破脸。”
游屿笑道:“那就打官司吧。”
唐瑜琪的律师做得风生水起,游屿经常找她一起去酒吧玩,虽一年到尾也见不了几面。
唐瑜琪是知道他那些感情挫折的,两人小时候一块看烟花大会,犯了病,唐瑜琪后来怕他想不开也专程来安慰过。
“这次是什么事?”唐瑜琪一身职业装,长发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的脖颈。
“离职的事出了点岔子。”游屿将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唐瑜琪。
唐瑜琪扫了眼,没接,反而是看好戏般得意道:“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你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和你那个薄覃桉的事,怎么?”
“没怎么!”游屿立即像被踩了尾巴跳脚的猫,惊道:“你小声点。”
“不就是被撞破了嘛。”唐瑜琪摆摆手,“又没看到你的脸。”
“没看到脸就不算撞破!”唐瑜琪握拳道。
“游屿,你可千万不能被这种丢人的事打倒!”
更丢人的在后头呢,比如……唐瑜琪抿了口游屿为她点好的百香果气泡水,“比起我帮你起草工作上的文件,不如我帮你先写份忏悔书?”
对薄覃桉的儿子忏悔,对不起我几十年前就觊觎你爸,现在终于是你正儿八经的小妈?
第九十章
这话大逆不道,游屿没力气跟兴冲冲八卦上头的唐瑜琪掰扯。之前唐瑜琪就说过,他和薄覃桉要是能善始善终稍微落个好,简直是祖上冒青烟,烧对了高香。
如今再回头看,游屿悻悻道:“别笑了,说正事。”
“行了,别愁眉苦脸,不就是个破官司。”唐瑜琪一拍桌面道:“事业爱情总得缺一样,哪能什么好都让你占了。”
何之洲那边不给办离职,游屿这边倒也没多大要紧,主要是他组里那些成员是否能成功解约。剩下的,就是双方的版权问题,全权交给唐瑜琪处理。
二人讨论结束后,一起找了个餐厅吃饭,正好薄覃桉打电话来,游屿便想着介绍两个人认识。他身边好朋友不多,更别提女性朋友。
唐瑜琪只从游屿的描述中了解薄覃桉,并未真正见过。等真正认识薄覃桉,浑身的气焰立即削弱大半,薄覃桉伸手问好,她声音都发着颤,结结巴巴回:“薄,薄主任好。”
游屿挑着眉在她身后小声问,你不是挺厉害吗?
说要给薄覃桉一个下马威。
饭菜没上桌,两人低着头玩手机,唐瑜琪发消息给游屿。
“我没准备好,你怎么舍得让我见薄覃桉!”
游屿弯眸冲着屏幕笑,“你胆不是挺大吗?他又不吃人。”
“可他帅,我好几年没见过这么正的帅哥了。”唐瑜琪见薄覃桉第一眼,被游屿口中长相“平平无奇”只是眼睛特别深邃迷人的薄覃桉帅得腿软,差点没对着本人跪下。
怪不得游屿放在心里念了这么多年,唐瑜琪感叹,如果我也拥有薄覃桉,心甘情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受情伤。
游屿忽然举着手机对薄覃桉说,“唐瑜琪说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饭店包厢满了,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游屿和唐瑜琪并排,薄覃桉坐在对面,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一目了然。薄覃桉觉得好笑,游屿认识的朋友也跟游屿似的,看着可靠实则幼稚好玩得要命。
话太直白,唐瑜琪腹背受敌,抬脚要踹游屿,游屿按着她的膝盖说你今可穿裙子。
唐瑜琪是游屿的朋友,薄覃桉自然愿意善待游屿的朋友,他笑道:“既然如此,请唐小姐为小屿征得利益最大化,事后必有重谢。”
小屿?唐瑜琪听罢搓搓手臂觉得肉麻,但面上郑重,“放心,游屿是我的朋友,哪能被别人欺负。”
“至于你。”她舔了下干涸的唇,认真道。
“他这些年过得挺单调,没魂似的。”
“既然他选择你,我信你是个好人。”
唐瑜琪浅笑道:“东京那晚,看着他哭,我自己都挺难过。”
薄覃桉放在桌面的手十指交叉,“不会了。”
饭时,唐瑜琪接到委托人电话,匆匆扒了几口饭丢下一句“再会”踩着高跟鞋跑了。临走前留下两张美术馆的票,说是本打算跟游屿一起看,但通过交流后发现薄覃桉没什么艺术细胞,请务必多观赏艺术作品提高审美水准。
游屿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票往薄覃桉怀中一扔,本想说看了也是白看,但薄覃桉这人心气高,他怕他生气,受苦的还是自己,索性指挥道:“这种展没意思,你不是有个徒弟?让她带喜欢的异性一起去,伪装文艺女青年大概可以脱单。”
薄覃桉收起门票,笑着说代常可谢谢游总监。
游屿连忙打住,现在是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欠游戏公司五张画稿,得回家赶稿。
小区楼下有瓜农卖瓜,游屿走到瓜车边不动了,指挥薄覃桉挑了两个瓜,称重结账,一人抱一个上楼。
他在薄覃桉这边画稿,待晚上夜深再回家休息。等电梯时小腿抽筋,他疼得吸气,薄覃桉便让他提着西瓜,背他进门。
西瓜不大,提着也不重,游屿把下巴放在薄覃桉肩头,疼得直哼哼。薄覃桉温声哄他,他顺着杆往上爬,没一会两人便吻得难舍难分。
“叮。”
行至目标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游屿一拍薄覃桉。
“别闹,拿钥匙开门!”
“刚换了指纹解锁。”薄覃桉说。
“爸?!”
“贵……”正说着,游屿忽然哑了。
薄覃桉脚步也随之停下,紧接着游屿手一松,整个人从他背上掉下去。薄覃桉飞快捞了他一把,但连衣角都没碰到,身上重量消失的同时,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声。
西瓜没碎,好好呆在游屿怀里。
站在家门口的薄邵意,在目睹电梯开合时的亲吻,与少时伙伴的对视,以及父亲哄人时温柔似水的神情后,终于缓过神。
脑子里那根平时松垮,偶尔紧绷的弦,瞬间像被利刃袭击般。
“妈?”
断了。
如果有地缝,游屿恨不得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他将脸埋在膝盖中,尾椎骨的刺痛简直让他疼得热泪盈眶,再加上被人撞破的羞耻与歉意。
用哭腔说,“我不是你妈。”
……
也不知是怎么开门换鞋进客厅,反应过来时游屿已经与同样崩溃难以置信的薄邵意面对面。
薄覃桉在厨房切西瓜,切好端着盘子回来,薄邵意指着果盘说您是长辈您请。
“对不起。”游屿哭丧着脸寻求薄覃桉的帮助,下一秒却被薄邵意掰着脸说求你别看他。
那哪能,游屿这些年练出来的那点厚脸皮像是被磨刀石磨过般,稍微用手一碰就能戳个深不见底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