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柠有些郁闷:“我没带护照。”
李惟:“……”
薛青柠不无幽怨地看了一眼酒吧门口人高马大的保安:“他们说我未成年,不许我进去。”
这倒是真的,澳洲的酒吧对未成年人管得很严,向未满十八岁的孩子提供酒精的人会受到严厉的法律制裁。所以所有卖酒的店和酒吧都对此很是小心忌讳。
李惟伸手揽着他肩膀:“不进去好,反正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也别独自来。”
薛青柠抬头,一双眼睛有些小鹿般的清澈:“我不会的。”
李惟看了他片刻,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和发顶:“好。”
其实,李惟在方才有件事说了谎,瞒着蒋翎没有说出口。
他的确是去求了他爸,但却是在他发现俱乐部资金链断裂、所有钱被转走、俱乐部被解构拆散之前。因为他所求的不是为了事业,而是求他爸出重金支援,务必不惜成本和手段,把他们队长彻底医好。
可是饱受他信赖的队长却突然走了,那些得来不易的手段和高价从国外引进的仪器全都没了用。
李惟当时愣神过后,转身发现,等待他的是一个因为分崩离析、人心不齐甚至对他心怀憎恨、面目全非的战队。
随后而来的赛季里,他代替蒋翎当上了队长,顶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带队前行。却又被周立安在总决赛比赛里下绊子,比赛故意输给了SNE。所有的舆论都千夫所指他不如蒋翎有能力。说他不如那个把一切全部摧毁,将烂摊子都抛给他的前队长。
那时候李惟表面云淡风轻,和队友说着垃圾话,和粉丝笑着直播,内心里多煎熬只有他自己一人清楚。
也许是老天爷看不过吧,所以让李惟在那个赛歇期里,遇到薛青柠了。
就像是干渴走了一万米沙漠的人,眼前出现了一玻璃杯装着冰块哐啷作响的冰镇饮料。就像是孤独彷徨在黑暗里负重前行的人,总算拥有了一个依赖着他相信着他,并等他去保护的幼兽。
薛青柠明明被他剃了个光头,再见之时,却又开始信任他依赖他。
蒋翎刚才问李惟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薛青柠。试问谁不会喜欢上属于自己的心灵救赎呢?
他只想全心全意地去对他好,不再让年幼的他也像自己一样,对着信赖的人感到失望。
薛青柠不察他心里的想法,只浅淡地说:“我有点想喝热巧克力。”其实也不一定是热巧克力,各种垃圾食品也行。反正他爱吃甜的。
李惟回过神说:“店应该还没关,我让那个商家给你加两个棉花糖,你在外面站了许久了,喝了也好暖和。”
薛青柠沉默一秒,听到有甜东西喝十分好满足,真心实意地微笑道:“谢谢。队长,你对我太好了。”
“……对你好是应该的。”李惟垂下眼,“多好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大魔王也是有苦衷的。
不过李惟真是太好了………………
明天更新一个番外,与正文说有关也有关,也可以直接跳过……最好不要跳过!
因为我想要看评论!!!!
第97章 番外·愿未来光明
蒋翎在酒吧独自喝了一夜的酒,直到天亮快要关门的时候,酒保才询问他们的老板是否需要离开,才发现他们老板在喝多了后彻底睡熟叫不醒了。
他们要下班了,也不敢把老板独自丢在这里,于是叫来经理。经理十分有经验,打了个电话给他们酒吧的另一个老板,态度有些阿谀地和电话那边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不一会儿,就有一辆车开来停在了酒吧门口,把熟睡烂醉的蒋翎带上车走了。
靠在车后座安静沉眠的蒋翎丧失了意识,他头很疼,心口也因为宿疾被酒精催发后一阵发闷,就像是有人把他一把摁进了深海里,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脱身。
在这样痛苦的迷醉之中,他短暂且不安地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
若说蒋翎这辈子有什么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八岁那年的下午碰了他弟弟的那台钢琴。
他母亲去世得很早,父亲续弦,给他娶了一位后妈。那是一个极为善妒又内心恶毒的女人,每每望着蒋翎清丽秀气的脸总是会联想到自己丈夫的前任,一有机会就对其百般毒打。为了毁掉这个孩子,她甚至总爱给年幼的蒋翎请病假,不许他上学,也总不许他吃饭和睡觉。
与她对于继子的恶毒相反,蒋翎的后母相当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蒋翎那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比他小了三岁,却从小吃穿不愁,被捧在手心长大百般呵护。
继母一方面想把最好的一切包括教育给予自己的孩子,不断让自己的孩子学钢琴,学书法,学奥数,又在一方面不留余力地打压别人的儿子。
可是天才终究是压不住的。
那天黄昏下午,蒋翎提早放学回到家里。他探望了一下见没人在家,孩子心性耐不住好奇和渴望坐在了家中的钢琴琴凳上,弹了一首莫扎特的《小步舞曲》。根本从没有人教他,他也没有上过任何课。只是每次偷偷听他弟弟上课,一次没练过地弹出来了他弟弟死都学不会的东西。
等他弹完琴,脸上露出一些快乐满足的笑意,像是连日来被殴打叱骂的压力都被音乐释放了。
紧接着,等到蒋翎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琴房门边上,他后妈站在那里以一种无比怨毒憎恨嫉妒的眼神,生吞活剥一般看着自己。
蒋翎那年八岁,始终忘不了自己是怎么被拽着头发一路拖到厨房,被他后妈举起菜刀差点砍掉右手的。
继母如同罗刹怨鬼一般,举着雪亮地刀冲他锐利尖叫:“你弹啊!!我让你再弹啊!你这个贱人,我看你还怎么弹琴!!”
“你妈是短命鬼,你要是再敢比我儿子出风头,我就送你去见你妈!!”
当时他的手伤得很重,严重到那条刀疤一直在手背上留了很多年都没有消除。但是更严重的依然是那种被人刀俎的恐惧和憎恨,简直融入了蒋翎的骨肉里,无时无刻都在啃噬着他。
于是后来蒋翎就逃了,年仅十几岁就跑出社会,睡过桥洞,给别人当过马仔,做过混子。最后靠着在网吧酒吧和歌舞厅给别人看场子,打打砸砸杀杀,有一日没一日地活着长大。
蒋翎那时候也年纪不大,刚成年的那段时间他偶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游戏上面的天赋。他学什么都特别快,干什么都特别容易上手,还比被人想得远做得好。某天,他忽然就想告别那些赖以为生不是很好的工作,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但是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做错了一件事。
也许是少年心性不服气,急于想要和过去证明自己。十七八岁的蒋翎一冲动,就把手头这些年的积蓄寄了一部分回家去给他爸,想告诉他们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那笔钱根本没到他爸手里。
蒋翎的后妈拿到了那钱,被嫉妒和憎恶扭曲的女人想到了另一种将人拖入地狱折磨的办法。他后妈假冒邻居的口吻给他发去了消息,骗蒋翎说他爸病了。等到人回到家以后,立刻伙同全家人将他强行扭送进了网戒所。
那简直就是一个人间炼狱,忽视人权,要的只是木讷服从的机器,只要蒋翎有丝毫不乖乖听话的行为就会被那些人电击。
后妈故意用他寄回家的那笔钱交了“网戒费”,让他用自己赚的钱折磨自己,还专门叮嘱网戒所的人着重虐待他。那些人拿了好处,每天最常作的事情就是在蒋翎心口贴电极片通电,或者用棍子抽打他,不停想让他发誓屈服。
明明屈服就好了,但蒋翎性格实在是太倔了,总偏偏是最不听话的那个。
那段时间里,漫无边际的大肆电击和殴打宛如最可怕的噩梦,这些毫无疑问地给他以后的生活也留下了很大的后遗症。导致后来蒋翎头部留有了淤血块,全身的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炎和衰竭。
终于有一天,他在被电击过后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看楼梯间的透气窗开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谁都没能反应过来,甚至包括他自己。
蒋翎在下坠的时候,明明可以用手抓一下遮挡物或者缓冲一下,可是他下意识却把那双手收起,环抱起来紧紧藏于腋下缩在怀中,甚至仰面朝天不介意后脑着地。
在人生走马灯一般的放慢落下中,他心想:“我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只有这双手,死也不能放弃。”
那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怕,只对自己说:“我既敢活,又怎惧死?”
“如果我今天能活下来,我以后要对得起自己。只因,我也曾向死而生过。”
当时是四楼,少年瘦得一点肉都没有的身躯,宛如一副枯骨没有缓冲地狠狠砸在了有人经过水泥地上,当即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剧痛比死了还要折磨人,却无时无刻提醒着他还活着。
由于伤得太重,网戒所的人众目睽睽下怕他死了,只得叫来救护车将人送去医院。
蒋翎的意志实在是太过强烈,在那种情况下,强行顶着局部麻醉药的效果从医院跑了,出医院的时候又差点被货车撞死。他拉着那个下车查看货车司机不断苦苦求救。长得过于好看的瘦弱少年哪怕是哭泣求饶的模样是足以动人心弦的,也只有最铁石心肠的人不会被打动,于是他这才算是勉强脱离了火坑。
……蒋翎的梦境划过自己过于惨痛绝望的童年和少年岁月。
时间一转,几年以后他算是康复了,开始正式为了建设电竞战队而奔波努力。
当时他在网吧里拉到了一票实力不错的队友,都有一起前进一起拿冠军的决心。
可是那时候他们真的太穷了,日子过得也太苦了。几个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亲人支持的人聚在一起,除了孑然一身以外毫无所长。蒋翎只好到处和人拉赞助,希望得到厂商的代言和支持。
他的人生似乎都是被辛苦和为难组成的。有时候蒋翎天不亮就要起来,一天跑好几个地方,忍受别人的白眼和讽刺,从早到晚不停地去尝试。晚上回俱乐部还要训练队友,尽量给他们系统正规地制定训练规则。
后来他累得连坐在地铁上都会睡着,靠着路边的树都能静静地打一会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蒋翎如此努力下,有一天,总算有一个很大的赞助商似乎被他打动了,给他去了消息说是愿意见他一面。
蒋翎为了战队的各种事情,累的在地铁上睡了十几分钟。等到出了地铁以后,秀丽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那次与他同行一起去见投资商的人还有钱更新,看到他们的队长这样难受,心里心疼极了:“要不……咱们改个时间吧?”
蒋翎当时也才二十多岁,抬头望了钱更新一眼,只问:“我看上去如何?”
钱更新犹豫着说:“有点没精神……”
闻言,蒋翎去地铁站外的小卖铺买了一瓶冰水。由于是见面谈生意,他身上的西装都是租来的,蒋翎把外套脱给钱更新让他拿一下,然后拧开冰水,毫不犹豫地仰起脸从自己头上倒下。
钱更新大惊,当时是寒冬腊月,连吐气都要成冰了,他这么做完全是在虐待自己:“蒋哥!”
蒋翎抽了张纸擦了一下脸,衬衫依旧还是冰水浸着,从领口流进去的冰碴子像针扎一样刺着皮肤。他把黑西装外套拿过披在身上盖着穿好,整个人显得有清醒精神多了:“我现在如何?”
钱更新大气不敢出:“……好。好多了。”
蒋翎对着他若无其事地一笑,除了脸色有些白以外,简直好看到令路人都瞩目:“我们走吧。”
那家很大的投资商姓燕,在国内商界算得上是叱咤风云,以前蒋翎帮人看场子的时候就听过这家人的名字,只说是有钱到不行。
他们到的时候,姓燕的投资商老总没有及时看他们,而是足足晾了他们两个多小时。期间蒋翎一直被冰水浸透的衬衫刺着,表情平静,没有任何不耐烦和改变。
等到太阳下山以后,燕姓的总裁才终于见了他们,而且点名只要见蒋翎一个人。
办公室的门开了以后,那阴沉着脸的有钱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每天找我要钱的人没有十个也有百个,给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人花钱,和打发街上的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蒋翎当时听了也不恼,望了一眼宽敞办公室,心里想这里有他们现在那个租来的训练室两个大。他瞟了眼办公桌上的茶几,那上面放着一副下了一半的国际象棋。
蒋翎彬彬有礼地说:“燕总您喜欢下棋?不如和我下一局如何?”
燕总明显是不相信他眼中的这个不务正业的人:“你也会下国际象棋?”
蒋翎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从没下过。所以还要劳烦您请个人花十分钟教一下我规则。”
燕总的脸色一下子更冷了:“你在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您不妨和我赌一把。”蒋翎微微侧头望着他,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如果我赢了,请您务必同意对我们RL俱乐部进行赞助。”
“那你输了呢?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姓燕的男人眼里满是冷光,“你输了是能卖什么给我?你长得不错,干脆卖身?或者不如你把手剁了给我?”他这是在给他施压,让他感到恐惧产生退却。
蒋翎丝毫没有胆怯,哪怕他背上还有冰水刺骨,哪怕眼前是滔天的压力,只依旧缓缓地说:“燕先生,我一没有背景二没有价值,而且就算我把手剁了对您也没有价值的。我的这双手对我来说是我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我不能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