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翎在住院昏迷状态的时候,被燕廻派专机带走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已经在澳洲医院疗养,他身体亏损太严重,各处器官都有发炎的症状和衰竭的征兆。
可是他不肯配合治疗,无论医生说着英语如何劝说,他也始终一言不发地抗拒着。这个年轻人瘦削苍白的身躯里有太过倔强刚强的灵魂,绝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
医生不得已,只得通知了那个送他来看病的人。
燕廻大忙人一个,白天还在国内签文件,晚上就飞了十二个小时连夜坐着飞机赶到医院,就只给蒋翎说了两句话:
其一:住院治疗花的都是蒋翎自己的钱。当期RL俱乐部全部的赞助费都被用于收回蒋翎手上的股份,这笔钱已经被燕廻打到了他私人户头上,现在所有队员都视他为叛徒。至于治不治病花不花这个钱,是他自己的事情。
其二:RL已经被挂牌,面临拆分变卖。可现在正好有个老板想要全面盘下,如果蒋翎愿意在病好以后帮他经营打理一处生意,他会考虑把俱乐部完整盘给那个老板接手,而不是选择把俱乐部注销,把选手们一个个拆卖掉。
燕廻说完以后,顿了顿后没有任何起伏无情地对他说:“我是做生意的人,不爱做亏本的生意。从哪里亏了,我就要从哪里讨回来。至于你是死是活,接不接受治疗,是你的个人自由。”
一个疯狂的人被抓住了软肋,就变成了容易被降服的疯子。
蒋翎一格一格的把头转过来,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沙哑地像个怨恨的幽灵:“那个……要买俱乐部的人,是谁……?”
燕廻心中一动,知道自己马上要得手了:“这是商业机密,不能说给你听,我只能保证他绝不会在盘下俱乐部以后就将它再二次转卖。你可以放心。”
“放心……”蒋翎忽然笑了,笑得无比讽刺,“你叫我可以放心?”
“他们一定恨死我了。”
“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是叛徒,我就不能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放不放心,都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等燕廻走了以后,蒋翎坐在病房里的床上,闻着空气里的消毒水的味道忽然鼻尖一阵发酸。他伸手捂住脸,就算用了全身的力气撑着,都没有办法阻止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燕廻的那个生意是名为墨菲的一处澳洲电竞俱乐部,他在海外投资的文娱生意。蒋翎答应了燕廻的条件,在病好以后直接空降到墨菲俱乐部,成为了他们的领队。
墨菲的所有人都一致觉得这个来自东方的领队,是一个温柔到令人觉得悲伤的人。
就好灵魂被切出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部分坎坷不堪,已经不算完全了。
这样好看又令人觉得难过的人引起了墨菲所有人的关注,渐渐地,不自觉和他贴近。这个人像是天生就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人格魅力。
蒋翎移居了异国他乡,像是把一切都抛在了过去。那些他喜爱的事情,那些他珍重的人,他再也不能去触碰了。
……
燕廻被蒋翎连打了三个耳光,怒极反笑:“我可是你老板,你就这么对我?”
“……我确实不该这么对你。”蒋翎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如叹气一般呼出。
在燕廻表情稍微有些松动的时候,才又听见他幽幽地说:“可没办法。毕竟杀人犯法。”
燕廻脸色的表情变换了好几下,冷冷地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别再想起什么别的心思。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试试看报复我。”
“我当然会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燕先生,但凡我多活一天,就请您多费心一天盯着点我。”蒋翎说完这句话以后懒得理他,今天既然不能去上班了他也不拒绝,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烟以及打火机,靠着客厅的一面冰凉的墙,当着燕廻的烟点燃抽了一口。
他没有办法,明明只是想努力地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到最后却不得不用挣扎和牺牲去拼命挽留那些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到底是这一生,还是没有按照他想要的样子过。
不知道为什么,蒋翎抽着烟想起很久以前,曾经问过李惟那家伙成年了以后想不想抽烟或者喝酒。那家伙想都不想就说,不想,烟酒都是为了消愁,而他一直活得很快乐。
活得很快乐……
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件事啊。
蒋翎默默心想,那就让他们一直快乐下去吧……这也是他这个如长兄一般的前辈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姐妹聊天,她最近沉迷健身,和运动馆里的一群体育系帅小哥哥走得比较近。
她和我说她明天有个帅哥邀她去打球,她不知道该不该去。
我说:去啊?干嘛不去?
她心情复杂:可是他总是防着我,防我防的比较狠……
我:他防着你怕你谋夺他的亿万家产?
她:不是……是打篮球的过人防守……
我:……
她: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戏怎么这么多!
……被看穿了呢……
第99章
蒋翎靠在墙边一口口抽烟,沉重的就像是一道没有光的影子。
燕廻看他看得忍无可忍:“你不能抽烟。你是选择现在灭了,还是我给你再定三个月无外界接触的疗养?”
他总是这样,总喜欢给别人选择,又喜欢把其中一个选项设置的那样无法接受。这是商人惯有的一种手腕,用于做谈判或者赌注再好不过,保证对方能够按照他想要的方向行事。
蒋翎叼着烟吸完最后一口,接着把烟头随手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不想和燕廻对话,怕脏了嘴,拧开家里大门还是出门走了。上次他碰到的也是这个情况,换了好几次锁也没用。几天前,面对总是突然出现在他家的燕廻,蒋翎选择外出散步透气,这才碰到了迷路的薛青柠将人送了回去。
反正他觉得自己随便去哪都可以,但和姓燕的光是呆在一起都觉得难受。
燕廻见人要出门,以为他耍脾气刚想把人拖住,发现他拿了狗绳给萨摩耶戴上,居然是出去遛狗的。
……这班都不让人家上了,想遛个狗也没必要太过阻拦。医生也说了,病人不能一味静养,平时要保证运动量好增加免疫力。
可是等人真的带着狗跑了以后,燕廻好一会儿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姓蒋的在墨尔本又没亲戚又没牵挂的,家是临时搬来的,没钱没贵重物品,估计他唯一值得牵挂的估计就是那条狗了。
现在狗都被他提走了,那他还有啥好舍不得的?直接连人带狗一起人间蒸发不是来得更干脆?!
燕廻早就在内心明白自己人不如狗,在蒋翎心中的地位不如萨摩耶的一根狗毛强。可是意识到这点以后他还是震惊了一下,连忙跑到蒋翎房间,拉开床头柜以后果然发现蒋翎的护照不见了。
蒋翎溜着他家的小白狗一路跑出社区,又跑出街道。
Mack表现得超开心,一边跑一边张着嘴甩着舌头笑哈哈的,大概意思是“主人你平时都没怎么运动,多跑跑很好哦!”
傻狗……蒋翎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狗太萌,停下脚步以后半跪下来脸贴着狗白花花的毛蹭了一下。狗特亲昵地不停蹭他,舔了舔他的脸。
晨风轻抚着脸颊,像是带走了年华中沉重的东西。晨曦落在墨尔本街头的石板路上,蒋翎被狗舔过的地方被风一吹有些凉凉的,凉得他眼眶忽然有些发酸。或许是风太和煦,阳光太温暖,狗太可爱,人间的感觉还是令他感觉有些留恋的。
狗不知道主人是不是在难过,它只知道如果主人抱抱它,它就陪他玩。
Mack摇着毛绒绒的蓬松尾巴,意思是“主人我还想跑”。
蒋翎鼻尖发酸的感觉好了一些以后,站起身牵着狗绳子带着晨跑。两个人跑着跑着,一路跑到了中心街市上。澳洲和国内不一样,没有固定时间不许带宠物上闹市区的规定。
这时候他看见一群穿着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聚在街心广场,似乎议论纷纷在讨论什么。等到蒋翎跑着靠近了,才发现他们是在看LED巨幕电视转播电竞体育赛事。
巨幕电视上放的是澳洲嘉年华的总决赛了, 两支队伍分别是来自法国的俱乐部BPL(Best PLayer Legends)以及来自中国的俱乐部战队RL(Reach the Limit),眼看已经过了最开始的主持介绍成员环节,镜头移到RL这边的队长Rival脸上,那个青年带着耳麦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眼睫很长,眉宇间是难以忽视的极度俊美。
Rival微微侧头,似乎正在认真倾听队友的一个提议。
摄像头在他脸上停了片刻,就切去了对手BPL那边。双方选手已经就位,准备开始进行BP环节开始比赛。
蒋翎牵着狗站在那里,周边闹市区人来人往,马路上车辆引擎声不断。过往的人不管是什么国籍的,都觉得这个牵着狗的青年长得很好看,无一不停留脚步多看几眼。
蒋翎盯着巨幕电视上的直播一瞬不瞬,宛如化成了一樽石像。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本该好好地过一生,而此时却在茫茫人海中,独自抬头仰望银幕上的他人拼搏,像是在看自己已经告别的一段人生。
Mark抬起后腿,扭过去雪白圆滚的脑袋,挠了挠耳朵。
蒋翎一直站了十几分钟,站到了RL下路开团,中野辅抓到了BPL的ADC,RL的打野Lime这局玩的瞎子,秀得简直无与伦比,一个回旋飞踢踢中了敌方的巨魔,直接击杀。
Rival这局玩的诡术妖姬·乐芙兰,同样也是个操作起来秀到极致的英雄。李惟从十八岁开始每场都往死里秀,比赛无论大小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照这么看来,他的状态保持得确实好到可怕。
与他这种高水平的保持相反的,薛青柠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燃烧。
如同瞬间绽放的花火,突然出现炸裂了所有人的视野。他默不作声在黑夜中出现,这样的人本该令人很担心他能绚烂多久,但还好身边有一直能拖着他安稳一路平安成长的人。
蒋翎仰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脖子酸。他看着大屏幕上Lime成功一脚踢出去,把BPL的大龙给抢了。BPL的人表面保持冷静选择回击,但是个男人就不会因为这种事不懊恼的,立刻交出技能所有人一致决定在龙坑里面留下这个不知死活的打野。
危急时刻,RL的队友默契十足地接上,在龙坑之中进行了输出呼唤。最后双方中单都换灭了,Lime的盲僧一脚收割了三个人头,瞎子的回旋踢结束的时候,所踏之地上全是尸体。
哪怕不再现场,蒋翎都能想象的出来,RL的队友们会怎么样一笑之下喊出“Nice兄弟!”的场面。
赵晴明&肖佳欢&孙卿:“Nice 兄弟!!”
薛青柠认认真真,一秒不停开始去中路线上清理兵线。或许是因为李惟长得太好看了,节目组青睐他。这种Lime打野完成击杀的高光时刻,居然还是把镜头丢给了他。于是在闹市街头的大屏幕上,李惟那张英俊到逼人叹息的亚洲面孔再次出现了。
这个男人五官极为精致英气,眼神中有很强又从容的雄性气息。银幕里的他或许是听到了队友的欢呼,嘴角轻轻一翘,他眼中流露的快乐和对电竞的喜爱,哪怕是街头路过不玩游戏的人也能够被感染。
赵晴明就算不抬头也知道李惟不说话在干什么:“老李你笑什么笑,这些人头又不是你打死的,你还有碧莲笑?你接下来要是再不努力打,你就是在吃小薛软饭了你知道么?”
反正在国外比赛,他们的录音不会被传回国内,外国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李惟侧头看了一眼赵晴明,似乎被他骂了一句,含笑怒视一眼瞪过去。
直播的镜头在他脸上一直停留了五六秒,导致这一瞪也被拍进去了。美人是不分国度的,一笑一嗔都能动人心弦。
果然,街头那群围观的时髦外国青年盯着大银幕上纷纷惊叹:“他是谁啊?”
蒋翎一言不发,只默默看着比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RL推平敌方水晶的时候,证明了他们这一趟出国比赛总算是不枉此行。
几个队友笑着起来互相拥抱了一下,又纷纷都默契地揉了一下最小的兄弟的头。薛青柠呆毛都被揉的翘起来了,面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确实是有些柔和的。
冠军颁奖的台上照例洒下了金色的丝带雨,李惟一米九的身材个子是全队最高的,外加他是队长,冠军奖杯当然也是由他来拿。
五个人的队伍,他站在正中间,在聚光灯下将沉重的奖杯举起。忽然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了他的手上,既是替他分担重量又是与他一起举起荣耀。
李惟微微低头看着薛青柠,眼神里都是温柔,接着不用他说话,周围的几个队友们赵晴明、孙卿、肖佳欢也一起过来,五个人几乎围成了半个圈一起举着那个奖杯。
他们会在一直在一起的。这是他们共同的胜利,也是他们作为兄弟走到现在的又一个里程碑。无论未来有多少风浪,他们会一起面对走下去。
登峰造极,永无止境。
银幕里的热闹和快乐是真实的,银幕外的寂寞和冷淡也是真实的。
蒋翎看了许久,眼眶有些红,蓦然之中忽然笑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鼓了鼓掌。过往的人看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独自一人鼓着与他无关的掌,就好像把难言的话都埋在了这种寂寞的赞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