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那时候的陆家村来说,地里粮食的产量,就代表着他们未来一年的生活质量。
因此,那一年的干旱,带给容子隐一家的,是真正的困苦和贫穷。
饭桌上无尽的争吵,就为了家里三个孩子到底谁能在开春之后继续上学。
九年义务教育,陆家村真不是那种穷到叮当响的地步。可即便这样,一年两三百块钱的学杂费,几十块钱的书费,却依然让这个大家庭为难成这样。
后来那个冬天,在地里活结束之后,容子隐的父亲背着重重的行李进了城,在工地打工。
大年三十都没有回来,就为了保证自己的孩子能够顺利完成学业。
系统一直知道,容子隐对于学习有着令人恐惧的执着。它甚至有时有种错觉,觉得天道最终选择容子隐,可能不是因为容子隐倒霉,而是因为容子隐可以为了科研不顾一切,包括性命。
可记忆画面里,大年三十都只有母亲的清冷餐桌,还有爷爷奶奶们冷嘲热讽,让他明白,容子隐不是真正的学神疯子,他只是背负的太多。
而容子隐作为高考状元,最后却选择农大,或许抛开一切欲盖拟彰的掩饰,追根究底只是因为那场天灾带给他的枯骨铭心的恐惧。
例如家人的离散,例如惶恐不安的人心。
村里人背朝黄土,全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容子隐从不奢求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他只愿自己能够缓解他们的危急,最起码,一旦天灾人祸来袭,这些村里人还能够有一口饭吃,能够熬到风调雨顺的丰收来临。
而这,或许也是容子隐作为人子能够给已经去世的父母,最好的交代。
系统突然难受得不行,容子隐却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话,“别哭。”
系统:……
容子隐:我父亲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什么都会过去的。
系统:什么意思?
容子隐:大概就是不管现在多难熬,等熬过去之后,都会便好的。
容子隐小时候特别喜欢院子里一株野生的小花。
守着好久,结果却被容寸给挖出来扔在了地上。当时容子隐难受的哭了很久。
后来父亲从地里回来看见了,捡了个别人不要的破碗当花盆,把花栽了起来摆在容子隐的床头。
大概过了三四天,花的叶子有了精神,也出了新的花骨朵。
容子隐还记得,当时父亲对自己说,“人啊,也像是这些野花野草,看着病病歪歪的,实际上能扛着呢!”
“一时间倒了也不要紧,慢慢来,日子总能过下去,也总能越过越好。”
容子隐就是记着父亲的话,才慢慢从父母去世的难过里挣扎出来,一步一步稳着脚步往前走,把自己的个子养大,也把自己的内心锤炼得更加强大。
可今天晚上,在这个相似的小山村里,容子隐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家了。
可他,其实早就没有家了。
不能……再往下想了。容子隐强行闭上眼,放空思维,让自己陷入睡眠。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要做,他没有时间放任自己。
或许是晚上有了些思绪的缘故,容子隐这一夜都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有点不是很有精神。但洗了把脸后,他还是很快的进入了工作状态。
果不其然,就像容子隐猜想的那样,距离较远的养殖场,情况更坏。偏屋漏偏逢风雨,他们还迎面碰上了收购肉鸭的那家工厂的负责人。并不是平时常来的那位,据说是工厂老板年的亲弟弟。挺着草包肚子,脖子上带着两条粗粗的大金链子,后脑勺反别着个gucci的墨镜,就像是天地都容不下他了一样。
这会子他正趾高气昂的指着这些鸭子,“天灾人祸我们也理解。可我们工厂也是要对食客们负责的。”
“不管你们能不能治好,病鸭我们肯定不会要。”这些话都很合情合理,即便是村里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偏这个人咄咄逼人,一方面挑挑拣拣说鸭子问题,在市里兽医确保能治好并且痊愈的情况下,还依然东拉西扯。
直到最后,村里负责交涉的人也被绕晕了之后,他才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这些病鸭,我们可以收,但是只能以鸭苗的价格收。”
“当然,如果你们不买给我们也没有关系。按照违约算。你们村需要补偿我们工厂的损失。”
鸭苗的价格?那就和白送没有区别。容子隐听这话就觉得不对,转头问村长,“他们是预交费?”
村长点点头。
容子隐诧异,“你们没在条款上标注如果遭遇重大疫病的相关处理方式吗?”
村长也哭丧着脸,“谁能想到哦,我们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
所以说白了,多半是被这个工厂欺骗了。
这下连罗夏都皱起眉。
偏这时,那个收购鸭子的还满脸嫌弃的拎起一只种鸭挑三拣四,“畜生这玩意,只要一病,就不值钱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不客气的落在周围陪着的村里人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人也一样,他们和鸭子没什么区别。”
气氛顿时变得难堪起来。
就在这时,容子隐突然笑了一声,“那你可小心点别拉肚子,要不然,大金链子都跟着贬值了。”
那人立刻转头看向容子隐语气尖锐道:“你是干什么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燕京来的兽医。”容子隐指了指他手里的鸭子语气格外无辜,“鸭鸭那么好吃,你凭什么瞧不起鸭鸭?”
第68章 厂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这他妈说的也是人话?
那工厂来收鸭子的负责人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他盯着容子隐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有心立刻发难, 可看到容子隐身后站着的老吴又不敢妄动。
当初工厂选择这里合作, 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看中了这里地处偏远, 民风淳朴,简单的说, 就是好糊弄。
可容子隐是燕京口音,看出来的架势又是众星捧月, 总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至于容子隐自报家门说什么是燕京来的兽医,他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兽医他可见多了,百分之就是都是满身动物味儿,一看就是没什么钱的土包子。
面前这个嘛, 斯斯文文长得也好看, 倒像是什么研究民俗的学者。
这负责人狂归狂,可也知道别给自家姐姐捅娄子,于是谨慎的试探了一句, “您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容子隐不回答,反而问了旁边村长一句话,“你们当初合同还在吗?”
“在的, 在的。”村长赶紧叫人拿过来给容子隐看。
容子隐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他们这个合同其实内容很简单。与其说是村里养鸭卖给工厂, 不如说是工厂雇佣他们养鸭子。
重点是这其中许多条款都极其苛刻,且没有另外说明,这纸合同到底能不能成立也不好说。
容子隐不是这一行的, 不够他倒是认识学法律的。
当初那个倒霉节目完蛋了之后,容子隐和那帮来参加比赛的学霸们倒是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容子隐还记得当时群主就是学法律的,不过这些也得等事后才能解决。
面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厂长小舅子倒是可以先处理一下。
于是容子隐走到他面前问了一句,“这些鸭子是你们定的吗?”
“是!所以他们把我们的鸭子养坏了,自然要赔偿我们!”那个厂长小舅子看容子隐要了合同,底气又足了许多。
容子隐:“所以这些鸭子的归属人其实你们厂子,并非是村民?”
“当然啊!我们早就交了钱了。”
“原来如此。”容子隐点了点头,然后招手喊了罗夏过来。
“借你手机登录一下兽医系统。”
“好嘞。”罗夏不知道容子隐要干什么,但是不妨碍他配合。
都是农大兽医系出来的,罗夏也一样早就考去了兽医从业资格证。
这会他正好用自己的账号登录了兽医系统。
容子隐:“价目表调取一下。”
“好。”罗夏一一照办。
至于容子隐,则是根据他爆出的价目表开始记账。
“患病病鸭共两千六百只。”
“生化血常规,260单只,ct,120单只,鸭瘟检查,80单只,病菌提取送检,300单只……”
一边写一边念,一排下来一只鸭子看病的钱就有两千多。
那厂长小舅子整个人都懵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打断道,“你算这个是做什么的?”
容子隐指了指身边的病鸭,“找你们厂子要钱啊!”
“明码标价,国家对农林养殖业有额外优待,所以畜牧站看鸭瘟这样的病,绝大部分费用都由国家承担。”
“可根据你们这个合同,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来判断,这些鸭子并非是村里养殖,而是你们寄样。”
“我问你,你们厂子法人是农村户口吗?”
“那怎么可能?我姐夫才是土包子!”厂长小舅子立刻反驳。
容子隐点点头,又加了一条,“哦,城市户口连出诊费用也没有减免了。”
“按照我在燕京的出诊收费,挂号费单只鸭子100。这里有两千三百多只,去掉零头,你需要先支付我出诊费用两万三。”
“然后按照每只鸭子治疗费用2000来算,那么你还需要支付我们团队药费二十六万。”
“另外,有两百多只鸭子因为病情过重已经死了。但是尸体处理是我们处理的,所以每只鸭子你还需要支付尸体处理费用的七十块钱,就是一千四。”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想把鸭子带走是吧!可以的,给了钱,你就可以把他们全都带走了。”容子隐办事一向干脆利落,这边话说完了,账也算了个明明白白,直接将本子递给那个厂长小舅子。
那厂长小舅子就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容子隐这样的人,半天没转过劲儿来。等反应过来了,在低头看本子上的那一串零,原本还按捺的脾气彻底爆了。
“你他妈耍我是不是?”
治疗几只破鸭子用得上几十万?怕不是那他当二傻子耍。
可容子隐却用一种看真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同时叹了口气,“这年头说真话总是没人相信。”
边说着,容子隐边把一个电话报出来给他,“全国兽医服务系统。你可以直接问问,非农户给宠物类看病是不是这个价格。”
那人谨慎的接过来,先百度查询了一下,发现容子隐说的没有问题。然后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打了电话。
万万没想到,接线员接通并且听到他的问题和诉求之后,竟然真的告诉他,“没有问题,这个价格的确是咱们兽医系统上给出的官方报价。”
“所以看一只鸭子的鸭瘟要两千多块钱?”
“当然。宠物就是这个价格。只有畜牧业才有补助”对面接线员理直气壮。
“胡扯!都是肉鸭,怎么就是宠物了?”厂长小舅子陡然反应过来这里面的不对。
结果对面接线员嘿嘿一笑,“哥们,你有养殖场经营许可证吗?”
“……没有。”
“那饲养员资格证呢?”
“……没有”
“行吧,农村户口总有吧!”
“……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城市养鸭不是宠物是什么?”对面接线员都笑了,“就是网上养出网红鸭那个公子哥,他家鸭子病了来畜牧站看病就这么收费的。之前网上也爆过,您既然也是鸭圈的,难道就没看过新闻?”
厂长小舅子都快炸了,“艹!你们这就是奸商!”
这话一出,对面接线员不乐意了,“明码标价,这是经过工商局认可的。如果您有疑问,大可直接去工商局投诉。”
“没有疑问,我要挂断电话了。”对面那客服小姐姐脾气刚得可以,立刻结束了通话。
至于那个厂长小舅子则是彻底傻了眼。捧着手机半晌回不过神来。
而容子隐却是挂着亲切的微笑带着老吴几个走到他身边把他围住。
“这位先生,您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说的都是真话了吧!”
“你……你想干什么?”厂长小舅子惶恐的盯着周围围着他的老吴几个人,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结果却被容子隐拉住了手腕。
“别害怕啊!咱们就聊聊这个治疗费用的事儿。二十六万什么时候给啊?”
“……”【恐惧值3000】
厂长小舅子下意识躲开容子隐盯着自己的眼神,顿时觉得哪里都不好了。
尤其是老吴几个膀大腰圆,方才气势不显的时候,还只像是随从。现在全都横眉冷对,就和黑社会没事就带着马刀出门收保护费的打手差不多。
“别别别过来!”厂长小舅子这一嗓子就和杀猪差不多,”咱们好说好商量!”
“这厂子也不是我的,这么老多的钱,我一个人搞不定,您总得让我回去和我姐姐姐夫商量一下。
“那也行啊!”容子隐上下打量他,“现在就打电话吧!叫你那个姐夫拿钱来赎人。”
厂长小舅子拧不过,最后在老吴暗示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侧的动作迫挟下,立刻抖着手给姐姐打电话。
老板娘很快接了电话,在听到弟弟乱七八糟的复述之后,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废物!”
然后就让他把电话给容子隐。
容子隐摇了摇头,表示不接。最后老板娘没办法,只能要了容子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