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书顿了顿,歉声道:“少君应该知晓,闻先生曾下过死令,一概事宜均不能向少君你透露半分。还请少君见谅。”
闻瑕迩侧身挪出道来让酉书离去。
诚如酉书所说,他父亲无论筹谋何种事宜,不仅不会告知于他,还勒令所有客卿修士不得向他透露半分。整个家中,惟他一人在外空顶着一个冥丘少君的名头,却一无所知浑噩的如同外人。
闻瑕迩唇抿直线,脚下腾空,身形于屋檐上空跃出数丈,在一方屋檐上无声落下。隐蔽符贴于左肩,闻瑕迩蹲下身,轻手轻脚的掀开一片瓦,借着露出的缝隙朝殿中望去。
殿内灯火通明,约摸几十个形形色色的修士分别安坐于阶沿之下,闻秋逢坐于阶上尊位,喜怒不形于色。
只见阶下一修士站起身来,朝他恭敬作揖后便要说话,被他抬手阻止,“檐上有人。”
四下修士神情倏的戒备,闻秋逢出声道:“诸位且安心,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檐上。”
众人闻言适才松懈下来,只听一修士笑道:“闻先生自谦了。少君天资卓越,年纪轻轻便已名扬九州,这哪里还能叫做不争气?”
殿中修士接连附和,“确是如此,闻家公子一手阵符使得精妙绝伦,如今便是放眼整个修仙界,能胜过令郎的同龄之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不过是在外界有些虚名罢了。”闻秋逢摆手,道:“诸位稍候片刻,我先去看看那小子。”
“闻先生与令郎许久未见,定是父子想念的紧,闻先生且去,不必记挂我们……”
屋檐离地面有些距离,殿内的交谈闻瑕迩听了一会儿未能听得真切,便欲垂下头附耳朝缝隙处听去,却蓦地感觉身后散落一阵风,“可听得清楚?”
闻瑕迩当即僵直了背,极缓的背过身站起,喊道:“……爹。”
闻秋逢徒手撕下闻瑕迩贴在左肩的隐蔽符,道:“这么多回还是不长记性,你这符在修为比你高的人面前如同废纸。”
闻瑕迩心有不服,“我会再改进的,日后即便是遇到修为比我高出许多境界的修士也不会教人察觉到端倪。”
闻秋逢松开隐蔽符,赤符便自动钻回闻瑕迩袖中,他道:“再让我察觉你在外偷听,便禁足家中祠堂半年。”
“我不是来偷听的……”闻瑕迩试图替自己辩驳,“我,我是来找莫逐的。”
闻秋逢道:“莫逐已被我派去查那子母蛊一事,不在殿中。”
闻瑕迩脱口道:“子母蛊一事已水落石出,可以将莫先生召回来不必再查下去了。”
“你又擅自去追查这件事?”
“不是,我没去,是……”闻瑕迩暗骂自己一声,硬着头皮承认道:“是,我是去查了。与这桩事有关的人已死,该受罚的也受了罚,虽有些细枝末节的疑点尚未解开,但也算是解决了。”
闻秋逢声音冷下来,“既还有疑团尚存,又岂能算得上解决?为父何时教了你自欺欺人?”
闻瑕迩垂首任凭训斥,不敢轻易再说话。不曾想意料之中的训诫并未到来,闻秋逢道:“你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莫逐,剩下的由莫逐去查你不必再插手。”
闻瑕迩低声称是,一封信笺忽的出现在他视野中,他抬头接过信笺,问道:“这是什么?”
闻秋逢别过脸,目视夜空,“你娘时常服的汤药中的一味地产于冥丘的药快用尽了,朓儿写信来求。”
闻瑕迩捏紧手中信笺,有些不相信,“爹……爹你是让我送药去青穆吗?”
闻秋逢道:“你不想去我便派其他人去。”
“我去!我去!我去!”闻瑕迩喜不胜收,唇角弧度止不住的上扬,“我明日就去青穆,不……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将药给娘送去。”
“药我已放在你房中,你过两日再启程去青穆。”闻秋逢道:“今夜太晚,你便回屋去吧。”
闻瑕迩忙不迭点头,眉开眼笑,“好好好,我立刻就回屋。爹你早些歇息,莫和其他叔叔议事议的太晚!”说罢便转身跳下屋檐,直奔自己房中。
闻秋逢立于高处,望着闻瑕迩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难得染上些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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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1章 ,闻瑕迩追着君灵沉要看他的鸟w
第102章 林中
闻瑕迩将子母蛊一事的来龙去脉以及余留的细枝末节的疑点传讯告知了莫逐后,在冥丘家中又度过几日,便带着药出城去往青穆。
已是深秋时节,青穆城中秋风萧瑟,残叶遍地,寒意忽起。
闻瑕迩穿过一道长街后拐角步入深巷,巷中幽静,不见过往行人。前行数里后,他突然在一间房屋前停驻。屋门未落锁,闻瑕迩抬手推门而入进到院中,随手关上屋门,见院中一棵树下站着一个紫衣人影,身量纤长,头上戴着一顶白纱斗笠,一时辩不得男女。
这紫衣人听见动静,先是顿了顿,旋即揭开头上斗笠,露出一张和闻瑕迩有九分相似的面容,惟一的一处不同,便是眉心靠左的位置多出了一颗红痣。
云杳将手中斗笠往旁边的石桌一放,朝闻瑕迩跑去,“哥哥!”
闻瑕迩快步上前一把将云杳腾空抱了起来,眼底满是笑意,“哥哥的弟弟长高了。”他抱着云杳又晃了几下,“还重了。”
云杳悬在半空被他晃的身形不稳,却是笑逐颜开,“再过些时日我就能同哥哥一般高了。”
闻瑕迩闻言一笑,他放下云杳,抬手替云杳理了理鬓间微乱的发丝,问道:“这些时日没和哥哥见面,杳杳想哥哥没有?”
云杳眉弯眼笑,点头道:“想哥哥,也想父亲。”
“我弟弟真乖。”闻瑕迩拉着云杳在石桌旁坐下,从玉蝉中掏出许多锦盒,有条不紊的摆放在桌上。
云杳扫过这些锦盒,道:“哥哥,这些都是给娘亲带的药吗?”
闻瑕迩将一摞锦盒推至云杳跟前,“这些是给娘的药。”
“那这些呢?”云杳指着另外一摞锦盒问。
闻瑕迩曲起手指在锦盒上敲了敲,“猜猜看,猜中了就是你的。”
云杳伸手拿过一只锦盒在手中摇了摇,盒中顿时发作滚动的声响。他思索片刻,忽的眼前一亮,“哥哥,是不是我想要的灵矿?”
闻瑕迩不置可否,“打开看看。”
云杳颔首,忙不迭的打开锦盒,只见几块晶莹剔透的矿石正躺于盒中。他拿起一块矿石在手中细细端详,道:“谢谢哥哥,我想要这种矿石已经许久了!”
闻瑕迩笑道:“你喜欢就好。”
“喜欢!”云杳悉心收捡好矿石后,从自己的玉蝉中亦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玉制锦盒递到闻瑕迩面前,“这是我给哥哥准备的东西。”
闻瑕迩接过锦盒,道:“平白无故的送我东西做什么?”
云杳惊诧道:“哥哥难道忘了?下月初七便是哥哥十九岁的生辰。”
闻瑕迩愣了一下,才道:“我还真把这事忘记了。”
云杳斟酌半晌,道:“哥哥,你是不是这段时日都在同禹泽山的那位缈音清君对着干,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君惘?”闻瑕迩一脸莫名,“好端端的怎么说到他身上去了?”
“因为哥哥和那位缈音清君不合的事情已经在修仙界传遍了,就连成日不出门的我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云杳顿了顿,问道:“哥哥你真的和那位仙君不合吗?”
“不是不合,我和君灵沉那就是相看两厌。”一提及君惘此人,闻瑕迩心中便涌起一股无名之火,顺口将这段时日来君灵沉带给他的噩梦一道讲了出来,“你可知我已经讨厌他到何种程度了吗?我竟然连着半个月做梦都梦见他!”
云杳听罢面露狐疑之色,“哥哥,你连做半月的梦都梦见同一个人?”
“没错。”闻瑕迩蹙眉,“画符时还会无缘无故的写出他的名字,看见他那张脸时常耳朵发烫,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咒……”
云杳愈听神色愈加窘迫,他说道:“哥哥,我听你这般说倒不觉你是讨厌那君灵沉,反而觉得……”
“反而觉得什么?”
云杳欲言又止,揣摩着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君灵沉啊?”
闻瑕迩身形一顿,伸出指尖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你说我……喜欢君灵沉?”
云杳点头嗯声,压着声音道:“你又写他的名字,做梦还梦见他,见到他时还红耳朵。除了是喜欢他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闻瑕迩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望着虚空愣神许久,忽的回过神来直直的盯着云杳,“杳杳,你是不是和别人谈情说爱了?”
云杳面色霎时变得绯红,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哥哥,你不要冤枉我……”
闻瑕迩道:“那你是从何处知晓到这些风月的东西?”
云杳磕绊道:“我就是……就算最近结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偶尔从他口中听到一些风月之事,所以才知晓的。”
闻瑕迩沉吟道:“时常同你讲这些,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还是莫要和他深交下去才好。”
云杳心说那人很好,可见到他哥哥面色微沉,遂只得将话咽回腹中,颔首说好。
闻瑕迩见状也未再多说,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娘该在等着你将药送回去,你且回云家吧。”
云杳把东西全部收敛回玉蝉中,望着他眼含不舍,“哥哥不同我回云家看娘亲吗?”
闻瑕迩沉默少顷,缓声道:“父亲发下过誓言咒,我和父亲此生不踏云家门。”
云杳知晓其中缘由,只得失落的点头。闻瑕迩心中叹息,面上却覆着笑,拍了拍云杳的肩,安慰道:“待父亲将一众事宜处理好之后,我会和父亲一起来青穆接你和娘,届时我们一家人一起回冥丘再也不分开。”
“我和娘在青穆等哥哥和父亲来接我们回家。”云杳抓着他的手臂,“哥哥和父亲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让我和娘亲担心。”
“父亲修为精湛,你哥哥我虽不及父亲,但也还算尚可。无人能伤我们。”闻瑕迩拿起桌上斗笠,垂首替云杳戴上,笑道:“让娘安心养病,不必忧心。”
云杳放下斗笠上的帘,往外走不出几步便要停下来回头望望他,好似想要确定他是否还在一样。
闻瑕迩心中少有晦涩,还是未能忍住上前牵起了云杳的手,道:“哥哥送你回云家。”
他牵着自己弟弟的手,走过僻静小道,步入繁华长街。这条道路不长亦不短,他和他的弟弟就这般走着,无言却双手牵在一处不松开,好似便能去往他们心驰暮想之地一般。
闻瑕迩牵着云杳在一方院子的后门处停下,道:“我看着你进去。”
云杳手搭在门把上,面容挡在斗笠后看不真切,只听得他道:“哥哥,生辰安康。”
闻瑕迩愣了愣,眸中含笑,道:“今日说祝词有些早了。”
云杳道:“我怕到哥哥生辰那日,见不到哥哥说不了祝词。”
闻瑕迩掀开纱帘,露出云杳那张眼角有些微红的面容,道:“哥哥下月初七会带着寿饼来找你,届时再对哥哥说祝词吧。”
云杳颔首说好,神情中流露出欣喜之色。他推开门进到院中,又在闻瑕迩的注目之下关上门。
云杳取下斗笠,忽听得前方响起车轱辘滚动之声,他抬首,见得一张艳丽精致,甚至有些勾人心魄的面容。云杳怔了一下,“阮烟,你怎么来这处了?”
阮烟推着轮椅到他身前,拿下他手中的斗笠,道:“你半日未归,我有些担心。”
云杳迅速扫视四下,不见半个人影方才松了口气,推着阮烟的轮椅往自己院中而去,“我去外面拿了娘亲的药,耽搁了些时辰……”
阮烟唇角噙笑,反手拍了拍云杳的手背,温声道:“下次让我陪同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在外我终归是不放心的。”
云杳闻言沉默少顷,面覆浅笑,轻声应道:“好。”
几日后,闻瑕迩在冥丘收到莫逐传讯,莫逐说子母蛊残余的疑点上已寻见些端倪,但有些地方还有待取证,等他搜集到充足的证据之后再回到冥丘将一应谜团皆数告知于闻瑕迩。
这天闻瑕迩独坐在窗前的书案上,执笔画符。屋内日光倾泻,宁静无声。
因着前些时日被他父亲一下勘破隐蔽符玄机,闻瑕迩决心改进此符的画法。他在案前画了两个多时辰,得出来的符纸皆不大满意,正是心烦意闷之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闻瑕迩道:“进。”
酉书急步入他房中,面色肃穆,“少君,出事了。”
闻瑕迩搁下笔,起身道:“酉书先生,出了何事?”
酉书道:“此事本不该向少君提及,但眼下闻先生不在冥丘,府中亦无人,我便只好来求助少君了。”
闻瑕迩正色道:“酉书先生但说无妨。”
酉书道:“府上有几名修士在外除邪之时,和正道修士起了冲突,一名负伤回到府中报信,适才救下后昏迷不醒。余下几名还在与正道中人缠斗,生死不明。”
“因何原因起的冲突?”
酉书缓了缓,沉声道:“因那邪祟出现之地在冥丘的边界处,正道中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罪责往他们身上扣,道是我们冥丘刻意引起的祸乱。”
闻瑕迩思绪飞转,道:“邪祟是因何而起?可有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