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灵沉双臂拥着他背,声音冷下来:“你是不是没喝药?”
闻瑕迩眼帘将阖未阖,“我以为已经好了……”
君灵沉拥着他的力道骤然一紧,缓了片刻,吐出两个字:“睡觉。”
闻瑕迩闻言,这才安心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君灵沉拂袖,左眼光影流窜一瞬,血红瞳孔又变作平常漆黑之色。只见他将闻瑕迩从地上打横抱起,四下灵海汇聚一团净归留阙剑身之中,留阙铮声入鞘,回到君灵沉手中。
阮矢和朗行立在洞中,见君灵沉将闻瑕迩抱着出来,二人神情皆有些莫名。
朗行上前询问:“思君前辈发生了何事?”
君灵沉将怀中人的头朝怀中带了几分,掩住面容,“困了。”
朗行语塞,支吾半天只道出一句:“那……便请思君前辈好生休息吧。”
君灵沉颔首。
阮矢合扇,向君灵沉拱手施了一礼,“缈音清君能顺利从幻境走出,晚辈甚喜。”
君灵沉径直出洞,和阮矢擦肩而过,声似冷冰:“不准再靠近他半步。”
朗行面露不解,转头看向阮矢,问道:“缈音清君这话是对着你说的?”
阮矢唇角噙笑,将手中折扇抛向上空转了一周后又回到他手中,“谁知道呢。”
岐城中大雨依旧,上空时不时响起几道电闪雷鸣,将原本阴暗的天色压的更为暗哑。
常远道行走在一条狭窄的深巷中,手持着一方罗径仪,罗径仪上的指针此刻正朝前方。他身后几步远跟着迟圩,迟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脚下的步子慢吞吞的,似乎极度不愿同他行在一处。
常远道停下来,回身扫了迟圩一眼,“这般不听话,还是让我用玉链锁起来比较好。”
“你有病吧!”迟圩口中唾骂,脚下步伐却陡然加快,似是怕极了对方再用玉链捆着他,“我都跟你来了,你还想要我怎么着啊?”
常远道继续持着罗径仪向前,“跟紧我。”
迟圩对着常远道的背影狠狠的搓了搓牙,小声嘟囔道:“你说跟紧就跟紧,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常远道抬头巡视一侧房屋,说道:“凭你那恩师将你送到我身边,你便合该听我的。”
嘟囔的话被常远道听见,迟圩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嘴里却是矢口否认:“分明是你强拉着我来的,我恩师才没将我送到你身边来!你别想挑拨我和我恩师之间的师徒情分!”
常远道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罗径仪,见上方指针仍旧笔直不动的指向前方,微微眯起了眸。
第124章 杏树
迟圩勉为其难的走到常远道侧后方,斜眼朝罗径仪上瞟了瞟,“在这条巷子转了快半个时辰了什么都没发现,你这东西到底有用没用?”
常远道反手将罗径仪袖中一收,“的确没用。”
迟圩拧眉转到常远道身前,质问道:“你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个元凶!”
常远道笑睨着迟圩,说道:“我不能找到,你有法子?”
“我当然——”迟圩面色稍变,声量小了几分:“我连那元凶的脸都没看清,我能有什么法子!”
“闻旸的符咒能寻踪究物,你向来以他的亲传弟子自居,在城里寻个人应当不难。”常远道说。
迟圩喉结滑动,站在原地没作声,常远道上下打量他两眼,逼近几步,“不会?”
迟圩往后别过脸,难得有些窘迫,“……不会。”
“不会就安静的在我身后跟着。”常远道将罗径仪往迟圩怀里一抛,迟圩慌忙接住,“你干嘛!”
“拿着它。”常远道五指往虚空一探,一柄白玉如意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一手横抱玉如意,跨步往前行走,“雨又大了。”
迟圩糊里糊涂的拿着罗径仪跟上去,追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能不能一回把话讲清楚……”
大雨如幕,屋檐上的青瓦被雨水砸的哗啦作响,长在深巷中的杏树抖落着枝叶,雨水沿着枝干流入下方泥土中,土地颜色变得愈加深。
常远道走至这处杏树下停驻,他打量这棵杏树片刻,向身后的迟圩招了招手,“你来。”
迟圩摸了把鼻子上前,“干什么。”
“罗径仪。”常远道说:“拿出来。”
迟圩哦了一声,把手里抱着的罗径仪亮出来,只见盘上原本静止不动的指针忽然左右摇摆,疯狂转动起来。迟圩瞪圆眼,把罗径仪递到常远道眼前,“这是怎么了?”
常远道轻扫了一眼罗径仪便收回目光,微抬了抬下颌示意迟圩朝下方看去,“去把土刨了。”
迟圩眼神在罗径仪和杏树下的泥土上来回转了转,不确定的问:“这下面不会埋着什么东西吧?”
“你刨了看看。”常远道左手摩挲着怀中的白玉如意,“不定有什么惊喜。”
迟圩半信半疑的蹲下身,卷好衣袖后看向被雨水浸湿已成了稀泥的土地,举棋不定,“你别唬我,要是下面没东西怎么办?”
常远道在身后不轻不重的踢了他背一脚,“别啰嗦。”
迟圩啧了一声,十指待要陷入泥中,常远道及时出声阻止:“等等。”
迟圩不满的回头,“又怎么了?”
常远道躬下身,执起怀中白玉如意在迟圩的两只手掌上划过,莹色白芒闪烁一瞬便隐了下去。他道:“去刨。”
迟圩翻着自己两只手掌看了看,没觉出端倪,回身依着常远道的话开始刨起了地。
稀泥湿润,迟圩不费多大功夫就轻易的将两侧泥土挖起,他低着头还想再往地底深入之时,忽觉掌下稀泥的触觉有些不对劲。
常远道看出他的异样,问道:“如何?”
迟圩皱了皱眉,“不大对……”说着五指一合,抓起掌下的东西一把掏了出来,亮到天光下。
他手掌上握着的是一滩滑腻的稀泥,泥面却并不平滑,反而有些凹凸不平的细小痕迹。迟圩就着手指在那痕迹上捻了捻,摸出了一条类似虫的东西,他定睛一瞧,眉头又皱几分,迟疑道:“我这是摸到蚯蚓窝了?”
常远道掸了一把衣袖,迟圩手中捏着的虫便腾空而起,雨水很快便将这条虫身上的泥污冲洗干净,露出本来面目。
竟是一条紫色的蛊虫。
迟圩用雨水洗去手上污秽,盯着这条蛊虫瞧上几眼,“毛毛虫?”
常远道没答,目光落在下方迟圩刨开的大洞,随着雨水不断的淋下,被挖出的泥化作水向巷内四周散开,掩埋在泥中的东西再无遮挡,无所遁形。
迟圩见他不答,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只觉头皮发麻。数不清的紫色蛊虫混在泥水里,它们似乎被这湿润的泥土浸泡了太久,尸首都变得发白发胀,怪异至极。
迟圩咒骂了一声,“谁这么恶心把毛毛虫的尸体全部埋在这下面,疯魔了吧!”
常远道不作声,在这群蛊虫的尸首上盯了片刻后,道:“闻到了吗。”
迟圩道:“什么?”
“亏你还是魔修。”常远道以袖掩鼻,嗤道:“这么臭的血腥味你都闻不见。”
迟圩面色霎时变得涨红,辩驳道:“谁说我闻不见!这就闻给你看!”他平下心境,将灵力集中到鼻头上,努力的嗅了嗅四周,当真让他嗅到几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甩了甩头,继续探寻着血腥味的源头,愕然发现这股淡淡的血腥味竟是从眼前的杏树上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迟圩望向这棵杏树,说道:“为什么血腥味会从这棵树上传来?”
常远道目视杏树,轻笑道:“桃养人,梨害人,杏树底下埋死人。”
迟圩闻言只觉后背一凉,好似有一阵阴风吹过。他难耐的咽了口口水,指着脚下的蛊虫尸体道:“可是这下面埋的都是毛毛虫啊……”
“见识短浅。”常远道说:“这棵杏树本就带有邪气,这棵杏树又长在阴处,常不见光,从长成之日起便是阴物。有心之人将虫蛊埋在这树下饲养,隔月逢子时再以人血灌溉树身,杏树上的阴气得到滋养,埋在树下的虫蛊吸取这阴气长大,炼出的东西可谓是极阴极邪之物。”
迟圩听得一愣一愣的,常远道见他这幅呆傻模样,故意讥道:“闻旸在这阴阳鬼邪方面的造诣可不比符阵低,教出的徒弟怎么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憨傻模样?”
迟圩的确不知晓杏树一说,本着虚心受教不欲和常远道有口舌之辩,可这人偏偏将话茬牵扯到他最敬重的人身上,便不再隐忍,“我的确不知晓什么杏啊蛊的,你说我可以,但你不能说我恩师!”
他一提起闻瑕迩便滔滔不绝,狠狠瞪了常远道一眼继续道:“我恩师那可是天造之才!举世无双!这世间无他不知无他不晓的东西,他的才华他的天赋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睥睨的?”
迟圩说到这里脸上神色颇为自豪,洋洋得意的插着腰道:“天下第一人,说的就是我恩师!”
常远道淡声道:“又一个疯魔的。”
“谁疯魔了?”迟圩不以为意,咧着嘴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实话。”
常远道睨了他一眼,半晌道:“你这幅模样,活像是和朗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迟圩面色一变,嚷道:“谁和朗行那小狗子一个娘胎里出来!我呸!”
常远道抬袖一挥,地上的虫蛊尸体便霎时消失不见,“朗行念叨朗禅之时,神态和你一模一样。你们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他顿了顿,像是忆起什么,“说起来,闻旸和朗禅从前也是极好的朋友,如胶似漆的常常黏在一处……”
“那是从前!”迟圩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朗禅那狗东西凭什么配和我恩师做朋友!他当年做的那点肮脏事道上都传遍了,我不信还没传到你们禹泽山上!”
常远道看了看迟圩,觉得有些好笑,“怎么,难道当年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将整桩事从头看了尾?”
迟圩被噎了一下,才道:“我那时都没出生,我要是在哪能容得下朗禅为非作歹!”
常远道并不答话,拢了拢肩头的衣衫后,背身往回走。迟圩跟上去,说道:“往回走干嘛?不找元凶了?”
“找到行凶的凶器,再寻元凶便不是难事。”常远道说。
迟圩不解道:“我们什么时候找到的凶器?方才不就只看到了一群虫的尸首吗?”他说完愣了一下,抬头对着自己脑门就是一记,“难道那些虫就是凶器?”
常远道心中自有一番揣度,模棱两可的道:“八九不离十。”
迟圩边跟着常远道身后走,边撑着下巴思索,“你靠什么依据这些东西就是行凶的凶器?不过是一堆死了的虫子,就算是活着也咬不死人啊……”
常远道头也不回,说道:“看来闻旸是半点虫蛊的东西都没教过你。”
迟圩眉心一跳,反驳道:“我恩师是阵符双修,虫蛊是医修该知晓的事。”
“倒也不算一点也不知。”常远道停下脚步,回头侧目看向迟圩,“听好了,方才我们见到的虫便是虫蛊的一种。究竟是什么蛊我一时说不上来,但大约可以肯定,朗行口中那元凶所驭的尸体,必定和这蛊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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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个flag,明天日6
第125章 贪嗔
迟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常远道不再解释继续前行。迟圩几步上前,追着常远道问:“那我们现在还要做些什么?”
常远道目视前方,“会吹箫吗?”
“不会。”迟圩耸耸肩,“我一老爷们学什么姑娘家的音律,不合适,不合适。”
常远道若有所思,迟圩一脚跨过脚下水坑,猛地抬头,对着常远道说:“我恩师懂音律,他肯定会吹箫的!”
常远道换了一只手横抱玉如意,漫不经心道:“都跑的没影了,指望不上他。”
迟圩不满的啧声,“你究竟想怎么样?”
“找元凶。”常远道走出深巷,扫视四面街道,“一早便同你讲过,少年人的记性真是令人堪忧。”
迟圩额上青筋动了动,“是你自己说话喜欢卖关子,故作高深!是个常人都难听懂!”
常远道并不作答,怀中抱着的白玉如意全身忽的覆上一层荧光,如意在这光中变幻,最终幻化成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玉萧。
迟圩神情一变,惊叹道:“你这如意还能变幻啊……”
常远道将玉箫拿在手中转了一圈,笑声道:“那人吹箫驭尸,若我此刻在这岐城中也吹上一段,不知会发生什么景象。”
迟圩闻言正了色,欲要附和常远道又觉出不对,说道:“你都没听过那人是怎么吹的萧,你如何吹?胡乱吹?”
常远道不以为意,执起玉箫前端放在唇间,试了几个音后兀自吹奏起来。迟圩本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听着常远道吹箫,前几个音还算顺畅没让他听出什么毛病,也不知怎的一个长音过后箫声却突然变得忽低忽高,嘈杂刺耳起来。
迟圩目瞪口呆的盯着常远道,“你这吹的什么曲子……”
常远道似乎吹的正欢,面上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情,那箫声却变得越来越难听,任凭周遭的大雨之声依旧盖不住。
迟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指着常远道面露惊恐道:“别吹了!你根本就不会吹!”
箫声戛然而止,常远道放下玉箫,似笑非笑的看向迟圩,“这都被你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