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逢看了闻瑕迩一眼,良久后,说道:“昨夜是君灵沉将你送回来的。”
“他?”闻瑕迩眉尾一抬,明显不信,“他有这么好心?我昨夜才刚和他打了一架。”
“那你打输了还是赢了?”闻秋逢问他。
“自然是……”闻瑕迩欲言又止,倏的倒回床榻上扯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的盖住,半晌,隔着被子闷声道:“我的灭灵阵被他的剑阵震出了一条缝。”
闻秋逢捕捉到闻瑕迩话中的破绽,眼中情绪瞬间凉了下来,“你又用精血画灭灵阵了?”
闻瑕迩闻言身体抖了一下,随即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作出一副打死也不准备认账的姿态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闻瑕迩裹着被子紧张的听着被子外的一举一动,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动静,他掖住一个被角把眼睛露了出来,便看见他爹正脸色不好的看着他。
闻瑕迩颤颤巍巍的把自己从被子里扒出来,指天发誓道:“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用精血喂灭灵阵了!”
闻秋逢没说话,闻瑕迩只好又接着道:“我这次会这么做乃是因为我不想输给君惘,我是冥丘的少君,我要是输了不是给您丢脸吗?”
“你的修为与君灵沉有些差距。”闻秋逢道:“即便输了,也没什么不光彩的。”
闻瑕迩听后头一下子便耷拉了下来,闷闷的道:“爹你也这么说……”
他虽然心里头清楚得很,君灵沉的修为的确比他强上许多,但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服软的人,即便他与君灵沉之前隔了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他都想要去试一试。可是服输的话从他父亲嘴里说出来,闻瑕迩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闻秋逢一眼便看穿他心中所想,道:“以君灵沉如今的修为,你只要勤加修行,不出两年便能与他打成平手。”
“两年?”闻瑕迩抬起了头,“两年才能和他打成平手,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胜过他?”
“你还小,修为一事不能操之过急。”闻秋逢道。
“爹我不小了,我今年都十七了!”闻瑕迩反驳道。
闻秋逢闻言眼中却泄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半晌后,他抬手摸了摸闻瑕迩的头,“还是太小了,还未及弱冠。”
他说这话时像是在告诉闻瑕迩,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只可惜当时的闻瑕迩年纪尚轻,心智未全,根本听不出他话中另一层含义。
语毕,闻秋逢收回了手,说道:“你昨夜昏迷不醒,君灵沉没趁你昏迷对你做些什么还将你送了回来,倒的确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你往后,莫要去招惹他了。”
“我没招惹他……”闻瑕迩仍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他招惹我在先。”
“你没招惹他?”闻秋逢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没招惹君灵沉他昨夜却同我说想要带你回禹泽山收你为徒?”
“收我为徒?!”闻瑕迩一愣,随即愤然道:“他是不是疯了?想要我给他当徒弟!”
闻秋逢似乎已经不再想提及此事,“你最近行事太过招摇,惹出的动静太大,这段时间就待在冥丘哪儿也不准去,有些事情为父要亲自着手去做,无暇看管你。”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特别是君灵沉,不准再去招惹他。”
闻瑕迩一腔火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见他爹一番不容置喙的语气,想问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蔫蔫的说了句好,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待在冥丘修行不再去招惹君灵沉,闻秋逢这才作罢离开。
闻瑕迩表面上虽这么应承着,但心里却是想的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报复一下君灵沉。
听到君灵沉昨夜送他回冥丘,他是有些动容的,可乍一听到君灵沉又想要收他为徒,他心底的那点动容也全部被怨愤取代了。
君灵沉为什么想收他为徒?还不是觉得他修为不如自己!所以想趁机把他收入门下借此来羞辱他!
他如今的修为的确赶不上君灵沉,不能在斗法上正大光明的赢了对方,可对方都羞辱到他家门口了,他难道还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干?!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魔修想要替自己出口气,有千万种方法。
来日方长,他和君灵沉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彻底底的结下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道惊雷骤然响起,倾盆大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闻瑕迩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一阵夹杂着雨声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后,人也清醒了大半。
他打了个哈欠,问道:“刘掌事,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啊?”
刘掌事微曲着身子,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思君你昨晚上睡得好吗?”
闻瑕迩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还成吧。”
“睡的好就好,睡的好就好……”刘掌事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口气,“思君啊,就是昨天在院子里被打伤的那个弟子……是不是你打的?”
“嗯,我打的。”闻瑕迩十分坦然,半眯着眼倚在门边,“刘管事是来处置我的?”
“不敢不敢!思君你打的好啊!打的太好了!”刘掌事激动不已,“那样口不择言的蠢物,就是该好好收拾一番!让他晓得疼了就不会这么口无遮拦了!”
闻瑕迩没说话,刘掌事又道:“我已经把那碎嘴的东西赶出外门了,往后决计不会再出这样的事端了!”
闻瑕迩默了一会儿,说道:“刘掌事既已自行处置,眼下来找我又为何事?”
刘掌事闻言,面上讨好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思君你如今是缈音清君跟前的红人,像这等不入流的腌臜小事还是不要让仙君知晓,免得污了他的耳……你说是也不是?”
听到这里,闻瑕迩算是明白了刘掌事大清早来找他的原因,无非是要他三缄其口,不要将昨天发生的事透露给君灵沉,免得祸害了他们整个外门的人。其实不用这刘掌事提醒他也不会将这桩事告诉君灵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他还非得提一提给君灵沉心里添堵吗?
于是闻瑕迩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不会透露给缈音清君的。”
刘掌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闻瑕迩瞅了一眼院子里的瓢泼大雨,没心思出门,想着还是待在屋子里想想怎么打消君灵沉收他为徒的念头,“刘掌事,没什么事我就不送了。”他说道。
刘掌事讪笑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事?”闻瑕迩道。
刘掌事笑眯眯的道:“就是,刘大壮的事……”
闻瑕迩一脸无辜,“刘大壮是谁?我不认识。”
刘掌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思君,手段不错啊。”
“什么手段?”闻瑕迩装作听不懂。
刘掌事却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闻瑕迩的肩,“你是我们外门出去的人,以后去了夙千台一定要好好侍奉缈音清君啊。”
闻瑕迩听了这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味儿,皱眉道:“我不去夙千台。”
“不去?!怎么又不去了啊?”刘掌事大惊失色,“昨天早上缈音清君还派了人指名道姓的将你要走了,你怎么又不去了?”
闻瑕迩有点不耐烦了,握着门把站直了身体,“不想去,没事儿我就先回屋了。”说着他就要关上房门,刘掌事却在此刻手疾眼快的钻进了门缝中。
“思君你怎么回事!缈音清君把你要去夙千台那是天大的好事,你必须得去!”刘掌事使了狠劲,直接将闻瑕迩从屋里一把拽了出来。
闻瑕迩莫名其妙,被逮小孩似的给拽到了长廊上,“我不想去夙千台,刘掌事你难道还要逼着我去?”
刘掌事收起了脸上讨好的笑意,板起一张脸,“缈音清君既要了你便是你的福分,仙君现下就在弟子堂授课,你去候着吧。”
他说完后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铜锁,转身将闻瑕迩的房门重重的锁上。
闻瑕迩见状瞪直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就算要去夙千台也得回房间收拾东西,你把我房门锁了难道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吗?”
刘掌事道:“等你到了夙千台安心住下,伺候好了缈音清君,我自会派人将你的东西送去,你切放心。”
闻瑕迩闻言气的不打一处来,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眼角瞥了眼院中的倾盆大雨,道:“这还下着雨,你总得让我进房那把伞吧。”
刘掌事从身后拿出一把油纸伞递到了他面前。
闻瑕迩:“……”算你狠。
第20章 威胁
雨势有了缓和的迹象,淅淅沥沥的下着,天幕却还是阴沉着,乌压压的一片,教人看了心情沉闷。
外门离弟子堂有些路程,闻瑕迩走在盈满水迹的青石板路上,一脚踩出一片水花,出神思索着待会儿见到君灵沉该说些什么。
昨日是我出言太过莽撞请缈音清君莫要怪罪?还是再强调一次我是真心实意的不想给缈音清君你当徒弟?
闻瑕迩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乱的很,等走到了弟子堂门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躲进了屋檐下收了伞,往堂内看了看。
弟子堂的修筑风格与普通的私塾宅院没什么两样,每个弟子面前都端放着一张小书案,弟子们恭恭敬敬的端坐在书案前的蒲团上听着堂上的仙师们授课。
若硬要说此堂与普通的私塾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堂内堂外的装饰摆设都透露出一股名门正道,仙风气骨的味道,入目之处皆是用上好的灵玉雕砌而成,整个堂内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精纯灵气,用闻瑕迩的话来说,就跟坐在灵石堆里一样。
闻瑕迩站在屋檐下,隔着镂空的窗户缝隙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见每个弟子的案上都放着一个陶埙,似乎是在上音律方面的课。
授课的仙师背对着他,从窗缝里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他定睛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端倪,也没看到君灵沉的人影,正待再看清楚些屋内的动静便安静了下来。
原本屋内虽未听到说话的人声,却偶有书册翻动的沙沙声和研墨之声,但眼下屋内却静的出奇,闻瑕迩愣了一瞬,突然发现窗缝里背对着他的人没了踪影。他侧了侧身,扒着窗户缝正准备往屋内再瞅几眼,身后的光亮便被一道黑影遮住了。
闻瑕迩回身看去,便见君灵沉站在他面前,神情淡淡的垂眸看着他。闻瑕迩被无声无息出现的人惊的往后退了数步,后背不小心撞在了半掩着的窗户上,撞开了窗户,身体没了支撑,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及时带了回去,身体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额头触碰到一片微凉柔软的衣料。
“自行研习。”上方传来了君灵沉清冷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窗户被关上的声音。
闻瑕迩揉了揉额头,窘迫的从君灵沉怀里退了出来,讪笑道:“缈音清君也在啊,真巧,真巧。”
刚说完这话他就想打自己一脸,什么巧不巧的,他都站在这儿晃悠半天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找人,更何况是君灵沉。
君灵沉没松开他的手,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闻瑕迩顺着对方的视线往自己手背上瞧了瞧,便看见了一条血痂子。
这条血痂子沿着骨节没入虎口,算不上太深,只是此刻这么看着倒是觉得有些狰狞。闻瑕迩抽了抽手没抽动,便听握着他手腕的君灵沉问道:“怎么伤的?”
闻瑕迩想了想,不出他想该是昨日他一拳打在那嚼舌根弟子脸上之时不小心被对方的牙齿给划到了,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能同君灵沉提的,默了一会儿道:“唔就是被树枝划的,不妨事。”
君灵沉却是没说话,忽然拉着他往隔壁的一间房里走去,进房后将他按在一方榻上坐着,自己却开始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些什么。
闻瑕迩隐约的猜到了君灵沉想做什么,安静的坐在榻上望着对方的背影不作声,一边不着边际的想,若是能和君灵沉一直这么相处下去似乎也不错。
君灵沉从柜子里拿出了几瓶药和一块干净的布条,走到闻瑕迩对面坐下,一语不发的开始给闻瑕迩的手背上药。
闻瑕迩坐的位置此刻只能看清对方半张侧脸,只见君灵沉微垂着头,视线尽数落在他的伤口上,他盯着君灵沉看了半晌,突然鬼使神差的来了句,“缈音清君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君灵沉手下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与他平视。
君灵沉那双渊深如水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晦暗莫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眼中破土而出一样,但很快他便垂下了眼帘,又恢复了以往古井无波的平静。
闻瑕迩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听君灵沉在此时开口道:“思君。”
君灵沉包扎好他手上的伤口后,抬起了眸,“外门的人告诉我,你叫思君。”
闻瑕迩怔了怔,随即干笑了几声,“没错,没错,我叫思君,我叫思君……”
君灵沉起身将用完的药瓶收好放进了柜中,闻瑕迩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雨势渐小,似是下一刻就会停歇一般。
隔壁的堂中忽然传来一阵埙声,这埙声乱七糟八,曲不成调,听起来难听又刺耳。
闻瑕迩心知是隔壁那群小弟子们听了君灵沉的话在练习吹埙,不好扫了君灵沉的颜面,便违心的夸了几句,“这些弟子真是用功,以后在修行上肯定也会这么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