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咎眼中闪过疑惑,他从主位之上走了下来,面朝君灵沉询问道:“缈音清君与小女,莫非……”他话未说完,剩下的意思耐人寻味。
坐在君灵沉一旁的紫衣修士见势不对立刻站了起来,他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对着朗咎和云束笑道:“朗宫主,云公子,此事应当是有什么误会。我师弟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座的诸位都一清二楚,还是听我师弟解……”
“灵沉哥哥,你果真是来带我走的!”朗婼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紫衣修士嘴角的笑僵住了,侧身对着朗婼道:“朗小姐,我师弟不善言辞,还请你自……”“重”字被他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去,眼前的场景让他瞪大了眼。
朗婼双手环住君灵沉的腰,头还不住的往对方胸膛里蹭,反观君灵沉却无分毫抗拒的意思,低垂着头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灵沉,你、你莫非……”紫衣修士咋舌。
“常仙师,发生了何事?缈音清君他怎么了……”朗咎上前一步。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只见原本拥抱在一起的君灵沉和朗婼二人面前忽然闪过一阵白光,刺的周遭众人闭上了双眼,再睁眼时,却发现这二人没了踪影。
“缈音清君把新娘掳走了……”殿内有人惊呼出声。
皓月当空,夜风四起。
距应天长宫百里外的竹林间,凭空多出了两道一红一白的身影,借着头顶皎洁的月光不难看清,这二人正是不久前消失在婚礼上的君灵沉和朗婼。
朗婼把君灵沉摁在一棵竹子上,她站在君灵沉面前双手抱肩,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须臾后只听她突然轻笑出声,“缈音清君掳走新娘子的感觉如何啊?”
君灵沉垂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说话。
朗婼又低低笑了几声,“哎呀,忘记你现在不能说话了!”如初醒般打了个响指,顺手将自己头上盖着的红盖头一把揭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银白的月色下,一张独属于少年人的脸庞显露了出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那双微弯的眼眸中噙着止不住的笑意,竟是闻瑕迩。
闻瑕迩歪头瞧着君灵沉,弯着眼角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君灵沉仍旧不语,还顺势闭上了眼,颇有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气势。
闻瑕迩见状也不生气,“你当着那么多仙道修士的面把我掳来这荒僻之地,现在怎么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君灵沉还是没反应,闻瑕迩倒像是来了劲,在对方身边来回踱步,兴致勃勃的说道:“明日仙道就会传遍,一向洁身自好的缈音清君竟是应天长宫朗婼的情郎,还在人家大婚当日将新娘子掳走,让朗云两家蒙了羞……你说到时候,你这谦谦君子的名声还能不能保得住?”
君灵沉闻言睁开了眼,渊深的眸中划过一簇不可察的光。
闻瑕迩退后半步,笑着问:“生气了?”
君灵沉道:“你特意扮作新娘的样子将我带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
闻瑕迩唔了一声,作出一副疑惑的模样,“不是你从应天长宫把我掳来此地的吗?现在是要翻脸不认人?”
君灵沉眼睫微颤,没有答话。
闻瑕迩见状却是笑了,寻思着要不要再说几句逗弄对方的话,便听见君灵沉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闻瑕迩眨了眨眼,忽然上前一把抱住君灵沉,又变作朗婼的声音道:“灵沉哥哥,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这话说完君灵沉还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倒率先大笑了出来,许久后才停了下来,满脸无辜的问君灵沉,“这样……你还想问我的名字吗?”
君灵沉却是表情变也没变,从鼻尖应出一个音节,“嗯。”
闻瑕迩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那日在崇天楼上你要故意向我认输,还装出一副打不过我的模样。”
君灵沉平静道:“技不如人,自当认输。”
“技不如人……”闻瑕迩重复了一遍,眼中的笑意顺着这几个字霎时荡然无存。
君灵沉的修为若真不如他,在崇天楼之时就不会有闲功夫破开阵法跳下来救他还顺手捡了他的鎏火簪,到了此时此刻君灵沉竟还打算糊弄他,闻瑕迩压在心中半个月的闷气一下子临到了最盛。
他也没心思再逗弄对方,沉着脸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君惘,我今日一定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此番费劲心思先是将朗婼带出应天长宫让对方和她那情郎私奔,而后又扮作了朗婼在仙道众人面前作了一出戏,不单单只是为了弄坏君灵沉的名声,而是要和君灵沉再比试一场,以雪当日崇天楼之耻。
君灵沉的反应倒是十分平淡,面对着闻瑕迩恼怒的话不置可否。
只见贴在他腹部的赤符忽然被一团凭空生出的火焰一下子烧成了灰烬散落至地,闻瑕迩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连着后退了几丈与君灵沉拉开了距离,从衣袖中抽出赤符捻在手中,严阵以待。
焚烧了符咒的君灵沉从竹子上直起了身,神情冷淡,眼神平和,似乎并不打算跟闻瑕迩动手。
闻瑕迩两指捻着符纸,目光沉了下来,“那日在崇天楼是我轻敌了,今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君灵沉竟然点了点头,道:“好。”
第18章 对峙
闻瑕迩冷哼一声,快速的拔下头上的鎏火簪在手掌划出一道血痕,簪身沾染了血液瞬间晕上了一层赤色的光,发出清脆的鸣响。
他向君灵沉所在的位置丢出几道赤符,趁着对方和赤符纠缠的空隙,用簪子在前方的空地上迅速的画出了一个吸食灵力的阵法。
阵法成形,红光大盛,将竹林间的景象映的红艳无比,透出几分阴恻妖冶的气氛。
今夜的君灵沉似乎是因为被闻瑕迩从传送阵带走时太过匆忙,连随身携带的佩剑也没来得及带在身边,不过他脸上并无半点惊慌,那双渊深的眸中依旧平静无波,静如幽水。
只见他站在原地随手捏了个剑诀,一柄柄汇聚着精纯灵力的青色长剑凭空而起自他身后飞出朝着闻瑕迩而去——
这些剑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闻瑕迩跟前,正欲更进一步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出了一样忽的停在了半空中。
只见闻瑕迩身前的阵法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停在阵法上空的剑霎时间被这道红光盖住,原本完整的剑身竟生出了一个洞!
那洞蔓延的速度极快,越来越大,直至将所有的剑吞噬的一干二净,那道红光才作罢。
闻瑕迩见状,眼中这才有了几分温度,“缈音清君没了剑,就如此不堪一击了吗。”
他说着又用簪划破了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在身前的阵法上,那阵法见了血,阵上的文字突然飞快的涌动起来变幻成另一番符文,片刻之后又停歇,同时迸发出骇人的紫光。
时机一到,闻瑕迩动了动手指,轻声道:“去——”
随着他的话音,那阵中的紫光便幻化出成百道紫色的阴影向着君灵沉涌去,一时间风声大作,光影鬼魅,所过之处,散发出一种刺骨又阴森的寒意,一草一叶均被染成了枯黄色,蔫蔫的耸拉着枝干,就像是被夺走了生机一样。
君灵沉见后眉心轻蹙,似是对眼前的景象有些不满。
他快速的抬手又捏了几个剑诀,青色的剑意自他指尖飞涌而出,组成了一个气势滂沱的剑阵,那剑阵上流动的灵力与之前的剑影相比又浑厚上了许多,数千道剑影晕着耀目的青光向着紫影逼近,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紫色的阴影被剑阵阻挡停滞在半空中无法再前进一步,从中泄出的灵力引的周遭飞沙走石,气劲翻涌,林间的竹子发出剧烈的颤动,沙沙响个不停。
一青一紫在半空中僵持了许久,地面忽的发出一声破裂的轻响,这响声极其微弱,但还是被闻瑕迩捕捉到了,他猛地低下头朝地上的阵法看去,只见那阵法的边缘处竟多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紫影一下子变暗了许多,被强盛的青光剑阵逼的节节败退,呈现出颓势。
闻瑕迩绷着唇线蹲下了身体,划动手上的鎏火簪去修补阵法,他正低着头摸索着手下的纹路,鼻尖却在此刻毫无征兆的窜进一股幽香,闻瑕迩身形一怔,面上渐渐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用鎏火簪轻轻扒了扒阵法边缘处的杂草,一小株蓦尾便从草里露出了半截身子,袅袅婷婷盛开的正欢。
闻瑕迩唇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一半,他忙不迭的站起身往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
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的开始涣散,一种犹如被烈火灼烧的刺痛从他的四肢开始蔓延,一点一点刺入骨髓,渗透皮肉。
他双手扶着身前的竹子剧烈的喘息,脸色变得惨白无比,不过几息,汗珠便布满了额头,润湿了两鬓。
闻瑕迩死死的咬出下唇,企图将这种疼痛压下去,但那疼痛却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般,迅速的加剧。
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他捂着胸口疼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下子跌坐在草丛里。
阵法没了施阵人的控制,几乎是瞬间便消退的一干二净,紫影散去,剑阵没了攻击的对象,在半空中迸裂开来爆发出响天震地的声响,残叶横飞,青光鼎盛至极,将林间一时照的恍若明日,须臾之后才散去。
闻瑕迩用着自己仅剩的清明在地上一笔一笔的勾勒出一个潦草的传送阵,他心底清楚地很,他设计了君灵沉弄坏了对方的名声,以他现在的状况落在君灵沉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说不定对方还会捉了他当俘虏以此来威胁他爹,所以眼下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快脱身。
画好最后一笔,他眼前的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体内的刺痛仿佛火焰般将他层层包裹,闻瑕迩觉得自己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一道黑影忽然笼罩在他的头顶上方遮住了光亮,他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
意料之外的没有接触到坚硬的土地,而是触碰到一片微凉的柔软衣料。
“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间忽然响起
闻瑕迩轻抬了抬眼皮,下意识的回答:“我好疼……”
那人顿了片刻,紧接着闻瑕迩便感觉有人伸出手碰到了他的下颌,他霎时疼的身体发颤,“我好疼,别碰我,别碰我……”
他话未说完,那人便收回了触碰他下颌的手,沉声问他:“你哪处疼?”
闻瑕迩想回答这个人,入目却是朦胧一片,他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彻底断了线,如同一颗颗珠子落入无尽的海域中,掀不起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清凉温润之感自他识海处缓缓淌入四肢百骸,体内的灼烧之感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闻瑕迩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却听那人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忍不住向那片清凉的源头靠近,恍惚的回答道:“我叫……闻瑕迩。”
“不是闻名遐迩的遐……是……”他眉头难耐的蹙起,“是白玉无瑕……的瑕。”
他讨厌别人叫错他的名字。
那人听了他的回答,低声应了句好,默了一会儿后,又问:“你家在哪里?”
他眉头瞬时蹙的更紧,鼻尖应出几声模糊的气音,那股清凉的气息已经渐渐压制不住他体内的灼痛了。
那人又问:“你是不是住在冥丘?”
闻瑕迩启唇,却发觉自己已经回答不了对方了,灼热的刺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令他再也聚不齐一丝神志。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体内那股清凉之感陡然增大,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近乎饮鸩止渴,徒劳无用了。
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第19章 结怨
正午时分,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闻瑕迩动了动眼皮从昏睡中清醒,却发现身体酸软的厉害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醒了?”
闻瑕迩睁开眼,循着声音看见了坐在床边与自己眉眼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爹,我难受……”
闻秋逢闻言皱起了眉,冷声道:“知道难受还敢去沾蓦尾花?闻旸,我看你是越大越不长记性了。”
他爹一般喊他全名的时候都是动了气,闻瑕迩回忆了一下遇见蓦尾花的情景,干巴巴的解释道:“我也不想的,它藏在草丛里当时天又暗,我补阵法的时候就不小心闻到了。”
闻秋逢捏了捏眉心,神情中难掩疲惫之色,他将一碗热腾腾的药递到闻瑕迩手中,看见对方老老实实喝完之后,指着一旁挂起来的红色喜袍,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我这个当父亲的竟然不知道。”
闻瑕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将他如何扰乱云朗两家婚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闻秋逢听后不置可否,只嘱咐了一句,“下次这种事情,吩咐别人去做。”
闻瑕迩点头说好,低头瞥见自己手掌上缠着的布条,突然忆起昨夜凶险的情形,问道:“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画出的传送阵还没来得及用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他爹是怎么找到他把他带回冥丘的。
闻秋逢却是不咸不淡的来了句,“说吧,你是怎么招惹上禹泽山的君灵沉的。”
“什么?我可没招惹他。”一提到君灵沉,闻瑕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满是不忿,“是他招惹我在先,觉得我的修为不如他便故意在崇天楼的时候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