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铺天盖地的黄沙正在急速的向他涌来!而他的身体却没入了沙石之中越陷越深……
“闻旸!”
第26章 风蚀穴
绵亘不绝的尘土笼罩住了整个平原,四周变得一片昏黄,如厉鬼冤魂咆哮的风沙之声不绝于耳,听的人头皮发麻,心烦气闷。
闻瑕迩被陷落的沙石埋进了一个风蚀穴中,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尘土之中,口鼻里全是沙险些被呛死。
他起身想要从穴里出去,刚走到穴口便被一阵凶猛的风沙逼的往后退了几步,风中掺杂着砂砾碎石,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只好又退回到了风蚀穴中。
他靠在岩壁上,伸手往一边的衣袖中摸索了一番,拿出一株红茎白叶的灵草后松了口气。他冒着差点死掉的危险摘到的珠玑草,若是弄丢了,那可就亏大了。
把珠玑草收好,他又看了一眼穴外的景象,入目的只有一片随着风急速流动的昏黄沙幕,方位景物一概瞧不见,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在诡谲莫测的气候面前,闻瑕迩能做的只有耐心等耐,可一个人待着十分无聊,连打几个哈欠后,索性靠在洞壁上睡了过去。
他这一睡,便过了一日。
闻瑕迩是被肚子里熟悉的咕咕叫给弄醒的,一日滴水未进,腹中的饥饿尚能忍受,但口渴却止不住。
他的玉蝉在他陷落进沙土之时便不见了踪影,水和食物也一并没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皮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刺痛,紧接着舌尖上便多出了一股子铁锈的腥味。
闻瑕迩抬眸又看了一眼穴外,沙尘暴仍旧在外逞凶行恶,凶猛的气势比昨日更甚,他若是现在跑出去,指不定会被吹出几十丈远。
眼下待在风蚀穴中竟成了他最好的选择,他轻叹了口气,珠玑草还在他身上,君灵沉肯定是会来寻他的,只是这平原内风沙弥漫根本辨不清方向,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等到君灵沉寻到他。
思及此,闻瑕迩心中的后悔一度达到了最盛,他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跟着君灵沉入了渊海之地,若早知道会遇上现下的境况,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如果不来,他现今肯定还在冥丘的家中舒舒服服的躺着,哪里会来遭这番罪!
“君惘!”他突然扯着嗓子对着穴口大喊了一声,“我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外面鬼哭狼嚎的戾风之声。
君灵沉能出现救下他一次,却未必能次次及时出现。
闻瑕迩喊了这一声后,忽然就平静了下来,阖上双眼靠回了岩壁上后一动不动。
在没水没食物的情况下,他必须要保存好自己的体力,最好是连话都不说,这样他才能撑的久一点,等到君灵沉来找到他。
渊海之地不分昼夜,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分明。
闻瑕迩不知道自己在风蚀穴里停留了多久,只感觉到自己想要睁开眼查看外面的沙尘有没有停歇之时,眼皮却仿佛被铐上了枷锁一样沉重,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虚虚睁开半条缝,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昏花无比。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站起来,手腕上的骨节一用力便吱吱作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侧方的沙土里倒了下去,再想动作时,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抬不起来。
闻瑕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薄弱之时,他感觉有人将他从陷落的沙地里拉了起来,脸颊率先触碰到一片微凉的衣料,清清凉凉的,与风蚀穴内湿热的气息截然不同。
闻瑕迩抬了抬眼皮,看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口中便被人喂进了清冽的水。
喉咙干涩了太久,水一入喉他便猛地咳嗽了起来,他这一咳,来人立刻将水远离了他的唇边。
闻瑕迩难受的唔了一声,来人拍了拍他的脸,喊了一声,“闻旸。”
闻瑕迩被这一声喊唤回了几分思绪,他睁开眼看见了君灵沉,扯了扯唇角,气若游丝的问:“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君灵沉的衣衫上全是沙土的印迹和杂乱不一的口子,束发的白玉冠尚在,但额前的发丝却有些凌乱,整个人一副像是强行从沙尘暴中穿行过的模样。
君灵沉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告诉他,“结界的出口明日就会开启。”
到时候他们就能出去了。
闻瑕迩呼了几口气,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一点,他缓慢的坐起了身,道:“......那就好,我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君灵沉颔首说好,闻瑕迩抿了一下唇,又说:“饿。”
君灵沉闻言却是没说话了。
他们相处的这几日,君灵沉不喜欢听他絮叨时便会拿出一把灵果来给他吃,让他顾着吃东西就没空说话了。所以对方的玉蝉里经常会备着一些灵果,可现下他已经开口喊饿了,君灵沉还是没什么动静,他心里便明白了。
对方的玉蝉,多半也在沙尘暴中遗失了。
“我喝水。”他向君灵沉伸出了手,君灵沉把水囊递给了他,他抱着咕噜咕噜喝下几口后,含糊的道:“喝水就好了。”
喝完后他又靠回了洞壁上,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向君灵沉招了招手,“我给你看个东西。”
君灵沉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还是回应了他,“什么东西。”
闻瑕迩把袖子里放着的那棵珠玑草拿了出来,“给你。”他递到君灵沉面前。
君灵沉的目光落到闻瑕迩的脸上,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也没移开视线。
闻瑕迩被看的有点莫名,“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珠玑草你不要了吗?”
君灵沉收回了目光,伸手接过珠玑草后刚要说话便突然咳嗽了起来。
“君惘你怎么了?”闻瑕迩倾身问道。
君灵沉背过了身,似乎想抑制住体内的咳嗽。闻瑕迩看见对方整个背部都因咳嗽在震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缓慢的走到对方身边蹲下,不出所料的看见了君灵沉因缺水而变得干燥的唇。
他早该想到的,君灵沉的玉蝉既然遗失了,对方这几天肯定也没吃东西,还有那只水囊,多半也是君灵沉找他这几日滴水未沾,特意给他省下来的。
思及此,闻瑕迩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把搁置在一旁的水囊捡起来,擦了擦递到了君灵沉面前,“你喝。”
还好他刚刚没有一口气把水囊里的水喝完,现在还剩了一些。
君灵沉手抵住嘴,嘴角时不时泄露出几声咳嗽,对闻瑕迩的话置若罔闻,欲要起身往穴内行进。
闻瑕迩一把摁住君灵沉的肩膀,把人摁回了原地,气息不稳的威胁道:“你要是不喝,我就把水囊丢出去……一起渴死好了。”
君灵沉波澜不惊的眸子中出现了些许的动荡,“闻旸咳……咳咳……”
“你喊我也没用......”闻瑕迩扬了扬手中的水囊,作势要丢出去,“你与我相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君灵沉不说话,直直的看着他。
闻瑕迩与之对视,丝毫不见闪躲。
二人视线交汇僵持了许久,终是君灵沉率先移开了目光,“给我。”
闻瑕迩立刻把水囊递了上去,君灵沉接过打开木塞,喝了起来。
君灵沉喝水的动作慢条斯理,一点也不像一个渴水之人,只见他轻仰了仰头,掩在衣领中线条分明的白皙脖颈便露了出来,喉结随着他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传出吞咽的声音。
闻瑕迩看见君灵沉喝水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移不开目光,直到对方喝完水后他才转醒收回了视线。闻瑕迩抿了一下唇忍不住想,美人的确是美人,就连随随便便喝个水也能比常人好看上百倍。
他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君灵沉坐在他左前侧,脸上的神情很淡。
闻瑕迩顺势看过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君灵沉的眼睛。
君灵沉的眸色极深,一眼望进去让人好似跌进了一汪幽深冷冽的寒潭中一样,沉入水底,不能自已。
闻瑕迩靠在洞壁上,看着君灵沉轻声开口道:“君惘,你同我说说话吧。”
君灵沉眉间的神色微动,“说什么?”
闻瑕迩默了一会儿,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君灵沉垂眸看他一眼,轻点了点头,“你想问什么?”
闻瑕迩想问的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踌躇了好半晌才用试探的口吻说道:“我听人说你的左眼天生……是假的吧?”他没把“眼盲”两个字讲出来,但话已至此,对方不会听不懂他想问的意思。
二人间的气氛因他这一句问话陷入了低迷,久久没有听到君灵沉的回答,闻瑕迩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正欲厚着脸皮岔开话题,君灵沉却忽然开口了。
“没错。”君灵沉抬眸看向他,左边的眼珠像是被一层厚重的布遮盖住后失了颜色,有一瞬的失神,但转瞬又恢复如初。这中间间隔的时间实在是太短,若不是闻瑕迩此刻和君灵沉离的很近,很难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异样。
闻瑕迩听了君灵沉的回答后,心情忽然有一瞬间的低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君灵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嘴便说了一句,“可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他说完又嘴快的补充了一句,“人也长的好看,你是个美人,人美心善。”
君灵沉闻言,竟然“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第27章 知晓
闻瑕迩唔了一声,君灵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要平淡许多,不过经历了方才尴尬的氛围,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
腹中饿的隐隐作痛,体力不支眼皮也开始跟着打架,他揉了揉眼,道:“君惘我再睡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叫我……”他话一说完,便真的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常远道接到君灵沉的传讯是在寅时,彼时他在自己的朝酝榭睡的正酣,被对方的一则传讯惊的立刻从梦中惊醒。
他师弟君灵沉在外游历时甚少与他们联系,除非是遇上了特别棘手不能解决的事情才会联络宗门,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常远道收到了传讯丝毫不敢耽误,以防万一还特地去了追臾阁把二师弟成恕心也叫上了。二人一同施了御行术,向君灵沉所说的骠水镇而去。
须臾功夫二人便抵达了骠水镇,等到了君灵沉所说的客栈时,见到君灵沉后,二人皆有些傻眼。
最后,还是常远道先反应过来,他指着君灵沉惊诧道:“灵沉,你这是去……渡劫了?”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君灵沉,衣衫破烂,发髻凌乱,与平日衣冠齐楚的冷面神君模样相去甚远,若不是他们二人是看着对方长大的,险些认不出来。
君灵沉脸色很不好,往日平展的眉心也在此刻微微蹙起,“大师兄,你进来看看。”
“怎么了?”常远道抬脚走了进去,成恕心紧跟他其后,“灵沉你哪里受伤了?”
君灵沉摇了摇头,走进里屋的床榻前将床帏掀起,一个躺着的人影便从中露了出来。
成恕心站在侧后方,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清床榻上昏睡人的模样,看清后有些惊讶,“这不是上次在大乘佛法的讲经里,同你辩法的孩子吗?”他看向君灵沉。
君灵沉颔首说是,又把目光移到常远道身上,“大师兄,我喂了他两颗固元丹还是不见醒。”
常远道在黄岐之术方面颇有造诣,他上前探了探闻瑕迩的脉,半晌,皱着眉收回了搭脉的手却不说话。
“大师兄,如何?”成恕心问道。
常远道没答话,反而将视线落到君灵沉脸上,见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的道:“这少年人不过是饿晕了,给他灌几碗粥下去半个时辰内准醒。”
君灵沉说好,转身就要往外去,看样子是去寻粥,被成恕心叫住,“灵沉,你先换身衣裳再出去吧。”
君灵沉动作一顿,给自己施了个洁净的术法便快步出了门。
常远道看着君灵沉远去的背影,啧啧称叹,成恕心问他怎么了,他指着床榻上闻瑕迩道:“这便是近段时间故意找灵沉茬的冥丘少君闻旸,上次我在论剑场上见过他一次,那气焰嚣张的和他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这孩子屡屡发难灵沉?”成恕心面露不解,“那灵沉为何还会同他在一起?”
常远道摆了摆手,“谁知道呢,小师弟的心思一向藏的深。不过……”
“不过什么?”成恕心问。
常远道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缓缓道:“不过能让灵沉把我十万火急的从朝酝榭请来看病的,这小子倒是头一个。”
一股暖糯的清甜气息在闻瑕迩的嘴里慢慢散开,他抬了抬眼皮,睁眼便看见君灵沉坐在床侧拿着一个汤勺向他唇边喂来,他下意识配合的张开了嘴,甜粥煮的很软,入口即化,很容易吞咽下去。
闻瑕迩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嘶哑着嗓子问:“……我这是怎么了?”
君灵沉道:“你在渊海之地里饿晕了。”
闻瑕迩闻言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景象十分陌生,“你把我带出来了?”
君灵沉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盛粥的碗,“你运转一下丹田内的灵力试试。”
闻瑕迩依言照做,意念一动,灵力一下子便从他的内丹处涌向了四肢百骸,身体内的饥饿和不适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他的修为又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