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开心不已,弯着眼角笑了起来,“总算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他说完还不忘向君灵沉道了谢,“君惘多谢你将我带出来。”
“闻家小公子,你若是真心想谢灵沉,以后便少做些让人下不来台的事。”常远道从旁走了出来,“这次若不是灵沉将你从渊海之地救了出来,还找了我来为你医治,你怕是早该魂归九天了哟……”
成恕心坐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不置可否。
“真的啊?”闻瑕迩眼中的笑意一下子便淡了下来,他两眼直直的看向君灵沉,“君惘,我真的差点死了?”
君灵沉刚要说话,便被常远道出声盖住了,“这还能有假?我和我二师弟千里迢迢的被灵沉叫来专程为你治病,不然你哪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闻瑕迩眼也不眨的瞅着君灵沉,亮若灿星的眸子中掺杂了些别的情绪,此刻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变得更是亮晶晶的。
君灵沉被闻瑕迩这么注视着没过一会儿便率先移开了目光,似乎想要起身离开,被闻瑕迩一把抓住了手腕。
闻瑕迩眼巴巴的看着君灵沉,半晌,轻声道:“君惘,你是个好人。”
君灵沉闻言一愣,随即,一向清冷的眉眼间竟晕上了些许暖意,弧线优美的薄唇往上翘了半分。
君灵沉竟是笑了。
他本就生的极为好看,平时冷若冰霜的模样都让人忍不住想多瞧上他几眼,此刻一笑,便犹如那千尺寒峰上的幽雪融化,冷梅绽放,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心中眼中惟留存他一人。
闻瑕迩只觉自己的呼吸忽然一下慢了半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君灵沉看了许久,耳尖上不断传来的温度烫的他心头发软发麻,却还是执拗的不肯移开目光。
还是成恕心出声将他的思绪给拽了回来,成恕心道:“闻公子既已无碍,我等也须得返回禹泽山了。”
站在君灵沉背后的常远道附和了一声。
闻瑕迩一听,立刻便开口问了一句,“你要走了啊?”他问君灵沉。
君灵沉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说是。
闻瑕迩忙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边下榻穿鞋边说道:“那我和你一起走……”
“一起走?”常远道狐疑的看向闻瑕迩,“冥丘和禹泽山可不是一个方向。”
闻瑕迩手上穿鞋的动作一顿,随即解释道:“我是说一起出去。”他穿好鞋后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对着常远道和成恕心分别道了谢,成恕心倒是和善的应了,常远道则回了他一句,“道谢就不必了,只望闻公子在外给我师弟留几分颜面那便是最好的了。”
闻瑕迩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常远道冷哼了一声,和成恕心率先走了出去。
待这二人走后,闻瑕迩便朝君灵沉无辜的眨了眨眼。君灵沉这回没理他,径直出了屋外,他跟上去,喊道:“君惘!”
君灵沉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闻瑕迩勾起唇角笑着道:“多谢你。”
君灵沉默了一会儿,道:“半月未归,你还是回去吧。”
闻瑕迩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听了君灵沉的话后脸色一变,含糊的应了一声便从客栈的栏杆上翻了下去。
这回他也是偷跑出冥丘的,在朗禅面前他尚能大言不惭的说他父亲没功夫管他,但他父亲实则管他管的十分严,这次他一离开冥丘就是半月,期间也没同他父亲传过讯,若他父亲回到冥丘后见不到他的人影,定是会大发雷霆的。
那客栈背面是个偏僻的巷子,他从客栈一翻下来便到了巷子的尽头,他二话没说就地快速画好了一个传送阵,刚要踩上去便感觉头顶上方有一道视线注视着他。
他抬头见君灵沉站在栏杆旁看着他,离得太远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他朝君灵沉挥了挥手,“我回去了!”
君灵沉没回话,他也没太在意,一脚跨进传送阵便离开了骠水镇。
回到冥丘后已是入夜,闻瑕迩在路过他父亲房中时见屋内燃着烛火便特意敛了气息,准备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哪知他这念头一动,便听轰的一声门响,一根细绳从门内飞出来迅速的将他捆了起来扔进了屋内。
捆他的绳子不是普通的绳子,而是能禁锢住修士修为的绳子。闻瑕迩仰面倒在地上,看见他爹手上拿着一根藤鞭站在他头顶后方,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闻瑕迩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父亲怒极之时便是面无表情,上次见到对方这幅模样还是在他五岁那年不要命的往蓦尾花丛里钻,被他父亲知道后狠狠的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疼的他一个月没能下得了床,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闻瑕迩咽了口口水,很识时务的立刻认错,“爹我错了……”
闻秋逢没说话,踢了闻瑕迩一脚将人换成了背面朝天的姿势。
藤鞭还没抽在他身上,闻瑕迩的额角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湿润,“爹我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擅自离……唔。”
狠厉的鞭风扬起,藤鞭又急又快的落在闻瑕迩的背上,只一下便让他背上见了血。
“闻瑕迩。”闻秋逢握着藤鞭,目眦欲裂,“你若知道为父这些年身上背负的东西,你定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闻瑕迩咬牙忍,任凭那鞭子在他背上抽打也没再出过一句声。
忽然,他仰起了头,红着眼质问道:“那父亲呢?您从未与我说过,这些年您在外面做什么,筹谋什么我一概不知!我应该如何?”
“您让我在冥丘一个人待着,可您却常常不知所踪,短则几月长则数年……”闻瑕迩忍着痛哑声道:“外面的人都说我是您的儿子,可他们却比我都要了解您。您做的任何事情我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闻秋逢闻言,手中挥鞭的动作一滞,他立在原地一语不发许久,终是没将手上的鞭再挥出去。
闻瑕迩抿着唇抽吸了几声,忽然发现身上的绳子一松,他后知后觉的从地上爬起来,便看见他父亲站在他面前,神色间满是疲惫。
闻秋逢捏了捏眉心,沉默良久,道:“你娘从云家给你寄来的信,我放在你床头了,你回屋看吧。”
闻瑕迩绷紧了唇线,嗯了一声,起身便往自己屋内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他父亲在他身后突然说道:“有些事,为父宁愿你这一辈子也不要知晓的好……”
闻瑕迩回头看去,便见他父亲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极为沉重的情绪,似是痛苦,似是隐忍,又似是,什么也无。
可叹他当初懵懂无知,看不懂他父亲眼睛里透露出的内容。
只是有些事情,他后来,还是知晓了。
第28章 密室
落日余晖,云霞漫天。
昏红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泄进了屋内,闻瑕迩揉了揉眼,从地上缓缓的坐了起来。
他酒量一般,昨夜喝空了一坛子酒,现下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厉害。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黄昏,想来他是实实在在的在这宗祠内昏睡了一天一夜。
闻瑕迩难耐的按了按额角,给他父亲上了一炷香后便走了出去。
大黑靠在长廊的柱子上发呆,听到开门的声响便转了过来,继而飞回了他的肩头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闻瑕迩问大黑:“昨夜有没有出什么事?”
大黑长嘶了一声说没有,还说迟圩吃完烤猪就回房睡觉了。
闻瑕迩点了点头,关上了宗祠大门后便要回他自己的房间看看,走至半路时,瞥见迟圩背着个大包袱急急忙忙的向他跑过来。
迟圩在他面前站定,表情极为严肃,“闻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闻瑕迩摸不准迟圩又发的哪门子疯,便问道:“出发什么?”
迟圩一脸嫉恶如仇,“自然是去应天长宫取朗狗贼的项上人头,为闻前辈和闻老前辈报仇!”
闻瑕迩打量了迟圩一眼,一语不发的错身走了。
迟圩跟在他后面继续说道:“闻前辈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年,朗狗贼在修仙界混的风生水起!本来一个破破烂烂的门派在他手里糟蹋了一番竟然还起死回生了,不过他的名声依旧很差!他当年虽然侥幸赢了您,但却是用了下作的手段,如今闻前辈您回来了,一定要让朗狗贼知晓您的厉害!”
闻瑕迩顿住脚步,见迟圩一脸悲愤交加,似是对朗禅憎恶不已,便随口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事?”
“前辈英明!”迟圩双手插腰,忆起前事气的直哼,“朗禅那狗贼就是个疯子,当初我术法略有小成便出门游历,在和一个仙修交手的过程中被他撞见了,他便喊人把我抓回应天长宫严刑拷打!”
闻瑕迩道:“你与那仙修交手之时,是不是用的我写出来的那些阵符?”
迟圩连连颔首,“没错!他以为是闻前辈您夺了我的舍上了我的身,我差点死在应天长宫的地牢里,我恨他没错,不过闻前辈您是我的恩师,您当初……我也是想为您讨回一个公道的!”
闻瑕迩闻言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迟圩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疑惑,“闻前辈您当真不记恨朗狗贼?不想为自己和闻老前辈报仇?”
当初身为冥丘少君挚友的应天长宫二公子朗禅,在荒暨山一战之时,将冥丘少君惧蓦尾花的弱点抖露了出来,直接导致了冥丘少君后来无力反击,跌落阴川,尸骨无存而亡。
若要说冥丘少君复生卷土重来,第一个要与之算账的人,在他人眼中,莫不过就是这朗禅了。
闻瑕迩尚且平静,淡道:“我的仇早就报过了。”
“报过了?”迟圩大惊,“闻前辈难道您已经取了朗狗贼的狗命吗?什么时候?!”
闻瑕迩未再作声,恢复脚下步伐,继续朝前走去。
他父亲的仇,他前世便已报过了。
冥丘城破,他父亲力竭身死,纵火屠城逼死他父亲的十万余仙道修士,他一个都没放过。
迟圩若有所思的跟在他身后走着,倒是未再提杀了朗禅报仇一事。
亦步亦趋之间,二人已抵达房门前。
闻瑕迩的房间中一个十分隐蔽的密室,那密室里装满了各种阵法符法的典籍,其中大部分是他自己写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他从别处搜罗来的,所费财力时间不计其数,皆是他当初收藏的心血。
“我那些典籍是否还放在密室中?”闻瑕迩问迟圩。
迟圩答是,“闻前辈房中的那间密室极为隐蔽,里面的典籍都完好无损。”
闻瑕迩听罢心道再隐蔽也被你小子找到了。
二人进入房中,迟圩熟门熟路的想要去摸机关,却被大黑抢先一步飞到了窗户的上沿处,迟圩一看见大黑便有些发怵,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退了回来。
窗户的上沿处有火烧后留下的痕迹,不过仍旧能看出那一片十分平整,与四周的景象相比并无什么异样。
只见大黑飞到了那块黑焦的窗沿上,扭了扭身子碰了一下,一声轰隆之响在房内骤然响起,窗户下方的地板应声而开,露出了一个半人宽的洞。
大黑施施然的飞到了闻瑕迩肩上,示意他下去。
闻瑕迩也未多做停留,踩着洞穴中露出的石阶便走了下去,迟圩紧跟其后。
密室内的光线十分昏黑,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他们走完石阶,迟圩率先将最近的油灯点上,有了一点光亮后紧接着再把其他的油灯挨个点上,密室内这才明亮起来。
闻瑕迩扫视一眼密室内的摆设,发现和他当初离开之时几乎没什么变化,便向一旁的迟圩问道:“密室内的典籍可有遗失?”
“不曾遗失。”迟圩神色恭敬,说道:“这些年我从未将这些典籍带出过密室中。”
闻瑕迩颔首,拿起最近的一本典籍随手翻看几眼,不见有异后便放回了原处,道:“你身上可有携带玉蝉?”
迟圩道:“有的。”
闻瑕迩道:“你把密室内的典籍全部收起来放进玉蝉里,这些典籍不能再放在此处了。”
“这是为何?”迟圩十分不解。
闻瑕迩沉吟片刻,问道:“你平日是不是除了修行,很少进这间房?”
迟圩说是。
闻瑕迩道:“我方才下密室路过窗户旁时,看见窗沿的尘土新旧不一。”
迟圩若是进这间房修行,必定走的正门,而旁人为了掩人耳目不留下脚印,大多会翻窗而入。
偷偷进来的那群人虽然极为小心并未在屋内留下任何痕迹,但尘土这种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避开不了的,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的动静,尘土便会闻风而动,留下蛛丝马迹。
迟圩不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一时察觉不到实属平常,只是恰好他今日特意想来看一看这些典籍,便免不得多留意了一些。
迟圩听了他的话,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闻瑕迩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迟圩蹙着眉回忆片刻,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后山的林子里曾经无意看见了几道黑色的人影,当时天黑我又隔得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便以为自己看错了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依照闻前辈你的话看来,我那时看见的兴许……”
闻瑕迩思忖半晌,道:“来这里的人,若我猜的不错应当就是为了密室里的典籍而来,你尽快将这些典籍装进玉蝉里收起来。他们一次搜寻不到肯定会再来二次,这密室迟早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