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毓看后面露难色,“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是想去禹泽山当仙修吗,下面的人可都是禹泽山的弟子。”
迟毓沉吟了片刻,道:“小迩哥哥我们还是走吧,别留在这里了。我们直接去禹泽山也是一样的。”
闻瑕迩侧头看了一眼迟毓,拿不准对方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
思索一番后,忽然话锋一转道:“迟毓我问你,若是有人将你辛辛苦苦耗费了一番心血做出来的东西一声不吭的偷走拿出去卖,并且篡改了你做出来这东西的名字,还对外说这东西是他做的,你当如何?”
迟毓一脸茫然,像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此一问,他缓了一下回道:“自然……自然是要将偷我东西那人找出来,让他给我道歉把东西还给我。”
闻瑕迩笑了笑,视线落到客栈的大门处,“你说的没错。”
他不仅要把迟圩找出来给他道歉,还要让对方在他手上尝尽他阵符的滋味才能以泄心头之怨。
“这迟圩近年来所做的恶事,竟是比当年的闻旸也不遑多让啊。”沉寂了许久的禹泽山弟子中,突然有人出声道。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低声斥责道:“无端的,提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魔头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你既说闻旸已死了二十多年,我提一句又有什么打紧。”那人反驳道:“如今的迟圩行事乖张,恶名远扬,我看他就是和当年的闻瑕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另一人皱了皱眉,“你莫要再多说了,师叔如今去追击迟圩行踪不明,大家都很担心。你还特意提起当年的冥丘少君闻瑕迩,这不是扰乱众师兄弟的心神吗?”
“我……”
闻瑕迩手撑着脸大半个身子贴在栏杆上,时间久了困意又开始溢了出来,盯着大门的视线变得有些涣散。
“小迩哥哥,下面的人好像在说你。”迟毓提议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去禹泽山吧。”
闻瑕迩面不改色的道:“别急,再等一下。”
迟毓咬了咬唇,面色发白,正要再劝闻瑕迩,客栈便来了人。
第3章 活菩萨
来的这人是位慈眉善目的青年修士,相貌清秀,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让人一见便觉亲切无比,心生好感。
闻瑕迩打量了这人几眼,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后立刻坐直了身,拉起一旁的迟毓往后退。
“迟毓,你看见方才进来的那个人了吗?”闻瑕迩问道。
迟毓惨白着一张小脸道:“我看见了。”
闻瑕迩拉着迟毓蹲了下来,正色道:“你听好了,下面那人是禹泽山的‘活菩萨’成恕心,出了名的心善耳根子软。你若是今次能将他打动,他必定会把你带回禹泽山修道的。”
“小迩哥哥你不是有相好的在禹泽山吗,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打动这个成恕心。”迟毓小声的说道。
闻瑕迩含在嘴中的话被迟毓给噎住,他清咳了一声,“你年纪太小了不懂……我们做大人的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我那相好若是眼下在外游历不在禹泽山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既然成恕心出现了,你不如顺道就跟着他一起回禹泽山。”
迟毓沉默良久,问道:“那我应该如何打动这位成前辈?”
闻瑕迩盯着迟毓看了看,突然伸手开始扒对方的衣服。
“成师叔您总算回来了。”禹泽山的一众弟子们起身迎了上去。
成恕心扫了一眼众人,和颜悦色的问道:“弟子们可都到齐了?”
“全都在这,一个没少。”
“那便好。”成恕心长舒了口气,“我方才追击迟圩至城外,本想速战速决捉了他回禹泽山,但他似不愿与我多作纠缠。一早便在城外的树林画好了传送的符阵,等我到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那师叔您没受伤吧?迟圩这魔头所用的符阵实在太过诡异,阴险毒辣的程度简直和当年的冥丘少……”有人说到一半噤了声。
成恕心问道:“你是想说冥丘少君闻瑕迩?”
那弟子自知失言,不敢再答话。
成恕心笑了笑,“近些年修仙界中的确有关于迟圩与当年的冥丘少君闻瑕迩相似的传言,想必你也是听了这些传言才会这般想的吧。”
成恕心此话一出便替那弟子缓解了尴尬,那弟子也不是个蠢的,立刻顺着竿往下爬,猛点头。
成恕心道:“迟圩既已离开,我们在此处也不便多留,回禹泽山复……”
“成前辈!”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孩突然从二楼上飞窜了出来,抱住了成恕心的腿。
众人大惊齐齐拔出了剑,成恕心见了向他们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弟子们这才收好了剑,将目光又重新落到突然出现的男孩身上。
男孩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破烂衣衫,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些湿润,他此时跪在地上身体紧挨着成恕,成恕心那白色的下摆立刻被蹭上了一大坨黑色的印迹。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如此莽撞?”有人斥责道。
迟毓抱着成恕的腿不理对方,一个劲的喊,“成前辈成前辈……”
成恕心顿了顿,弯腰将男孩从地上扶起后轻声问,“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成仙师!还请您救救我这弟弟吧……”
闻瑕迩扶着楼梯的把手,缓慢的往下走着。
他脚步虚浮,身形单薄,唇和脸都白如纸,仿佛重病之人,让人见了很难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成恕心向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见了连忙上前将闻瑕迩扶了过来。
闻瑕迩被人扶到一张凳子上坐下,重重的咳了几声。
成恕心温声道:“小公子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难处需要帮忙但说无妨,我等乃是禹泽山的弟子。”
闻瑕迩以手掩面又狠狠地咳了几声,斜眼朝着对面的迟毓使了使眼色。
迟毓立刻心领神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道:“成前辈……我的父母皆被迟圩所杀,如今只剩下我和哥哥二人相依为命。哥哥本就体弱,因为父母的离世悲痛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知禹泽山是仙门,成前辈是好人……还请成前辈收我和哥哥入禹泽山门,让我们能好好修炼,终有一日能替惨死的父母报仇雪恨。”
闻瑕迩见迟毓将他交代的话声情并茂一字不落的对成恕全都讲了出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他轻咳了一声,气若游丝的道:“成仙师……我自知时日无多不敢奢求拜入仙门,但我弟弟还年幼,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找不到人照拂他,我又怎能安心的见底下的双亲咳……都说成仙师菩萨心肠,还请仙师您收下我这可怜的幼弟吧。”
“小……哥哥。”迟毓望着闻瑕迩,泪花在眼眶打转。
“这迟圩真是个畜生!”
“没错,我们禹泽山迟早有一天要除了这祸患!”
成恕心叹了口气,替迟毓理了理脏乱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
迟毓答:“我叫……小毓,今年十一岁。”
成恕心道:“小毓,你可是真心想拜入禹泽山修道,即便日后不能替父母报仇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迟毓道:“只要能入禹泽山修行,不管往后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闻瑕迩听后在心中满意的点点头,以他对成恕心的认知,迟毓拜入禹泽山应当是十拿九稳了。
片刻后,只听成恕心轻声对迟毓道:“既然你已想清楚,那我便带你回禹泽山,只盼你日后莫要因今日的选择后悔。”
迟毓对着成恕心磕了一个头,“我不会后悔的!多谢成前辈成全。”
闻瑕迩也跟着道:“多谢成仙师。”
成恕将迟毓从地上扶了起来,温和的笑道:“你弟弟既已选择和我回禹泽山,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愿意与他一道?”
“我哥哥他愿意的。”迟毓接过了话。
闻瑕迩掩袖咳了咳,“若是能到禹泽山这样的仙门我自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这一身病骨唉……”
“这位小公子你莫要自怨自艾,我们禹泽山乃是集世间万千福灵之气的洞天福地,你若是能在山上待个五六载,说不定身上的病便不药而愈了!”
“不错。”成恕心点了点头,“留小公子一人在这儿,想来你弟弟也是不放心的。”
闻瑕迩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眼下这情况若他执意推脱,怕是会引人生疑,他如今除了云顾真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陪着迟毓去一趟禹泽山倒也不打紧。
于是他颔首道:“那便多谢成仙师了。”
“举手之劳罢了。”成恕心和善的笑道:“还未曾请教小公子的名讳,不知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迟毓闻言立刻张了嘴,看起来像是要替闻瑕迩回答,闻瑕迩似有若无的扫了迟毓一眼,迟毓立刻抿紧了自己的嘴不发出声音。
闻瑕迩咳了几声,随即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名唤……思君。”
第4章 小魔头
要到达禹泽山,城外的密林是必经之路。
闻瑕迩和迟毓跟着成恕心一行人行走在密林间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成恕心怜闻瑕迩体弱,迟毓年幼,便吩咐在一处湖泊旁停了下来,稍作休整。
成恕心似乎挺喜欢迟毓,在城中给迟毓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将人收拾妥帖后才上的路。此刻一大一小正坐在湖边,成恕心和颜悦色的问,迟毓面色严肃的答。
闻瑕迩打着伞坐在树下,隔得远听不见这二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对迟毓这小崽子极为放心,坚信对方不会在成恕心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他自己坐在阴凉处图个清静,正准备假寐一会儿就有个禹泽山的弟子靠了过来,指着他的伞问:“思君小公子,这里已经是荫凉处了你为何还要打着这伞?”
闻瑕迩想了想,道:“我这人有个怪毛病,不能见光,一见光身上就会起满红色的疹子,又疼又痒不说还会传染给别人。”
那弟子惊讶的睁大了眼,“世间还有此等怪病?我竟闻所未闻……那思君小公子你这病可还能治?”
闻瑕迩低头叹气,摆手道:“治不了,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了的。”
那弟子听罢,看向他的眼中不由得有多出了几分同情,“思君小公子你且放宽心,我们禹泽山上有许多灵草灵药,其中一定有能治好你身上怪病的。”
闻瑕迩听了觉得好笑,心道这禹泽山的弟子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的好糊弄,面上掩嘴轻咳了一声,道:“如此,便先谢……”
他突然收声,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眼四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神情倏的戒备起来。
那弟子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欲要发问便被闻瑕迩捂住嘴一把拽到了地上。
闻瑕迩低声警告道:“别说话。”
成恕心也在此时发现了不对,带着迟毓远离湖边,赶到禹泽山众弟子身边,道:“这林子有些不对劲,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自乱了阵脚!”
众弟子齐称是,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出鞘的剑柄上,神情戒备的看着四周。
青天白日的林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越来越暗,雾气弥漫。
雾气蔓延的速度极快,不过几息时间便覆盖了整片密林,厚重程度堪比一层幕布,便是面对面的两人此刻也不见得能看清对方的样子,林间的气氛也在这瞬间诡谲莫测到了顶峰。
人的视线一旦受到阻碍,即便再冷静自持的人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波澜。
闻瑕迩收了伞别在腰间从地上站起,眼下这林子暗的快跟阴川那鬼地方一样,他也懒得再打伞遮遮掩掩。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道赤符,口中默念起咒术,眼看着那道赤符马上就要脱离他的掌心飞至半空中时,他的身形一动,那赤符便又落回了他掌中。
“思君小公子你可千万别乱走啊……”那禹泽山的弟子在闻瑕迩身后拽住他的一片衣角,小声叮嘱道。
闻瑕迩正要应声,迷雾簇拥的深处便传来了一阵声音。
“狗道士们!还想活捉迟圩大爷我去你们那鸟不拉屎的禹泽山,做你们的白日梦吧哈哈哈哈哈……都给大爷我洗好了脖子等着!我现在就来取你们的狗命!”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忽远忽近,声音高昂,语气嚣张,言语间尽是辱骂之词,即便眼下不知道对方长的什么样,也能从话语间听出这人此刻定是一副狂妄放浪,沾沾自得的模样。
迟毓待在成恕心的身边,听得此声脸色倏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的抓住了成恕心的衣袖。
成恕心抽出佩剑握于手中,另一只手握住迟毓,轻声道:“小毓别怕,不会有事的。”
“成师叔,迟圩不是逃走了吗?为何又回来了?”弟子中有人问道。
成恕心沉吟片刻,道:“那合该是迟圩的诱敌之计,先让我们放松戒备,又在回禹泽山的路上设下陷阱诱我们前来。”
“那师叔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啊?这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莫慌。”成恕心道:“此刻我们若是自乱了阵脚才是正中迟圩下怀。大家都镇定些,见机行事。”
众弟子闻言称是,屏息凝神的关注着周遭的动静。
抓着闻瑕迩衣摆的那名弟子也在此刻收紧了力道,道:“思君小公子,是迟圩小魔头来了,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啊……”
闻瑕迩眼中划过一丝冷意,有些人他还没去寻就自己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