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被闻瑕迩抓着歪了歪身体,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它小声,闻瑕迩用极小的气音言简意赅的和大黑了解释了一遍,大黑这才明白。
闻瑕迩把大黑放回了半空中,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气息?”
大黑往密道前面飞了一段后停了下来,左右晃动了一下身体后贴在了右边的墙壁上,半晌后,飞回到闻瑕迩身边,小声的张嘴嘶了嘶。
闻瑕迩听后蹙了蹙眉,心中的怪异感更甚,他走到方才大黑贴到的那块墙面前,试着伸手在各处推了推,墙壁上的纹路纹丝不动,一点多余的缝隙都无。
难道这密道就真的只是一条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密道而已?
闻瑕迩并不想自欺欺人,这条密道入口处特意被人施了幻术隐藏起来,怎么看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做的手脚,大黑感觉不到这里的气息,只能证明这里没有死人或者阴魂一类的东西,却不能证明这里是否藏着活人的气息。
闻瑕迩思忖片刻,决定继续往密道深处走下去。
大黑飞在前面,努力的感受着周边的气息,闻瑕迩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将周边一层不变的景物快速的掠过,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飞在前面的大黑忽然停了下来。
闻瑕迩连忙抬脚跟上,刚想询问大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耳边便传来了声音。
这声音极其细微,似乎离他们还隔了段距离,不仔细聆听很难察觉到。
闻瑕迩细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声音有些像铁链碰撞在一起产生的。
大黑嘶了一声,转过头向闻瑕迩摆了摆身体后便迅速的往前方飞去,闻瑕迩忙跟上去,一人一魂又跑了一大段路,来到了密道的尽头。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厚重的石墙,阻断了前路,但闻瑕迩却十分肯定,这石墙背后一定藏着东西。
因为那铁链撞击的声音,正从这石墙后面清晰的传来。
闻瑕迩贴在石墙上听了一会儿,不仅听到了铁链的声音,还有人的呻、吟。不过那呻、吟声实在是有些微弱,很轻易便能被铁链响动的声音盖过。
闻瑕迩退后几步,借着落火符的光打量着整道石墙,忽然,在石墙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块凹面。
他没有立刻去触碰那块凹面,而是拿了一道赤符丢在上面试探了一下,赤符还未触碰到凹面,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遏制住了,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后符面出现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烧痕,随后掉落在地。
大黑将掉在地上的赤符一口吞下,而后又绕着那凹面四周转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闻瑕迩嘶叫了一声。
闻瑕迩闻言,低头呢喃了一句,“又是障眼法吗……”
他说完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抽出几道引路符打在了半空,引路符身上亮着赤红色的光迅速的散开,在空中七上八下的飞窜了几圈后突然同时定在了一个地方。
是密道的上空。
闻瑕迩仰着头看着那上空的景象,这阮庄主耗费了如此多的心思造下的几重障眼法,终是被他找到了。
他的好奇心可谓是被勾到了极致,闻瑕迩十分想看看这石墙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伯墨。”闻瑕迩沉声道:“去。”
大黑张大了嘴,对着上空的位置便是一个猛冲,下一刻,厚重的石墙便发出沉重的声响,被遮挡在石墙身后的景象,慢慢的显露了出来。
下一刻,闻瑕迩便看见了一个被铁链锁着四肢跪伏在地上的男子。
那男子身上满是血痕,像是被严刑拷打过,在他的地面下方,有一滩干涸的血迹,不出意外应是他体内流出的血。他低垂着头,闻瑕迩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他一头杂乱的白发,看样子该是上了年纪。
那男子听到了声响,动作缓慢的抬起头来,他似乎许久未曾见过光,看到落火符燃着的火光之后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缓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
“畜生,畜生……”那男子仰起头看向闻瑕迩所在的方向,眼中的恨意滔天,说出的话却是气若游丝,“畜生,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闻瑕迩闻言心中略有些惊讶,这男子的声音虽然暗哑但不难听出是个青年的声音,与他的外表截然不符。
闻瑕迩往前走了几步,离那跪伏在地上的男子近了些,道:“你可看清楚了,我不是阮烟。”
那男子听后面上的神情一滞,“……你不是那畜生?那你是谁?你是他派来折磨我的吗?”
“都不是。”闻瑕迩想了想,道:“我只是一个偶然闯进来的过路人。”
“过路人,过路人,哈哈哈……”那男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天不亡我阮家,天不亡我阮家,咳咳咳……”他开始猛烈的咳嗽,直到从口中吐出一口暗红的鲜血,他的咳嗽才停歇。
闻瑕迩垂眸看了一眼那鲜血的颜色发现有些不大对劲。但那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仰起头,视线灼热的看向闻瑕迩,急切道:“你将我从这里放出去,只要你将我放出去,我一定保你日后荣华,名扬天下!”
闻瑕迩挑了一下眉,道:“放你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被阮庄主关在此处,现下也未对我言明身份,若你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我将你放了出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那男子将手中的铁链拽的哗啦作响,咬牙切齿的道:“该被关在此处受尽折磨的是那畜生才对,他才是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魔头……”
闻瑕迩寻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道:“愿闻其详。”
那男子似乎气急,胸膛快速的上下起伏,他用力的喘息了几口才平缓下来,哑声朝闻瑕迩道:“我名为阮牧,乃是孤星庄第十九代少庄主。”
“都姓阮,你是阮烟的兄弟?”闻瑕迩道。
阮牧恶狠狠的瞪了闻瑕迩一眼,“不过是一个庶出的杂种,哪里有资格与我称兄论弟!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闻瑕迩可不是来专程听这人骂阮烟的,回瞪了阮牧一眼,“好生讲话。”
阮牧被他这一瞪,气势一下子变弱了许多,“……那畜生是我父亲一个低贱的妾室所出,与我同父异母。”
闻瑕迩听到这儿,忽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据外界传闻,阮家嫡出一脉许多年前已被灭门,你空口便说你是孤星庄的少庄主,这事怕是有待商榷。”
阮牧闻言,竟是冷笑了一声,他道:“你看一眼我背后的东西,就知道我是不是空口无凭了。”
落火符的光亮有限,照不到阮牧的背后,闻瑕迩眯了眯眼,将落火符的光往阮牧身后移了移。
而下一刻,阮牧身后出现的景象,绕是自觉见惯了一些场面的闻瑕迩也不由得心底一沉。
第40章 身世
上百具人形白骨以一种排列齐整的方式被放置在阮牧身后的不远处,这些白骨的数量着实有些惊人,闻瑕迩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头。
他站起了身,借着火光定睛往这白骨群里看了一眼,发现每一具白骨都以一种埋头跪伏的姿势跪在地上,那模样看上去既显得诡异又有些说不出的可笑,就像是生前犯了什么错在忏悔一样。
而支撑着这些白骨做出这样怪异姿态来的,是他们身上绑着的铁链,这些铁链看起来十分沉重,有一些白骨承受不住铁链的重量,骨架被链身压的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已经没了人形。
“你倒是镇定。”阮牧气息不稳的声音忽然响起。
闻瑕迩收回落在残骸上的目光,复又坐回了原地,无奈道:“我其实有些怕,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哼。”阮牧扯动了一下他手腕上的铁链,似乎想要上前靠近闻瑕迩,却被束缚着动弹不得,只听他道:“我身后这一百六十七具白骨,皆乃我阮家嫡出一脉的骨血!那畜生丧尽天良,把我阮氏嫡出一族赶尽杀绝,如今只剩下我阮牧一人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苟延残喘。”
闻瑕迩道:“阮庄主既留下你一命,想来是兄弟情深,你莫要太过激动才是。”他实在有些担心眼前这位太过激动一口气喘不上来,话没讲完就撒手人寰了。
“兄弟情深?”阮牧听了这句话面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的狰狞,“那畜生不过是一个从小被当做玩物养大的下贱炉鼎,他有何……”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骂阮烟的。”这阮牧似乎神智已有些不大清醒,一提到阮烟就要破口开骂,闻瑕迩见势不对立刻阻了这话头,收起了脸上那副散漫的神情,“你若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兴许我还真的能带你出去,可你若是只想着辱骂阮烟一解心头只恨,那恕我不奉陪。”
阮牧闻言,面上狰狞的表情渐渐平复了下来,但眼中恨意依旧残存,半晌,他道:“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陈年旧事……”
诚如阮牧所说,阮烟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同宗兄弟。
阮牧的生母是孤星庄庄主阮廉正的正妻,阮牧出生后便理所应当成为阮家的嫡子,是以阮牧从小便被当做孤星庄下一任庄主,在众人的艳羡和期待中长大。
而阮烟的母亲却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妾室,在生阮烟时难产去世,阮烟也似乎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注定成为一个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庶子。
虽然同出一父,可因嫡庶之差,这二人从小所处的境遇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孤星庄阮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他们会把自己族中出身卑微的孩子当作娈童和炉鼎养大,用来送给一些名门望族的修士,以此来换取家族在修仙界的名声和地位。
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便会变本加厉,不知节制,孤星庄阮家亦是如此。
这些交易起初还是在背地里无声无息的完成,最后却渐渐发展成了一种家族之间的默许。
想要什么东西,便用自家的孩童去换取,看上去似乎十分平等。
而阮烟这样的身份,在阮家之中也合乎情理的成了一件为家族换取名利的物品。
阮烟生的像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精致美丽,从小便是如此。
而似乎也正因为这幅好看的皮囊,让他在一群从小便被当做物品的阮氏孩童中显得尤为显眼。
阮烟是被当做炉鼎养大的,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日一层不变的药浴和药食都在无声无息改变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在长成之前彻底变成一个供他人吸取灵力和亵玩的躯壳。
可这些对于年幼的阮烟来说,一切都是懵懂的,直到他八岁那年,被一个来庄做客的修士带离阮家,自此成为他噩梦的开始。
闻瑕迩听到这里,阮烟为何要杀尽阮氏嫡出一脉的原因,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他忍不住回想起此前筵宴上无论面对谁皆是一副笑意盈满模样的阮烟,心中颇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
他看向阮牧,道:“你们阮氏嫡出一脉,却是该死。”
孤星庄阮氏创立至今少说也有百年,像阮烟这般身世的孩童,不知该有多少。
阮牧却道:“你一个外人懂什么?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些低贱的子嗣既冠了我阮氏之姓,合该为我孤星庄光大门楣!便是要他们的命也是理所应当!”他说到这里情绪又有些激动,缠绕在他四肢的铁链被晃的哗哗作响。
闻瑕迩随手便拿了一张定身符贴在他脸上,“你这么大动静,是想把阮烟招来?让我也被锁在这里和你作伴?”
阮牧被定住了,只有一张嘴尚能微动,“你先把符撤下……”
闻瑕迩道:“我觉得现下这样便挺好,我问你答,也不耽误功夫。”
阮牧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还想问什么?”
闻瑕迩从衣袖中摸出一个草罐子,是从那日在冥丘出现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他打开罐子,迅速的往里面丢进一张落火符,直到罐子里嗡嗡的声音消失后,他才将藏在里面的虫子倒了出来。
闻瑕迩指了指地上虫子密密麻麻的尸体,问阮牧:“你可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阮牧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到虫子的尸体上看了一会儿,“这是我阮家的独门虫蛊,为何会在你手中?!”
闻瑕迩得到了答复,又丢下一道落火符把地上的虫子尸体烧成了灰烬,毁尸灭迹,“机缘巧合。”
阮牧道:“这么多机缘巧合,你当真只是一个过路人?”
闻瑕迩十分坦然,“诚然。”
“我的身份已经尽数告知与你,你眼下该替我解了这碍事的铁链放我出去了!”阮牧急切道:“待我出去从那畜生手中夺回庄主之位,我必当重谢于你!”
闻瑕迩站起身,垂眼看了阮牧片刻,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阮牧道:“你问!”
闻瑕迩道:“外界传闻,阮家灭门那一日,阮烟并不在墨南,我十分好奇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孤星庄行下这件事的。”
孤星庄上上下下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全都是有些修为傍身的修士,若是仅凭阮烟一人无声无息的将这一庄子一百余口人尽数屠尽,这样的话闻瑕迩是不信的,阮烟背后一定有帮手。
阮牧沉默了一会儿,道:“那畜生一人自是没这么大的能耐,他为了洗脱灭族的嫌疑顺理成章坐上庄主之位,自是不会亲自动手。”
闻瑕迩道:“是何人替他动的手?”
阮牧似乎正想说话,但一张嘴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血丝从他嘴边止不住的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