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谢然以为他是要点头的。
“没有。”任昀平淡地说道。
谢然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了一丝尴尬。
任昀的目光扫了一圈四周,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我听了那首歌。”
谢然盘腿坐在地毯上,说道:“这首歌不是很难。我们先试一遍?高音上不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垫垫音。”
“我不会rap。”任昀说道,“你唱得太快了。”
“rap啊……”谢然翻开打印好的歌词看了几眼,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
rap确实不太好练。至少对谢然来说,vocal他还能帮任昀抱抱佛脚,但rap在短期内很难练出来。
“你还不换气。”任昀补充道,语气里不知是抱怨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要不你就唱几句吧,到这里结束后,换我来?”谢然把歌词挪到任昀眼前,询问道。
“我试试。”
谢然的手指在电子琴上试了几个音后,便弹出了这首歌的前奏。其实就算节目组不选这首歌,谢然自己估计也会定它。这首歌是写给任昀的,歌词很隐晦,听众只能听出是他写给一个喜欢的人的,但却不知道是谁。谢然也没有过多地解释过。
粉丝普遍认为这是谢然杜撰出来的一个故事,发生在某个校园里,主角是一对少年少女。这首歌集齐民谣的所有元素,但谢然唱的时候用的却是流行乐的方式,网上对此褒贬不一,但谢然在创作的过程中无疑是开心的。
不过当任昀唱了第一句后,谢然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粉丝滤镜已经重到无可救药了,很可能会把这个人直接拉黑。
他明明记得任昀是学过钢琴的,为什么还会这样抓不住调?
任昀唱了几句,就停了下来。
“你先唱吧。”他缓缓地开口,“你唱一句,我跟一句。”
任昀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答应什么开场表演。
“也行。”
谢然刚弹了几个音,突然停了下来,对任昀说道:“我们先找几个音吧。”
任昀听话地点了点头。
谢然依次唱了几个音节。他以前在团里的时候就是主唱,队内的高音基本上都是他的part,他最擅长的也是高音。他的音色很适合高音的歌曲,会让人感觉自己身处在如洗的碧空之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海鸥从水上点过,发出的声响又清又脆。
任昀忽然就想起了一个神话故事。
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塞壬有着天籁般的歌喉,她用自己的歌声迷惑过路的航海者。英雄奥德修斯率领船队经过墨西拿海峡时不得不命令水手用蜡封住耳朵,将自己用绳索绑在桅杆上,才得以逃脱。
自己会是水手吗?
任昀也不知道。
“这句的话,你如果气息不够,唱到这一拍就可以了,我会给你和声。”谢然讲道。
谢然领着他把这首歌练了几遍,然后给两人分了词。
任昀除了找不准音外,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了。
谢然拿着做标记的那只黑笔,在桌子上打着节奏,仔细地听任昀的清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皮有些酸涨,腰背也坐得有些酸。
“这一句……嗒嗒、嗒嗒嗒、嗒,你刚刚有点慢了。”谢然打了一个哈欠,含糊地说道。
任昀看了他一眼,又把词唱了一遍。对他们这种科班出身台词功底过关的人来说,说唱中要求的咬字清晰已经算及格了,接下来就是节奏的掌握程度。谢然唱rap时经常不换气,语速最快时能达到七点八个字每秒,颜言比他还厉害一些,能到八点三个字。
谢然的头越埋越低,直到下巴都搭在了小臂上,眼皮也微微垂了下来。
任昀停了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然软软地“嗯”了一声。
“困了吗?”任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的脸颊上贴了一下。
谢然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软软地说:“还好,我们继续吧。”
第48章 一别
然而困意是世界上最难阻挡的东西之一。任昀唱着唱着,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呼吸越愈发平缓悠长,整个脑袋都垂了下去,只给他留下了一头刚染过的头发,发旋上还有几根头发倔强地支棱着。任昀不由止住了声,放下手中的歌词本,趴在桌子上,打量谢然白净的脸。
他双手交叠着,侧着脑袋趴在手臂上,眼皮轻轻地搭在一起,鼻梁上的那颗痣暴露在任昀的视野中央。
“谢然?”任昀抬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地叫道。
谢然的嘴中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紧接着依然是绵长的呼吸声。
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任昀的视线扫过他眼下一层浅浅的青黑,不知道是睫毛的阴影,还是这几天太过劳累的后果。他的手从谢然的肩膀滑到他的侧脸,然后用指尖在他又密又翘的睫毛上刮了一下。
任昀站起身,一手托住谢然的背,一手勾着他的膝盖,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谢然的脑袋随着任昀的动作往右一偏,正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任昀垂下眼睛扫了一眼,托着谢然的腰把他往上提了提。
地下室重归黑暗,只剩下从飘窗溜进来的一点月光。任昀抱着谢然缓缓地上了二楼,走进了谢然的卧室。
床头的灯被打开,昏黄的光落在谢然的脸上。任昀侧坐在床边,给他整理好被子,用手撩了撩他微长的刘海。
指腹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滑过,随后落在他的眉心上,顺着鼻梁的线条一路往下,在碰到那颗红色的小痣时还特意停了几秒。
他摸上了谢然的唇,有些软,两根手指忍不住地去揉搓谢然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那天婚礼上谢然突然撞上来的画面,虽然后来他解释了是因为头晕不小心,但此刻足以让任昀心猿意马。
“晚安。”
他收回手,俯身用嘴唇在谢然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
手机在地下室响了许久,系统自带的嘈杂闹铃在室内撒着泼。若不是任昀晨练时听到了一声,只怕谢然今天就得给陈宇皓写悔过书。
任昀抓着已经没了声的手机敲开谢然的门。
经过一晚上的闹腾,睡裤已经爬到了谢然的大腿上,露出光裸的小腿,阳光从窗外跑进来,罩在他的腿肚上,还可以看到上面稀疏的体毛。
谢然夹着被子,像是一只树袋熊似的,腰上的衣物也被掀起,那朵让任昀心烦意乱的玫瑰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LY”这两个字母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地让人烦躁。
“谢然。”他走到床头,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拍了拍谢然的背,“你的闹钟响了,今天是不是有行程?”
睡梦中的谢然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浑身一颤,下一秒便猛地睁开眼睛。
窗帘是浅色的,透光。他自深夜起便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自然无法知晓外面的时间。
谢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他的脑子里没有半点印象。
但房子里就他们两个,横竖也就那么几种可能。他的嘴角没忍住勾了一下,觉着最近任昀对他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好了。
他一直都知道,那个人并不只是他向外界展示的那样。任昀有背景有门路,从出道伊始就不忌讳向大众展示真实的自己。不过说来也因为有实力加持,他并不需要去营造莫须有的人设博得别人的关注。粉丝喜欢他的真性情,虽然营销号偶尔接黑稿diss几条,但几乎都会被反驳回来。
若是用一个动物形容他,谢然大概会选刺猬。
你只有慢慢与他相处,才能等到他软化、把刺收起来的那一天。
谢然收回思绪,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撑着床坐了起来,顺便拉下了自己后腰处的衣服。
任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站在床边,淡淡地看着他。
“现在几点了?”谢然问道。
“八点。”
谢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中午。他踢开被子下了床,又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凌乱。
“任哥今天没有行程吗?”谢然又问。他平日在家里,如果早上没有行程安排,基本都会一觉睡到大中午,再爬起来吃一个早午饭,绝对不会早起给自己找罪受。
“没有。”任昀说道,“但要去趟公司。”
谢然点了点头,越过他去翻自己柜子里的衣服。
“你要出去?”任昀问道。
谢然拿出了一件外套扔在床上,点了点头后,又说:“嗯。”
“我送你?”
谢然诧异地偏过头看他,任昀神色平淡,静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像是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这样对视了有十几秒,任昀才清了清嗓子,道:“去临众的话正好会顺路。”
“我不去公司。”谢然道,“我有些私事,去的地方有点远,可能会耽误你的时间,还是算了吧。”
任昀在听到那个“私事”时眸光闪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最近着实是有些敏感,又或者是刚刚那朵玫瑰炫耀了一下存在感,让他什么事都忍不住地往“那个人”身上联想。
“既然是私事,你们公司应该不会派车来的吧?”任昀淡淡地说。
谢然又找出了一条裤子,“嗯”了一声,才补充道:“我叫车走。”
任昀沉默了一会儿,看到谢然关上柜子转过身来,也不说话,就是定定地看着他。
“任哥这是要等在这里看我换衣服?”
任昀面色一僵,尴尬地动了动嘴角,说道:“搭车容易被认出来,还不如让我送你去。”
“我要出市区,”谢然说道,“会有点远。”
“我不急。”任昀说。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谢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温声道了句谢,又瞟过自己扔在床上的衣服。
任昀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去楼下等你。”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谢然换好衣服,又娴熟地给自己整了一个清爽的发型,戴上帽子和口罩。
“去哪?”
“青山疗养院。”
任昀皱了皱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谢然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然而谢然从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许就算注意到了,也并不会回答。任昀也不多问,踩下油门就将车驶出了车库。
他今天换了一辆不常开的车,一辆在车库里积灰许久的迈巴赫。
任昀的视线盯着前方,但脑海里的思绪却开始止不住地活络起来,各种浮想联翩。
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医护人员?”
谢然抬起头,有些蒙,不明白任昀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不是……”
任昀松了一口气。
从市区去疗养院的路上正好有一家花店,谢然每次都是在那里买的花。他因着身份不方便与人多接触,每次都是用小号给老板娘发去一条消息,告诉她自己第二天要的花和取花时间,老板娘就会把花束包装好放在门口。
等谢然取了,便会给她发去消息和花钱。
今天也是如此。
不过他今天倒是换了一束石斛兰,怕自家老谢次次都看雏菊看腻了。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疗养院的门口,任昀降下了窗,透过自动门往里面望了一眼。这会儿正好是散步的好时候,不少病人在护工的陪伴下步履缓慢地走着。
任昀好奇地想,谢然来这里看谁呢?
是从前的朋友,还是……
谢然从另一侧下了车,从车尾绕到了驾驶座的窗边。
他俯**,压着窗对任昀笑了笑:“谢谢任哥,麻烦你跑一趟。”
“要我在外面等你吗?”任昀问道。
“不用了。我和我爸可能得聊好久。”
爸爸?任昀眼中的疑惑更甚,他记得他们举行婚礼时谢然的父亲就没有来,谢然还借口说是父亲在深山里做项目,为何转眼就到了疗养院里?
是医生吗?
说来谢然似乎从来没有带他见过自己父亲。
谢然正要转身离去,可刚迈出一步,突然就停了下来,从那束石斛兰中抽出一枝不太一样的。
花的颜色都是明艳的黄,花瓣形状却是不同,放在一块若不仔细去看,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这是一枝文心兰。
“这枝送给任哥,当作我这一程的车费啦。”谢然说着,把这枝花卡进了窗缝里。
任昀垂眼,目光在花瓣上扫了一眼,嫌弃地想:他就拿这东西来忽悠我吗?还是从别人的花中拿出来的。
但他还是伸手把它拿了下来,搁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谢然照常带谢梁安逛了一圈,后者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说想到附近的山上走走。去年A市政府出钱在山上修了栈道,所以即使是推着轮椅,上山的路途也并不累。
山顶上正好可以俯瞰A市的景色,但白日的景总是不如夜里的好,等傍晚霓虹灯光一上来,夜色退让主场,车辆在灯间穿梭,高楼的幕墙被各式各样的图案占据,那才是真的好看。
谢梁安喋喋不休地和谢然说了很多话。谢然也同他说了自己在冰岛的见闻。
“如果可以,我很想回B市看看。”谢梁安轻声说。
“那等我年底休假了,带您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