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垂下眼帘,尉迟随云仍在笑,那笑容却是无比的苦涩。
所以,当燕楚飞吻上他的唇时,他没有拒绝,反而是激烈地回应着。
口腔中传来淡淡的铁锈味道,两人中不知道是谁的嘴唇破了。可是他不愿停止,唇舌厮磨之间,他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带着绝望意味的亲吻。
他们是没有明天的。既然如此,此刻就让他们最深的沉沦吧!让着纠缠不清的孽火焚烧一切……在完全孤独来临前,让他汲取最后一点温暖。
缓缓的,燕楚飞的唇移到了尉迟随云的颈项。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拒绝。
低吼一声,燕楚飞扫落书桌上的陈设把他压了上去。
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尉迟随云的脸上颈间,却并不急躁,而是温柔如水的慢慢引导出身下人的欲望。
「不要在这里……」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努力保持着脑中最后一丝清醒,尉迟随云喘息着抓住了燕楚飞的臂膀,「向右拧书柜旁边的花瓶……那后面有间房,去那里……」
尉迟随云把脸埋入燕楚飞怀中,想掩饰自己的心情,却不知裸露在外的耳垂已经染成了淡粉色,泄露出他想隐藏的羞涩。
依言而行,燕楚飞看着臂间几乎整个钻进了自己怀中的人儿,几个月来第一次开怀地笑了。
——他终于再次找到了他的珍宝。怀中的人儿还不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尝到过失去的滋味,纵使短暂,也使他倍加珍惜眼下的每一时每一刻。即使今后他们将长相守,即使他们会一起到白头,他也愿这一刻能长久。
轻轻地把他的忘欢放在床上,然后略显性急地压在了他身上。
吻着他嫣红的唇,缓缓拉开他的衣裳,轻柔地爱抚着他。听他如花瓣般的唇吐露出勾魂的呻吟——
端的是活色生香。
紧紧闭着眼忍耐着渐渐从身体内部浮现出的狂躁热度,尉迟随云苍白的身体因为燕楚飞的动作慢慢染上了一层迷人的粉色,如春花初绽。下意识地弓起身子配合着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沉寂已久的欲望被缓缓的引出,直到再也无法忍耐。
忽然睁开眼睛凝视着正抚慰着自己欲望的燕楚飞,尉迟随云眼圈渐红,忍不住主动吻上了他带着和曦微笑的面庞。
然后鱼水交融,感受着俯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过程。
虽然经过了润滑,但经验甚少的尉迟随云还是疼得皱紧了眉。轻轻吐着气缓解着不适,他搂住燕楚飞的颈项让他一寸一寸地抵入,直至完全进入。
体贴地停止了动作等待着身下的人儿适应自己的存在,燕楚飞细碎的亲吻不住的落在尉迟随云细致的脸上,轻怜蜜意。
「……动吧,楚飞,我想要……」知道燕楚飞忍得难受,勉强对他鼓励一笑,尉迟随云轻轻扭了扭腰,终于让他的欲望爆发。
肢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发丝落在一起纵横交错,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化身为兽,抵死缠绵。
修长的双腿缠上燕楚飞精壮的腰身,抛开一切顾虑与层层的枷锁与他沉醉在爱欲之中,载浮载沉。
想要他进入得更深,最好深到他再也无法忘却的地方,在他心上刻下烙印,让自己永远记得这最后的时刻。
——也许今后,他的生活会只剩下回忆。和燕楚飞在一起时的回忆……
他宁愿疼痛,因为这疼痛令他对今日的所有刻骨铭心。从今而后,他会怀念着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独自走在寂寞的宫廷之中……
「楚飞,楚飞……啊————」
尉迟随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熹微的晨光才刚刚出现。
才想要坐起来,他就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根本无法控制。然后,他便想起了昨日的一切。那些狂乱的记忆涌入大脑的同时,他的脸瞬间烧的通红。
「醒了?先吃点东西吧,你也该饿了。」把粥端给尉迟随云,燕楚飞脸上带着安定而满足的笑容,「周慕——皇后说这是御厨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应该能够入口。」
呆呆地看着燕楚飞,尉迟随云刚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怎么还没走?慕云说是按我的口味做的那是什么意思啊?哦,对了,昨天楚飞来了之后我没有进晚膳……
灵光一闪,尉迟随云蓦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焦急道:「你说这是慕云派人送来的?他知道你在这里了你还不快走!」
轻轻一笑,燕楚飞端着碗坐到了床边拿起勺子就准备喂他:「是啊,不过他不但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更知道我们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说着,他的目光还暧昧地扫过尉迟随云领口处微微露出的红痕。
瞠目结舌地看着燕楚飞,尉迟随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见状,燕楚飞把碗放在一边,将完全愣住的尉迟随云拥入了怀中。
「忘欢,皇后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了。虽然你不肯相信,但是他的确从来都不希望你去争那个皇位。你一向事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来,让他很难知道你自己的心愿。以前他是以为你想拿回尉迟家的天下才那么努力地帮你的。你忘了吗?他说过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他只希望你过这样的生活。」
凝视着燕楚飞的眼睛,尉迟随云无言地垂下了头。
知道他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叹了口气,燕楚飞又道:「上京的路上我遇到了关沧浪,他就是长歌皇子吧?他准备回京城了。他说,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圣德亲王,所以你们的关系是竞争对手。」
秀眉轻蹙,尉迟随云有些拿不准关沧浪的意思。
「等他来了你再问问他吧,总比现在这样胡乱揣测得好。」
被燕楚飞的话搅得脑中乱成一团,尉迟随云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难道,他真的误会了慕云的意思了?
「别想那么多了,吃完饭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偶尔把担子交给别人抗一下,也是不错的体验。忘欢,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第九折•进退
定定地站在临波水榭的小巧石桥上发了半晌呆,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尉迟随云忽而淡淡一笑。那笑容是他从未有过的明丽,恍如云霞漫天。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时他也并没有回头。
轻移脚步折下一条嫩柳,尉迟随云转向来人,安然微笑:「皇兄,武林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这么晚才回京,让我担心了好几天呢!」
「路上有些事情绊住了而已。」轻描淡写地说着,关沧浪清楚尉迟随云晓得事情并不如他所说的那么轻松。
关沧浪不是善良到有些优柔寡断的尉迟随云,论起为人君的资格,他只会比随云高——因为,他足够冷酷与冷静。这次不留下一点痕迹地从江湖中彻底抹杀掉玉面神医关沧浪的存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甚至动过用影卫的力量斩草除根。
他所要求的结果,是再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江湖中的关沧浪与朝廷之中的长歌皇子之间的关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以为意地笑着,尉迟随云慢慢走到了关沧浪的面前:「皇兄,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册封太子的大典吗?」
宽大的衣袖下,他的手紧张地攒成了拳。——你,是真的想要那个位子么?
看着他,关沧浪抚上石桥以汉白玉制成的扶手,面上的表情推测不出情绪的波动。
「随云,你恨周慕云吗?」
出乎意料之外不是回答的回答让尉迟随云愣了一愣,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不,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在天下人口中,他助皇上攻下我尉迟家的江山,是大同的千古罪人……可是,我不恨他。」
盯着手中碧绿柔嫩的柳条,他淡淡微笑:「当时虽然我还笑,却也知父亲爱慕云极深,但帝王的感情,总是有限度的。所以一当父亲发现他对慕云的感情已经足够让慕云左右他的言行,为了他的江山,为了继续当他的劳什子皇帝,他开始想要慕云死。
盯着手中碧绿柔嫩的柳条,他淡淡微笑:「当时虽然我还笑,却也知父亲爱慕云极深,但帝王的感情,总是有限度的。所以一当父亲发现他对慕云的感情已经足够让慕云左右他的言行,为了他的江山,为了继续当他的劳什子皇帝,他开始想要慕云死。慕云诈死的时候,他却又伤心欲绝,甚至亲手为慕云刻下牌位。我一直都觉得,遇上这种男人,是慕云此生最大的不行。慕云爱他敬他,到头来却要因为对方自己的理智不能控制感情而死。幸好,慕云后来又遇上了皇上。」
垂首看着脚下脉脉的流水,随云轻笑:「幸好慕云遇见了皇上,否则等我有能力的时候迟早也是要弑君夺位的。对我来说,慕云才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我从来都不恨慕云。」
「是么。」双手环胸凝视着远方,关沧浪淡淡道:「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他。十四年前,母妃一族领兵造反的时候,如果不是他,现在我大概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泰云开国之君关泰阿除了男后周慕云,之前也层纳过一妃。但塔那妃早在月氏族攻打大同之前便已因为后宫参政被打入冷宫,株连得关泰阿唯一的子嗣也因为众人反对迟迟不能立为太子。
泰云建国之初,塔那妃更是逃出后宫率其族人逼宫,只不过事情在刚开始时便已败露,最终以参事者全部处死为结。
——但按照泰云历法,塔那妃之罪是应当诛其九族的。
那时,为他们恳求泰云国君网开一面的人,是已被立为皇后的周慕云。
「母妃野心极大,对热忠权势的她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她争权加了一项极重的砝码。但是皇后却真真切切地关心着我。所以和你一样,我也从来不恨他。」仿佛是别人的事般漠然地叙说着自己的过往,关沧浪的眼底却始终有着一抹沉痛。
无言地站在他身后,尉迟随云大概已经猜测到他想说的话。
「随云,你我是一同长大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了自己的手足一样看待。五年前我离开,是因为我发现了皇后他想把你送上皇位。他一向为你着想,所以那时,我以为那也是你的愿望。我心底一直感激皇后对我的恩情,而且又不愿意因为那个身份有兄弟阋墙的一天出现,所以我走了。我的离开不止为了皇后,也是为你。但是现在,我和皇后都发现自己错了。」
静静地转过身来看着尉迟随云,关沧浪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坚定:「我毕竟是母妃的孩子,对权势,我们母子有着一脉相承的强烈欲望。如果想要皇位的人不是你,那么他现在大概早已身首异处了。」
「随云,我是回来接收皇位的。既然你不想要它,那我就不需要再客气了。」
「随云,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吗?」喝完了药,整个人懒洋洋地卧在软塌中,周慕云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距离燕楚飞离开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说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现在都已经五月初了,翠微别苑中的花却依然盛开着。
面上薄红微现,尉迟随云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仿佛烧起来了般。
「嗯,我喜欢他。虽然楚飞没有成为武林盟主或者武功天下第一这之类的远大抱负,可是他一直都对我很好。而且他一向很强势,我为人太温吞了一点,所以很憧憬这样的人……」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越垂越下,到最后尉迟随云的脸几乎埋在了两膝间。
接过了下人奉上的桂圆莲子桑寄生茶,周慕云把玩着盖碗轻道:「燕楚飞去见你之前,和我谈过一番话。我愿意把你交给他,是因为他答应了我的条件。」
「……你要他离开醉梦阁?」自幼便跟在周慕云身边,深知他性格,尉迟随云猜得到他会给燕楚飞怎样的考验。
慢慢品着那碗关泰阿特地命人送来的养生茶,面对尉迟随云的问题,周慕云只是轻应了一声作为回答。
——一个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放弃高权重位的人,必定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没有说话,尉迟随云颊边久久不散的红晕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欣喜——在燕楚飞心中,他比什么都重要呢!自己最重视的人最重视的人也是自己,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值得欢喜?
较常人宽些的额,一双剑眉下是如流星般明亮的眸子,然后是笔挺的鼻子,还有厚薄适中的唇——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描摹出那人的模样,有着怡然自得的快乐。
只是——
自己真的可以吗?如此的自私,把所有的事情退给慕云和皇兄之后自己却远走高飞——这样的事情,自己做不出来。
明知道慕云和皇兄都极其宠溺自己,他怎么能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就不负责任的离去?
依他们对自己的维护程度,如果看出了自己对皇位并无执者之意的话,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千方百计的帮自己卸下应承担的职责,好让自己不用违心去做任何事情——
注意到尉迟随云渐渐变得凝重的侧脸,叹了口气,周慕云把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
「随云,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教你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道理。没想到你在其他的方面一点就通,却死活学不会我最想让你明白的这些。如果你一生都只为了其他人和身上的责任而活的话,在九泉之下我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阻止皇上杀了你。」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痛苦地活着,我宁愿让你死去。
苦笑着,尉迟随云自然明了周慕云未说出口的话。zybg
「爹……虽然你从来不曾勉强我叫过你爹,但是在我心里,我的父亲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遇见燕楚飞之前,甚至在认识他的前两年里,我对你苦心孤诣为我安排的一切都很感激。但是后来,当我——当我渐渐喜欢上他的时候,我就开始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直要我记住‘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句话。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我就慢慢的不愿意为了其他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感情了……」
看着尉迟随云乌云散尽的眸子,周慕云轻叹道:「你要是能再自私一点就好了……随云,宁可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做人,还是要积极一点,该争取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愿就是让你达成你的愿望,让你快乐。这十几年来,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成了我的血骨。我半生已经过去了,即使一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在宫廷动荡之中我也很难有快乐可言。所以私心来讲,我从来都不愿意看到你继承皇位步上我的后尘。」
在他眼里皇宫就是一间巨大的吃人牢笼,多少人走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副白森森的骸骨。在宫里待的太久,这些事情他已经看得太多了。就连他自己,也即将成为那些消逝在宫中的魂魄中的一缕了。
尉迟随云的目光淡淡扫过足边无力委地的落花,垂首不语。
静静地将一块玉佩递给尉迟随云,周慕云压下喉间的甜腥,对他淡淡一笑:「即使你选择要做谢忘欢,圣德亲王尉迟随云也仍然是泰云皇族一员。需要的时候就拿着这块玉去附近的衙门,缺什么一定要开口。今后就不比以往,为了国政安定,让沧浪能够顺利登基,我不能再像这四年间派人去保护你周全。所以有事的时候要和宫里联系,别让我们担心。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也算是你爹。」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强忍下眼中的湿热,尉迟随云低低地唤着他。
「爹……」
周慕云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趁随云不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收好掩住唇的帕子,他方道:「随云,常言‘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武林事端极多,平日里朝廷对他们都是能不管则不管的,你出门在外的时候就要小心了。江湖秋水多,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是是非难以断定,你也就不要牵扯太深了。」
见尉迟随云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周慕云面上渐渐绽出了比此时暮春芳菲花朵更加艳绝的笑容:「随云,刚刚神机府有报,燕楚飞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比我想象的来得更早呢!这样也好,让随云早些离开……
「……怎么哭了呢?」当年听到你父皇自尽的消息时都没有流一滴泪的啊……
唤过下人取来惯用的象牙篦子,周慕云转而坐到了尉迟随云的身旁,默默地梳理着他未束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