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深今晚很奇怪……
谈愿想了想,还是问了:“你今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出什么事了?”
“我手机不在身边。”鄢深垂着眼睫,慢慢地擦拭着他的短发,“我回来拿个东西,等会儿让司机接你回家。”
这是不方便说吧。
至少不能对他讲出来。
谈愿了然,也有点失落,点了点头说是。
鄢深乘另一辆车离开了。谈愿与他的方向背道而驰,很快后视镜里的车辆就消失得看不见,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要想那么多。
第二天他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第三天也是。
他们之前也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不过没有这么长。
周四,谈愿到医院探望母亲。
病房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地方台新闻,妈妈看得很认真。
“你还记得卫叔叔吗?”她忽然问。
“魏叔叔?”他想了下,“有点印象。”
父亲的朋友,小时候带过他一阵子。
后来父亲工作调动、去世,他们两家逐渐少了联系。
“他再婚了,和一个二十二岁的女明星。”她稀罕道,“真没想到。”
谈愿惊讶地抬头,才看见新闻频道女主持播报的新闻,“晏实集团董事,慈善家卫磊与知名影星明月……”
魏叔叔?卫磊?
卫磊是卫崇鄢深的父亲吧?
☆、第 51 章 漂亮怪物
51 漂亮怪物
两天后,鄢琳对镜自揽,黑裙,黑呢帽子,像极了上世纪电影里出席葬礼的女人,黑衣衬得她的金发愈发浓郁金黄,她在包包里拿出一只口红,仔细地涂满了嘴唇。
落地镜里,一个青年坐着,一直坐着,已经很久没动静了。
鄢琳合上包包,悄悄叹了口气,又问:“你那个朋友呢。”
卫崇这才掀了掀眼皮,“我没叫他来。”
“好看吗?”
“你以后就知道。”
“我是问我今天这身好不好看。”鄢琳莫名其妙,“我可不是你爸,不会干涉你谈恋爱的。你爸之前还给你弄了个未婚妻……结果是个男的,他太不靠谱了,我不一样……”
卫崇冷笑:“妈,你是去参加婚礼不是葬礼,别搞成这样好不好。”
“我这个行业,在哪都得注意仪表,黑色是最百搭的颜色……诶,去哪呢?”鄢琳一转身,发现儿子已经走了。
根据女方的要求,卫磊的婚礼简单而朴素,设在了教堂里。
这一切与卫崇或者鄢深没有什么关系,他爸就是娶十八个老婆也与他无关。他在婚礼上露了个脸,就很快离开了。
“感谢大家为我和妻子劳步至此。”
新郎最后的致辞非常简短欢快,夫妻二人交视,满是对新生活的美满期待。
卫崇看不得这些。
婚礼、捧花、祝福都与他无关。
母亲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转了一圈,偶然撞见她满是担忧的面孔。
“你吃药了吗?”她问。
“嗯。”
“你待不下去就回家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人群渐渐散去,趁着雨不大乘车去酒店办宴会。教堂逐渐恢复往日的安静。
鄢琳从卫崇身边走过,也在凝望雨水。
“外边下了很大的雨,”她说,“别淋到了,伤还没好吧。”
卫崇答应了。
外边好像一幕默剧。
车窗外是大雨的世界,灰色,沉重,被洗涤。
一个少年出现在无人的教堂入口,就显得突兀且不合理,他撑了伞,黑色的身影像快被吹散了。
谈愿费了很大功夫才打听来卫磊婚礼的地点,好不容易赶到的时候,发现婚礼应该已经结束了,到处都是雨声,只有零散驶出的白色车辆。
躲在屋檐下等了等,雨好像没有听的意思。
不多时,一辆汽车缓缓在眼前停下,摇摆的雨刷像是轻盈的黑色翅膀。
这个场景在他认识卫崇与鄢深之后出现过很多次,熟稔的俊美青年从车门里走下来,今天也一样。
谈愿在看清他的面容时,一时分不清该喊谁的名字。
他们有时候很像,面无表情的时候,沉默的时候。
比如现在。
他撑着一把黑伞向谈愿走近。
“拿着。”他说着,把伞递给谈愿。
谈愿接过了,无声地望着他,瘦了些,面色苍白。
卫崇脱了身上的外套,盖在谈愿身上。
他撩了撩眼皮,说:“你是来找我的?”
谈愿点点头。
因为见到活蹦乱跳的卫崇本人,他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缘故,好几天没和卫崇鄢深联系,总觉得不习惯,一听说了婚礼的位置,他就偷偷摸摸潜过来了。
外边很冷,两人步行再次进入教堂。卫崇让他坐在长椅上。空荡荡的教堂,十字架的圣洁与折叠的雪白花朵,被灌进来的大风吹散,工作人员面无神情地打扫着。谈愿打了个寒噤。很远的地方,一张婚纱照,他看不清是谁。
“我被卫叔叔照顾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在广东,他是我父亲的朋友。”谈愿看着那张照片,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卫磊的模样,“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我也没想到,你是卫叔叔的孩子。”
一直沉默的卫崇这才仰起脸,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惊异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目不转睛。
谈愿想了下:“五六岁吧,大概,怎么了?难道我们小时候见过面?”
卫崇看了他一会儿,说:“没有。”
教堂没有其他人了,漂浮着的气球也被涌进来的风吹到谈愿脚边,他拾起来一个,低下头,忽然被攥住了手。
他抬眼,对上卫崇的阴郁双眼。
又发病了?
一回生二回熟,谈愿习惯了静静屏息等候大小姐的歇斯底里。
出乎意料的是卫崇的声音十分冷静,说的话也很有条理,只是内容诡异危险。
“从我们和好开始,我一直很感兴趣。”他缓缓说,“你明知道我有病啊。”
“骗你也没怎么生气,你好像没有底线……我做到什么程度你会受不了,彻底离开?”
“只是对我这么大度,还是对别的人也这样?”
谈愿十分惊异他问这种露骨的问题。卫崇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他想了下:“你说的这些事,我也深思过。”
为什么对卫崇这么特殊呢,如果换一个人他肯定不干了。
他是不是喜欢卫崇,或者同情在添火加柴,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只有你可以在我面前这么频繁发神经。”
谈愿认真的样子像在解数学题,新题型,从来没有做过,无法借鉴。
他说:“至于你前面的疑问,伤害我到什么程度我会受不了?代价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可以试试。如果把我弄坏了就没有下一个我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人可以这么受得了你,暂且这么认为。这个问题应该你自己揣摩。”
卫崇的视线自下而上,最终落在谈愿脸上。
他没有回答,像是在揣摩答案……一种病态的姿态。
谈愿总是对他怀着怜悯之心。
他的神经质是病态的一部分,他是分不清破坏欲和爱的漂亮怪物。
也许将来进化为人类,也可能永远都是这样。
☆、第 52 章 白学现场
52 白学现场
在这场教堂真心话之后,卫崇就一直在观察他。
从教堂回家的路上,谈愿在第很多次感觉到对方打量的视线之后,忍不住回过头看了过去。
两人视线相触了零点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转过了脸。
……不是错觉。
看就看吧,为什么这么暗搓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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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对方刚刚经历了重大家庭变故,也可能是因为教堂里的问答,谈愿细思之下也稍稍理解,这是发病边缘、情绪混乱,行为失常……反正卫崇干什么都不奇怪。
将视线投向窗外,他看见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地方。
“是不是开错了?”他疑惑。
这里既不是去雾都花园的路,也不是去他家的路。
“没有,我们去另一个地方住。”
哦,去另一个地方住。
?
我们?
卫崇:“你什么时候回去搬行李?”
“为什么要搬行李?”
卫崇投以“怎么有你这样的傻瓜”的眼神:“这里离你的学校更近。”
“所以?”
“你以后上学更方便,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
“为什么?”
“你是我的,”卫崇停顿了两秒,“……陪玩啊。”
谈愿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说话不要大喘气。”
所以,卫崇的意思就是,让谈愿搬过去做线下陪玩。有一说一,他不是特别乐意——这可是同居,但是老板要求,他不可能说不。
卫崇与鄢深的新家坐落在本市某新楼盘,独栋别墅,装潢豪华,迎面吹来了冬日土豪之风,谈愿打了个喷嚏。
他被丢进了浴室里,被浴霸烤得浑身又热又冷。卫崇凶巴巴地骂他:“笨死了,出门也不多穿几件,落汤鸭……”
鸭你个头。
谈愿拧开了热水,站在莲蓬头下感受夏天的芬芳,水流从他脸上滑过,流进了湿透了的衣领里,他闭着眼睛脱身上的衣服。
“你脱衣服不跟我先说一声?!”卫崇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身旁炸开。
“进浴室不脱衣服,难道穿着洗?”他不跟老板计较,慢吞吞道,“对不起啊。”
卫崇安静了,背后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应该是出去了。
他冲了会儿澡,感觉不冷了才躺进了浴缸里。
谈愿琢磨着要带什么行李过来,书太多了,他一个人搬不动,还是喊个搬家公司得了。
再说陪玩……难道真的搬过来玩消灭星星吗?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洗了澡出来,换了阿姨准备的衣服,大概是卫崇的,穿上去大了不少。这个房子里的阿姨是个温柔喜欢笑的中年女子,很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吃饭。
“我饿了,”他四处张望,“卫崇呢?”
“小崇在楼上呢,你去找他下来吃饭呗。”阿姨说,“二楼楼梯左拐第一间。”
好嘞。
谈愿踩了拖鞋蹭蹭上楼,在第一间卧室敲了敲门。
“卫崇,吃饭了。”
门里很快传出一个声音:“门没关,进来。”
谈愿推开门。
卫崇背对着他坐在电脑前,换了件淡蓝的毛衣,大概也洗了澡,头发半湿着,很软地乱翘,肩上搭了条毛巾。他走过去,发现卫崇是在电脑上写东西,乍一看满眼英语,他移开视线,说:“阿姨说下去吃饭。”
“嗯,你先下去,”他应了声,很轻,手指敲打在键盘上,“还有,我不是卫崇。”
谈愿走出房间的动作一顿。
洗个澡的工夫,两人就切换状态了?
嚯。
谈愿也没太在意,鄢深和卫崇是同等级的不太好相处,看到他就会想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数学题目。阿姨在厨房端了菜出来,谈愿跟过去帮忙,把汤菜和碗筷摆好。
鄢深正好从楼梯下来,很端庄地路过了坐在桌边的谈愿,非常熟稔、自然地弯下腰,在谈愿脸上亲了一下。
他大惊失色,像偷情被发现似的迅速看向阿姨。
阿姨目睹了一切,反应很平淡地舀了一碗汤递给鄢深,又舀了一碗给他。
谈愿:??
难道鄢深经常带人回来,日常在阿姨面前打啵?
阿姨擦了擦手,又进了厨房。
鄢深喝了口汤,抬了抬眼睛:“她不管这些事,看到也不会说出去。”
“……哦。”
“她人不错,有事可以找她。卫崇的房间在第二间,她分不清我和卫崇。”
你俩还分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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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谈愿回了家收拾行李,仔细一看家里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书带一部分就好了,反正周末也会回来。他叫了辆出租车搬上。
他抱了一箱辅导书上楼,路过鄢深半掩的房门,门突然开了。
鄢深倚着门框,瞄了眼他手里的书:“就这么少?”
“其他放家里了。”谈愿说着,进了自己的临时房间,摆在地上。一回身,差点撞上鄢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谈愿抱怨地揉揉肩膀:“你进来敲门呀。”
“你门没关。”
鄢深说。
说话时,他嗅见了一丝烟草和酒味。
“你喝酒了?”
鄢深没接话,在他桌边坐下了,低头把弄一只程亮的打火机。
谈愿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刚刚经历了大四岁后妈进门的变故,大概是借酒消愁,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是好。
“坐下,别站着。”鄢深终于想起他似的,扫了眼身边的沙发位置,仿佛这才是他的房间。
谈愿规规矩矩地,沉默地望着他。
“我没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鄢深说。
他转过脸,又有点担心:“你别喝太多酒啊。”
“没喝多少。”
过了会儿,谈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开书本开始看书了,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鄢深。沙发的另一端的人一直很安静,拿了个手机在玩。他稍微放下心,开始做练习题。